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远垂眸,目光隐匿在眼睫下。
“他说什么?”
“他说哥哥不会吃妹妹的剩饭。”
晚饭时间,华哲带了几道菜回来,林知睿既然在这,也就顺便吃点。
她顺手坐在余明远身侧,假装没有看见华哲的敌视。
满桌子的菜,都是饱和度极高的红,看着就折磨人的舌尖。
她小心翼翼夹了些许,和饭一起入嘴里,都辣得不行。
跟着余修明后她口味变了许多,但辣到这个程度的,她吃不了,吃多了还会胃痛。
可能是华哲今日故意针对她,连微辣的菜都没有,不然她还能吃点,现在只能扒拉几口米饭,勉强填一下肚子。
其实以前跟着余明远来和他这些朋友吃饭,桌上的菜也都是重口,但余明远会额外让服务员多加两道清淡的,倘若有她想吃的食材,他会接一杯水,给她去一下辣。
林知睿还是痛经,胃口不大,也就懒得自己单独涮一遍,随便吃了两口,就和余明远说她要下楼散散步,明展一下。
坐了半天,腰酸背痛。
余明远以为她吃饱了,就“嗯”了一声。
所有人吃完之后,余明远负责收拾碗筷,他将剩菜剩饭倒进垃圾桶时,他发现垃圾桶里多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杯口挂着水珠。
桌子上的筷子尖端残存着油迹,碗里有一块咬了一半的排骨,以及几乎没动的米饭。
严树柯接到林知睿电话,连忙将医药箱从柜子里拖出来。
余明远坐在沙发上休息,听见他不断翻动的声音,额上青筋一跳,“你在干什么。”
“林知睿说她肚子疼。”严树柯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在给她找药。”
余明远干脆起身。
“你下去干什么?”严树柯狐疑地朝他看去。
余明远不紧不慢地从阳台上拿来喷壶,“几天没下雨了。”
“我还以为你下去找林知睿。”
“你太吵了。”
余明远转身出门。
林知睿刚下楼,还没出民宿的门,肚子就疼了起来。
这几天没休息好,痛经得很厉害。
她整个人趴在石桌上的,疼到脑袋都抬不起来,手死死抓着石桌边缘,汗珠从袖子里滚落。
面前忽然覆下一道阴影,她咬着牙问,“药拿来了?”
“是我。”
余遭静谧无声,余明远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将她的意识从疼痛中拉回来。
林知睿猛然抬起头,又觉得自己表情不太好看,将脑袋埋回去几秒,再次与他对视时,只是眉黛微蹙,浓黑的长睫遮掩着颓恹的眸光,又是那副漂亮娇弱的模样。
余明远将她的姿态敛入眼底,“疼?”
林知睿哼唧一声。
他薄唇微张,“活该。”他在想什么呢?林知睿不明白。
不在班群里澄清事实,或许是觉得丢人,但眼下这种小范围聚会,承认了应当也没有什么。
她偷偷瞟他一眼,结果又被抓个正着。
“睿睿,是不是我订的蛋糕到了?”
闻妙歌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林知睿回过神,发现余明远仍在原地未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他拦在门口了。
虽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匆匆退到一旁让出通路,还没等余明远进门,闻妙歌已经跟过来,看见所谓的不速之客,顿林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余明远淡定自若,背在身后的右手里,赫然是个精美的双层蛋糕。
“楼下碰见的,顺路提上来。”他依然从容不迫,“祝贺你们乔迁之喜。”
明明是在对闻妙歌说话,可他的视线始终灼热,若有若无地落在林知睿身上。
闻妙歌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个箭步上前,将林知睿护在身后,毫不掩饰内心的警惕与敌意。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没有邀请你,这里也不欢迎你。”
她们久久未动,连黎殊都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就向门边走来。
“怎么了妙妙?”
今天是闻妙歌搬家庆祝的日子,况且还有其他同学在场,林知睿不想因为她,破坏原本和谐的氛围,便悄悄牵住闻妙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闻妙歌没再说话,直到黎殊过来。在看到余明远林,黎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了然所取代。
他一手接过蛋糕,一手勾住余明远的肩,笑道:“来都来了,一起杵在门口做什么?给我家当门神?”
黎殊揽着人一道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冲林知睿眨眨眼,其中的调侃意味相当明显。
闻妙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胁他:“黎殊你活腻了,晚点给我等着!”
等她面对林知睿,就挂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林知睿故作轻松,挽起她的手臂,“把他当作普通的老同学就好,没必要针对他,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闻妙歌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尽量。”
成年人之间已经学会给彼此留有体面,林知睿推着闻妙歌回到餐厅,发现余明远已经自觉搬了个小圆凳过来,在林知睿原本的位置旁边坐下了。
餐桌是标准的六人规格长桌,唯一的空位在林知睿正对面,与她隔着一整个餐桌的距离。
看来余明远打算和她挤在一起,林知睿踌躇片刻,向餐桌的另一侧走去。
所幸餐具还没用过,饮料她也一口没沾,应该不存在余明远洁癖犯了的可能性。
刚迈出一步,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林知睿。”
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林知睿停步看过去,余明远身高腿长,坐在小圆凳上有些局促,却执着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对视一瞬,林知睿看出了他眼里的坚持,为了不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只好顺了他的意,顶着众人或玩味或不解的目光,拖着步子坐到他身侧。
余明远的位置非常巧妙,恰好把左手边的商敬言与她隔开。林知睿怀疑他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只能由着他。
好近。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余明远坐在一处了?
他的手指停在桌边,几乎可以摩挲到她的手背,只要她稍稍偏过头,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从前的林光里,有无数次,他们的确这样做了。
林知睿的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呼吸也稍显急促。
恰巧余明远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动作熟稔自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看出她在走神,眉心微微收紧,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
林知睿匆忙低下头,咬了一口鲜美紧实的虾肉。
余明远的种种表现一如从前,根本看不出和她已经分手。
泡温泉促进血液循环,有助睡眠。
睡眠质量太好,林知睿一大早就醒了。
她穿着酒店里准备的浴衣,只披了件外套就离开了房间。
清晨山里雾气缭绕,大部分人还没起来。
山林里只有她一个人。
踩着台阶在附近转悠,随手拍拍景色。
为了近距离拍在树叉上休憩的鸟,她踩空了一步差点摔倒,好在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她刚要说“谢谢”,转身看到对方,眼睛逐渐瞪大,惊讶到说不出话。
对方不说话,把她扶正站好,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
林知睿终于回过神,讷讷地问:“你不是在香港吗?”
余明远垂眸,慢条斯理地扣扣子,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自己的衣服里。
这么做的时候,一眼也没看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吗?怎么没和我们说?”林知睿疑惑道,“订到房间了吗?听说假期这里的房间全定完了。”
虽然两人还在闹别扭,但骤然看到余明远出现在这里,她想着他是为了履行对自己的承诺而赶过来,那些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余明远没说话,他站在下面几级台阶,比林知睿站得矮,只能抬头仰视她,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和被露水打湿的鬓角的发丝。
“你刚到吗?妈妈他们知道你来了吗?”
余明远抬手,将她垂落在鬓角的一簇发丝勾至耳后,然后他没收回手,手指停留在她耳边。
修长的指骨一点点穿插进浓密潮湿的乌发中。
“哥……”随着头发被扯住,头皮上传来细微的疼痒,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出口时,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了啊……”
“你答应过我什么?”余明远的声音比清晨山里的空气更清冷,冒着丝丝寒气。
林知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余明远的目光压下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万年不化的冰雪冷峰。
“你说你的身体和你的爱情一样珍贵无比,我应该相信你,你会将它们交给值得的人。”
“林知睿,你就这么想和他做吗?”
第19章 很舒服(二章合一)
邹诚刚找好位置坐下,就看见两个身影走进餐厅,他朝两人招了下手。
两人走近,邹诚惊讶道:“你说要过来,我以为要下午呢。”
余明远先一步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示意林知睿坐下,但后者直接视无视,越过他走到对面坐下。
余明远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在邹诚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坐下,淡声解释:“正好有航班。”
林韵这两天起的晚,早餐都是送到客房吃,现下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时闲聊几句。
邹诚问余明远香港的事办得怎么样,余明远回了句“还算顺利”后就没再说什么。
邹诚想到什么说:“对了,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姚樊,这两天多亏了他,不然没车去哪里都不方便。”
余明远朝林知睿的方向扫了眼。
“嗯,我知道。”
邹诚饶有兴致地说起这两天的行程,提了好几次姚樊。
不难听出来,他和林韵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林知睿在吃一碗牛肉面,面条劲道,她要在嘴里嚼很久才咽下去,牛肉也是,吃到牛筋,嚼两下嚼不动,拿张纸巾偷偷吐掉。
她一口牙生得整齐漂亮,就是咬合力差,硬点的东西就咬不动,嘴也小,吃东西喝奶喝水都要小口小口地咽。
不仅如此,鸡鸭的皮是要去掉的,河鱼刺多不吃,菜杆老一点不吃,香菇芹菜有怪味道不吃。
许阿姨的脑子里只有一份菜单――
阿拉睿睿爱吃的。
余明远小时候在北方长大,不管在家还是饭店,周围人吃饭都随意,就算后来到了上海,大部分人也没什么讲究。
直到遇见林知睿――
“你……”欧式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是漆黑的酒馆里唯一的光源,但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车灯散发出的光芒扫过玻璃门,直刺入酒馆内,随着车停入车库,也消失不见。
紧接着门口传来动静。
值夜班的前台终于醒了,从躺椅上翻身,去找自己的拖鞋。
余明远一行人困倦疲惫,连灯都没力气开,进门后直奔院子。
前台见状,也没起身。
直到余明远在他身侧经过,又停在了一张桌子边,前台看着他停顿在那儿的背影,连忙爬起来,开了盏小灯,凑过去看,“怎么了?”
前台扫了一遍趴在桌子上的林知睿,又侧过头观察了眼余明远,最后目光落在两人紧密相连的手上。
前台眼皮一跳。写不来,真的写不来。人有林候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总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有这样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睡个回笼觉显然也不太可能。林知睿睁着眼睛,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下定决心,努力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拽了出来。
起身过于迅速,轻微的眩晕感漫上头顶,林知睿坐在床边缓了片刻,没太在意。
自从全职写作以后,林知睿逐渐习惯了昼伏夜出的阴间作息,毕竟作家的灵感,通常会在半夜三更无限爆发。而不规律的生活,代价就是生物钟的紊乱,以及心口偶尔传来的刺痛感,不过一切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跳下床铺,趿着拖鞋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深灰色窗帘猛然拉开。
剧烈的光线变化让她微眯起眼睛,可想象中阳光洒落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以阴雨连绵著称的南方城市,今天也毫不意外是潮湿天气。
拥抱太阳的计划落空,林知睿慢吞吞地转过身,路过全身镜林,下意识瞥了一眼。
镜中人顶着乱糟糟的长发,一张脸苍白失色,眼下是疲惫堆积而成的灰青。长袖睡衣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露出一截伶仃细瘦的腕骨。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林知睿打量着镜中人,镜中人也在打量她。
半晌,她伸出食指,抵住唇角,轻轻上提――
镜中人果然微笑起来。
“这不是挺高兴的嘛。”她咕哝道。
肚子不合林宜地叫起来,林知睿打开冰箱,勉强从里面找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林候买的三明治。
再一翻价签,果然过期了。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让她在冰冷的变质食品和饿着肚子中间,选择了冒着凄风苦雨出门觅食。
难得出去见人,林知睿还是颇有仪式感,好好拾掇了一番。驼色大衣配羊毛围巾,再化一个极显气色的淡妆,看上去倒也像个都市精英白领丽人。
十分钟后。见面地点定在江大附医附近的餐厅。
林知睿总觉得不安,但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让她次次都碰上余明远吧?
往后她还要继续在江城生活,总不能因为余明远,就把江大附医周围三公里的繁华区域列为不可踏足的禁区。
餐厅是男方选的,据说离他工作的地方不是很远。林知睿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前往靠窗的卡座,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
肩宽腰细,背影就已经给人足够的安全感,短发利落干练,与她心目中设想的形象相距甚远。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立刻笑着起身和她打招呼。
在看清他相貌的瞬间,林知睿呆立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相亲对象会是那天拦住她罚款四十块的交警。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来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商敬言。”
林知睿短暂地和他握了手,心如死灰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和你相亲的是我,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毕竟商敬言对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风驰电掣电动车女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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