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过神来,林知睿已经走进了诊室。她懊恼地发现,骨子里依旧有听从余明远的本能。
换言之,她又怂了。
诊室内一尘不染,诊台上除了台历和电脑,还放着一摞专业相关书籍,像是刚被人整理过。
已经过了规定的看诊林间,系统无法开具检查单,余明远直接引着林知睿去了相连的房间。
房间很小,余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病床。林知睿走到床边,见紧随其后的余明远拉动蓝色隔帘,将独处的两人困在更显逼仄的空间里。
林知睿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余明远指了指角落里的白色仪器,发出言简意赅的指令。
“做个心电图。躺好。”
鉴于医生和患者的身份,林知睿不敢违抗他,只好听话乖乖躺好,极其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余明远将仪器自带的夹子分别夹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
夹子是机械独有的冰冷,动作间,温热的指腹恍惚蹭过她的肌肤,留下记忆中的粗糙触感。
作为一个写文多年的网黄作者,林知睿的脑子里开始生产一些不合林宜的黄色废料。
医院,道具,白大褂,她感觉自己和余明远在玩某种不可言说的play。
上了大学,两人进入热恋期,但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会偶尔发生争吵。林知睿抱怨他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待她并不亲密,也不会安抚哄人。
余明远不解释,也不争辩,林知睿气得扭头就走,结果冷不防被他偷袭,扛到酒店就是一顿猛干。
林知睿彻底消停了,整个周末都瘫在床上。
她不得不承认,余明远不是石头。对待猎物,他有十足的耐心,然后再慢条斯理、从里到外把她吃掉。
他像一条温暖的鱼,衔住了海鸟脆弱的脖颈。
林知睿给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外号,她叫他――
“小鱼。”
她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铺天盖地的尴尬瞬间淹没了她。
余明远的目光从她脸上自然移开,缓缓落在仪器的显示屏上,客观地下了结论。
“心跳很快。”
“那你需要什么?遗产内的固定资产你可以留着。”
“我不需要。”
“那婚后,我每个月的工资都归你。”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林知睿朝他掷过去手里的包,眉梢带有怒气。
“那你需要什么?”
庄晟从地上将她的包捡起来,“余修明是去世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是自由的,林知睿。”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符合他多年来的做派。
“如果他没去世,今天你们应该去领证,成为他的妻子。”
林知睿垂眸沉思。
“相比较,我和你求婚是不是更能让人接受?”庄晟和她谈着条件,“婚后我们可以各玩各的,你希望我对你付出感情也好,让我不管你也好,都可以,等一切稳定下来后,离婚也不成问题。”
“我没想过拒绝你庄晟。”
“但我……”也答应不了你。
林知睿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愿意敞开心扉,她沉默许久后道,“我要去找余明远。”
“你还是对他不死心?”庄晟觉得有些可笑。
“我要去找他。”她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不可能和你结婚。”
“我知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
风吹得树影晃荡,投射在林知睿面部上,明暗流转。她像是连呼吸都没有的木偶,光影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扭曲。
窗外风与树似沙似海的摩擦声反倒让人沉下心,庄晟忽地明白了。
自始至终他是旁观者,却是自认为最了解林知睿的人。
她对余明远仍有执念。
“那就以两个月为限,余修明的死讯两个月之后估计就瞒不住了。”
沉静的夜,唯有彼此清缓起伏的呼吸。
空气里有淡淡的青柠香,被房间里的暖气蒸腾,薄雾一样覆在他鼻尖。
对一个高烧刚退,身体尚在疲惫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久困沙漠的人喝到一杯冰镇的带着气泡的七喜。
从头到底的沁凉舒爽。
本来平躺着的人,侧过头,在昏黄的视线中,看着离自己一臂之遥的人。
她背对自己,一头墨色长发几乎铺满了整个枕头,手臂搭在被子外,睡衣袖口堆叠在手肘。
一动不动,把自己睡成了个小石雕。
余明远无声地笑了笑。
他叫了她一声:“林知睿。”
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指不太明显地蜷了蜷,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类似睡着被吵醒的“嗯”。
余明远没拆穿她,只轻声说:“转过来。”
第56章 不舒服
林知睿没动,手指暗自拧紧被单,声音闷在枕头里,不耐烦道:“转过来干吗?”
余明远侧过身,长臂一伸,将她转了过来。
大概是太过震惊,被“翻面”后,她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干干净净,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院子里那株白玉兰下,见到自己的第一眼,眼里不见任何厌恶或是喜欢,带点怯生生的好奇和打量,纯粹干净,让他的心软得不像样。
余明远哪里受得住被她这样看着。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强硬地让她仰起头,同时自己俯身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因着有会所的监控作证,所以这事很快便解决了。
郑驰被拘留十日。
从警局出来后,郑董追了上来,一脸讪笑:“三爷,今晚这事确实是犬子做的不对。”
他现在顾不得那被拘留的私生子,只在意余明远的态度。
余明远表情淡淡,眉眼淡漠斯文。
郑董愈发惶恐不安,“三爷您放心,我明日便去林家,给老爷子赔罪。”
余明远这才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郑董,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郑董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自有人替你管教。”
一句话便吓得郑董面色发白,手脚冰凉。
郑董今年五十多岁,在京北也算是个人物,可在余明远面前,愣是做足恭敬殷切姿态。
郑总忙不迭应道:“您说的对,您说的太对了。是我管教不当,您放心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直至目送着余明远和林知睿离开,郑董才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一辆亮黑迈巴赫商务车正安静地停靠着,车身在昏黄灯光下愈发锃亮。
余明远走在前面,打着电话,步伐从容不迫。
林知睿慢吞吞慢吞吞地跟在男人后面,耷拉着脑袋,像是只惴惴不安的兔子。
现在她无比心慌。
一方面是因为家中司机还没来,另一方面她也不知该如何跟余明远道别。
见他收了线,林知睿停住脚步,站在离余明远一步之遥的位置。
“余叔叔,今晚真的很谢谢您。”
林知睿像是个好学生般站着,声线温软。姿态也是做足了属于晚辈的恭敬乖巧,让人挑不出什么错。
余明远停住脚步,直直回望,视线悠悠地凝在她的脸上。
林知睿眨了眨杏眼,声音脆生生的,“余叔叔,我家司机马上就要来了,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要不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面上恭敬乖巧,但眉眼间却是压着掩饰不住的欢快,鲜活纯净。
余明远幽邃的瞳色深了几分。
显然,这小没良心的,打算过河拆桥。
他微弯了下唇角,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在他肌肤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声音四平八稳,不咸不淡道:“刚刚和林老通话,他拜托我送你回家。”
话音刚落,就见少女杏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林知睿整个人都有些懵,“外公让您送我回家”
几日前,被余明远堵在漆黑房间里的画面还记忆犹新。
林知睿打了个哆嗦,心虚、慌乱的情绪如藤蔓般缠住了她的心脏。
不要啊!她不想和余明远呆在同一辆车里啊!
这样很危险的!
外公啊,你这是在把你外孙女往虎口里面推啊!
余明远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少女娇俏动人的小表情收归眼底,,侧脸轮廓在黑暗中越发深邃:“林老担心你独自等车会不安全。你若是不信,可以再跟他确认一遍。”
林知睿怔愣了下。
刚才会所里发生的一切还犹在眼前,现在跟着余明远确实是更加安全一些。
更何况……她和余明远之间的事早就说清了,她也没必要这么躲着他。
余明远唇畔笑弧依旧,还在慢条斯理地等着她回复。
林知睿点头:“好。”
见林知睿与余明远走来,守在车门外的司机连忙上前为两人拉开车门。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坐进车里。
她心里不自在,一上车就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
几秒后,身旁的座位下陷,余明远在她身旁坐下。
随着余明远的进入,隔绝前后座的挡板缓缓升起,将两人锁在这一密闭的空间中。
宽敞的车厢空间似乎也随着挡板的升起而变得愈发狭窄,连带着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凝滞了起来。
男人身上那干涩温和的木香混合着龙井茶的味道,在这凝滞中悄然袭来。
林知睿本能地绷紧脊背,她悄悄地朝着远离余明远的方向挪了挪,拉远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气氛沉寂,唯有舒缓的大提琴曲在耳边静静流淌。
余明远全程姿态松弛地向后靠着座椅背,闭目养神。
但即使余明远毫无动作,但周身缭绕的压迫感还是令林知睿坐如针毡。
她佯装镇定地朝着车窗外看去,看着道道斑斓光影被车辆飞快掠过、甩下……
没过一会,林知睿打了个喷嚏。
车内冷气开得足,而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露着肩膀和胳膊,吹冷气时间长了,她便有些受不了了,胳膊上也立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身旁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随后身旁之人将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
余明远神色淡淡,他一边将外套递给她,一边吩咐前座人将车内冷气调高些。
林知睿犹豫了片刻,终是扛不住车内的冷气,接过他手中外套。
男人的西服宽大,不是牌子货,没有任何logo,却是全手工定制,面料考究,剪裁得体。
能够驾驭住这一套的人极少,但余明远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这件外套穿在他身上,内敛又矜贵。
林知睿将外套轻轻地披在身上。沾染了男人的温度,驱散了冷意,淡淡的乌木香将她不着痕迹地包裹起来。
她垂下眼睫,轻声细语地道谢:“谢谢你,余叔叔。”
余明远侧过头,视线淡淡在她身上掠过。
她本就娇小,被那宽大外套一套,更是整个人都陷进衣服里。那张瓷白精致的巴掌小脸被那宽大的衣领衬着,越发乖软娇俏。
余明远眸色敛了敛,嗓音矜淡:“你打算怎么谢”
听到这句话,林知睿怔住。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余明远还真的要让她付出实际行动……
不过想来也是。今晚多亏了他,她才能脱身,还是不要欠他人情为好。
“我还没想好,容我好好想想……”
“上次的《招财进宝图》不错,”余明远淡淡评价着:“不如再给我画幅画吧。”
“您这么喜欢财神爷”
林知睿下意识看向余明远,而后猝不及防地对上对方深邃温沉的眉眼。
两人的目光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他正侧头望着她。
许是倦了,他摘下了金丝边眼镜,露出深隽的眼窝,下颌微抬,姿态慵懒地仰头枕着后座,喉结线条起伏明显。
“是给我画一幅肖像画。”余明远淡淡开口。
车窗外一缕霓虹掠过,男人立体深邃的轮廓便浸在这迷离的光影中。
没了镜片的遮挡,他望向她的视线越发晦暗浓重,像是一张无形而紧密的网,无声无息地将林知睿的心脏网住。
林知睿晃了下神,心脏随着那网的收缩而猛烈跳动。
她缓了缓,轻声开口:“您要给我当模特”
“嗯。”余明远应道。
林知睿越发觉得车厢内那萦绕着的木质香愈发浓烈,像是绳索般牢牢地捆束住她。
她小口地吞咽了下,脑袋里乱成浆糊。
她无法拒绝余明远的请求,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够将这么优质的模特拒之门外。
但理性告诉她,余明远对她来说终归是长辈,还是他外公的忘年交,不想和他纠缠的过深,就不能这样做。
尽管林知睿很想像上次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但不知为何,对上那深隽温和的眉眼,她犹豫了……
最终在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后,她还是躲开余明远的视线,干巴巴地拒绝:“抱歉,余叔叔。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不能画您的人体……”
话还没说完,对方蓦地笑了,温磁的笑声令林知睿耳根发烫发痒。
她看向余明远,认认真真地强调:“余叔叔,您别笑,我是正经的。”
余明远垂眸凝着她,眼角下压带出几分戏谑的笑纹,带着阅历所赋予的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悠悠开口道:“我有说是人体吗”
林知睿瞳孔动了动,迟钝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淦!!!
她刚才好像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从第一次说喜欢他开始,就铆足了劲,不计代价,不顾一切。
要了命了……余明远想。
“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
等了好久,没等到后续的话。
林知睿从他怀里出来,撑起上半身,垂眸盯着他,口气有点急:“说啊!”
她长发自肩头垂下,一半落在枕头上,一半落在他脖子和脸上,柔软的触感,青柠的香味。
余明远无端想起那年在老公寓,他打地铺睡在她床边,半夜醒来,黑暗中她的头发从床沿垂落,每每把他吓个半死。
但惊吓过后,他抬起手,五指缓缓穿过她的发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没来由地安心。
“林知睿,”他温柔地撩开她的长发,捧住她的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这四天,我会用一生去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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