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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医院，灯火通明，好像是一盏为卢卡斯准备的重生之光。
陈书逸戴起口罩，套上蓝色无菌手术衣，稍稍弯腰，把衣带递给身后的李子，她轻轻一系，滑过腰间，两人距离靠近。
李子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一缕轻柔地呼唤丝丝入耳。
“陈书逸，加油。”
手术室红灯亮起。
磁共振影像里，那个肿块带着邪气，稳坐脑中。
定位颅骨打孔，取出犬头骨，手术开始。
“肿块和脑组织分开了。”俞延飞松了一口气，看了眼，麻醉情况稳定。
陈书逸剥离得很干净，张明健在一旁感佩不已。
创口止血，复位缝合硬膜，复位头盖骨......
手术室灯光熄灭陈书逸还站在那里，怔怔望着手术台。
她为他的解脱而雀跃不已。
她见过四年前意气风发的外科医生陈书逸，见过因为意外落魄失意的陈书逸，见多在没人时候轻抚手术台的陈书逸，他总是兀自坐在手术室里，被黑暗包围，身体里那束微光汹涌不息却无法冲出。
她准备了很久，却不知何时拿出来才是合适的时机。
直到今天，少年身着白衣，用尽毕生勇气，甘为良医。
卢卡斯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是这颗“炸弹”算是暂时成功拆下了。
张明健站在核磁室，看着术后扫描的影像，他心里知道，能把这条狗的命保住，缺少这里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行。
先进的设备，高超的技术，优秀的术后管理条件，全都是他的医院没有的。
可是，过去的这十几年，曾经他也是南市数一数二的宠物医院，他从业这么多年，拯救了无数猫狗的生命，这些年的力不从心，业绩下滑，老客流失，真的是因为他的观念过时了吗？
他心里有答案，却不愿承认。
李子咬着刚买的肉松面包，远远瞧见陈书逸站在医院门口。
一夜奔波，她才注意到他神色疲惫极了，双眸通红，眼眶深陷，脸上还有零星胡渣。想到两人在家的争吵和她内心冒出尖儿的那点不信任，不禁有些自责。
陈书逸看到李子就在不远处，张开双臂，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有了精神。李子笑意盈盈，一路小跑着钻进他暖洋洋的怀里。
天色渐亮，相拥的两人万般情绪也瞬间散开。
第二天中午，张明健约了陈书逸在医院面谈。
“陈总，谢谢你。之前造谣的事，是我被人挑唆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面带歉意，说得诚恳。
陈书逸知道，张明健是给人当枪使了，集团内部没那么简单，收购南市的最后一击，哪能那么轻松。
“但是那姑娘的话，让我有点想明白了。虽然我有初心，但是我没有升级的条件。现在好的设备价格太高，我们小医院买不起，甚至租不起，设备旧了修修再用，机器看不清我们就靠经验，有时候心里都没谱，连猜带蒙的，事故自然就多。”
李子坐在一边，喉咙也哽咽，她想到网上那些恶评，喊张明健莽夫老张，说他是肉联厂杀猪的，所以切得准......
“看着你们做完这个手术，我知道光靠我的蛮劲不够了，我跟不上时代了，我想继续做宠物医生，继续把医院开下去，我要向资本低头了。”
陈书逸没说话，这些天，他该说的都说尽了，只有他自己想明白，才有转机。
“你技术比我好，我向你低头，不丢人。”他拿出曼德的文件夹，交到陈书逸手上。
晚班机，候机厅。
李子握着温热红茶，手心发烫。极限48小时后，她望着玻璃外降落的飞机，安静地喝了一口，茶香氤氲、满口回甘。
手中的杯子倏地被陈书逸拿走，换来装着温水的保温杯。
“这两天睡得少，晚上别喝茶了。”说罢他就喝起了那杯红茶。
白色塑料杯盖上，奶茶色口红印记瞬间覆上他的嘴唇......
“你和俞延飞，很熟？”
他在之前医院和俞延飞是同事，今天这出，少不了他的功劳。那小子一见面就开李子玩笑。
李子见陈书逸眼神里略带淡淡醋意，还要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也故意答得娇嗔：“嗯，我俩可熟了，大一就认识了。”
陈书逸忽然侧身靠近，寸步之遥的距离，反问她。
“有多熟？”
李子脸上的红晕蔓延，慌乱握着衣角，被他盯到意乱情迷。本想逗逗他，但是这反应她根本招架不住。
陈书逸说罢伸手轻轻拢起李子头发，顺手把袋子里粉色U型枕头塞进她脖子后面。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脖子后皮肤，李子低头小声回。
“他是我闺蜜苏乐秋前男友。”
“哦，可以接受。”
陈书逸冒出这么一句，脸上笑容清澈明朗。他记起俞延飞提过，大学时期有个学妹前女友，想必就是这位了。
她松了一口气，低头看有一条新消息。
【中农大中兽医研讨班课程安排通知】
耳边传来陈书逸温柔的声音。
“下周开课，已经帮你报过名了。”
“男朋友好贴心。”
“那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陈书逸不搭话靠在椅子上，阖上双眼，李子刚扭头，听见他嘴里说了一个字。
你。
……
第5章 海鲜蔬菜小火锅 滚烫的体温烧得正盛。……
曼德医疗在中农大的合作研学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水准高，节奏快。
李子到北京三天，除了教室和酒店，哪儿也没去成。左右隔壁这些同学，都是全国各地曼德旗下医院的精英，课程从早到晚排得紧密，内容从简入深，主要侧重针灸和开方。
小班教学，为了方便实操练习，带教老师把他们分成了五个组，李子被分到第三小组，组长是俞延飞。
大一社团招新那天，她和苏乐秋路过小动物保护社团，而后四年她的好闺蜜就一头栽进了这个浪子的魔爪，分分合合，终以俞延飞突然去北京读研画上句号。这次培训偶遇，他更是习惯性跟李子勾肩搭背，搞得同学都以为他俩有什么情况。
教室门口，主讲教授钟毓荣谈笑间带进来一位女生，身姿婀娜，温婉大波浪，紧身丝质长裙，高跟鞋踩地优雅从容。
俞延飞靠在椅子上，胳膊碰了碰李子：“李李，你们医院新来的美女医生。陈书逸吃得真不错。”
李子头也没抬：“陈书逸怎么样不知道，反正你是真饿了。”
想到护士长前几天跟她说来了个娉婷万种的美人，陈书逸中农大学妹，跟李子同为内科诊室。
“李医生，在医院没碰到你，我是何希媛。”
美女径直走来跟李子打招呼，一派落落大方模样，她赶忙起身回应。
“师哥安排我过来学习，如果方便，我就去你们小组吧。我看过你和师哥的节目，你本人比镜头里瘦多了。”
......
俞延飞噗嗤笑出了声，被李子狠狠一瞪。
来者不善，她回以不失礼貌的微笑，而后飞速传消息给费小丹。
【何希媛什么来头，怎么也来上课了？】
屏幕闪烁，回复消息让人嗒焉自丧。
【硕士毕业，分到你们内科了。】
【听说上课是......院长加塞的。】
？
李子很早就意识到，她内心对于陈书逸的要求不知不觉变多，那些情愫就像一阵热浪吹起夏日裙摆，越想捂住，就越是春光无限。
她已经无法用荧幕情侣的蹩脚理由来搪塞自己，她内心渴望和占有的心，昭然若揭。
而此刻，他却把这么一位“竞争者”从一千公里以外，亲手送到自己面前，她刚刚收集到的一点安全感和自信，全线崩塌。
＊
一连几日，研学都因为何希媛地加入，让李子倍感烦躁。
她没来由地不想搭理陈书逸，发来吃饱饱的视频，她全都已读不回，一心上课，每天熬到深夜。
下午要结业考试，她还在背书，身边的俞延飞不知死活地拉着她谈天说地，属实聒噪。
【你前男友真讨厌。】
【你碰到俞延飞那个傻缺了？】
苏乐秋有几个前男友，她却能瞬间领悟李子说的这人是谁，恩怨难了。
【拍个照片看看现在长什么鬼样。】
要求合理而难办，李子转过手机，偷偷按下快门。
“李李，你偷拍我？”
俞延飞兀地转身，眉梢一挑，问：“发给苏乐秋？”
＊
办公室里陈书逸看到何希媛发来几张研学照片。
眉头一皱，最后一张甚是有趣：照片里男生，手自然地搭在李子肩膀，嬉笑中格外开心。
他看了眼手机的订票信息，还有一个小时发车。
考试安排在下午，中农大附属动物医院的诊室。
大家根据分到的动物病患进行针灸和开方诊断，李子面前的是个雪纳瑞母犬，半个月前刚做完颈椎突出手术，现在正是康复期。
【黄芪6、人参3、白术5、茯苓5、当归6、川芎5、熟地5、白芍5、桂枝4、炙甘草5、丹参5、桃仁4、红花4、五味子5、麦冬4。单位为g，以上为一付量，－天内服完，连用7付。】
“小李，谈谈开这付方子的依据。”
钟教授向李子提问。
“病患精神良好，术后肢体活动恢复良好，常规检查指标都是好的。但是舌诊发现，它口色淡红偏紫，考虑到刚做完手术，在各项检查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我考虑主气滞血瘀症，所以用了这些药......”
李子施针后就坐下运针，不急不忙，每一针都稳稳扎在需要的穴位。小家伙是第一次做针灸，怕它不适应，就没用电针。
钟教授看在眼里。李子不是外科临床医生，没那些着急忙慌的坏习惯，踏实肯学。虽不是科班出身，但却多了些中医有条不紊的性子。
课程结束，不少同学都是中农大毕业校友，凑上前去和钟教授聊得起劲，李子站在一边，难免方枘圆凿，索性收拾了东西，提前离开。
“李李，晚上一起吃饭啊？好久没见了，哥哥晚上带你去喝酒。”
“没空。”挥挥手，让俞延飞别跟着。
然后抬头就看到了陈书逸。
浅棕色风衣外套，黑色高帮靴，靠在医院门口的木质长椅，身边放着行李包，天色黄昏，夕阳洒在他身上，温柔得很。
“你怎么来了。”
“接你放学。”
……
李子难掩笑意，那股燥郁之气暂时烟消云散。
俞延飞打趣说怪不得李子不跟他出去，陈书逸顺手接过李子的包，教学楼里兀地走出一位老教授，他和俞延飞匆忙跑去，毕恭毕敬寒暄许久。
“我约了傅老师和中农大的老同学聚聚。”
“老地方——迦南庄园。你们有空就来。”
傅老师是陈书逸在中农大的班主任，对他帮助甚多。这次中兽医课的授课人钟教授是他爱人，之前陈书逸多次拜托她多多照拂李子。
俞延飞这么一说，陈书逸不好拒绝，他既来了北京，理应一聚。
“辛苦李李陪我们了，明天哥哥请你吃北京烤鸭。”
俞延飞开着车从后视镜偷偷望李子，不忘嬉皮笑脸地讨好。他自知不小心破坏了两人约会，但是今天他做东，来了几个好酒的同行，想想还是要拉陈书逸下水。
李子不想搭理他，晚高峰的北京城，堵得她直反胃。
＊
迦南庄园僻静优雅，葡萄种植、采摘、酿酒都在这里进行，面积大，绿意盎然，走进就是一股清新自然的感觉。
包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聊天，陈书逸顷刻就被拉走。
留下李子一人面对这洪水猛兽般的尴尬。
何希媛拿着酒杯，站在傅老师身边。画了精致妆容，身穿酒红色紧身礼服，都是校友，她肆意自在，如鱼得水。
“没想到李医生也来了？”
不知怎的，李子听出了一丝揶揄，叫人耳朵生疼。
“何美女，这说得哪儿的话啊，李子是我妹妹。不肯来，被我硬拖来的。”
俞延飞也听出了言语中的刻薄，在他的局，可不能欺负李子。
“李李，肚子饿不饿？我让服务员给你先弄点吃的？”
俞延飞知道李子不自在，这一群人她都不认识。
李子胃疼，不想跟他说话，只是做了一个“闭嘴”的口型。
傅老师起身，开席之际提了几句祝酒词，就开始挨个说起这一桌的同学。
李子听了会，这一桌聚集了五湖四海各大宠物医院的精英，中农大到底是动物医学专业的全国第一，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可是这些跟她没啥关系，觥筹交错，她看着面前的酒杯发呆。
陈书逸中途看了几次手表，轻轻翘起椅子向后，拍拍俞延飞低语几句。
俞延飞听完起身举起酒杯：“来来来，感谢各位赏光，感谢傅老，给我们一个聚在一起畅所欲言的机会。”
俞延飞又折腾起新一轮推杯换盏，红酒杯清脆碰杯声此起彼伏。
陈书逸借机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我先送你回去，结束来找你。”
她心里倏地放松，又感到无比失落。这种无法融入的处境，就像现在他们的关系，界限模糊、难以开口。
这个欧式酒庄是意式建筑风格，90年代就建成了，四周是700亩葡萄园，行馆有酿酒区、地窖、酒店。
傅老师只喝红酒，他们聚餐常常订在这里。
陈书逸打开二楼的客房，让餐厅单独做了粥和精致小菜。李子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七嘴八舌很是难捱。
“等我回来。”
陈书逸靠在门边，修长的腿在夜幕走廊幽黄灯光下影子里笔直，北京的晚上寒风凛凛，裤腿在风里阵阵飘摇。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拿起手机晃了晃，有些无奈地示意李子他得先回酒局。
李子点点头，瞧着房门被带上。她没什么胃口，心烦意乱，胃也疼。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李子拿着房卡，偷摸地溜回包间，想看看他们还有多久结束。
包间门虚掩着，一眼就看到他站在桌边。
和何希媛有说有笑，意兴阑珊。
......
李子退回过道鼻头一酸，眼睛雾蒙蒙透着股委屈劲。
可能是恋爱综艺让她昏了头，搞不清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总是不自觉带入，她关掉眼前水龙头，觉得镜中自己有些狼狈。
＊
陈书逸喝了不少，他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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