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念着，又泪流满面，到最后，竟不知到底是愧疚今生这六年蹉跎，还是……前世那数百年的辗转流离。
她一直以为……
一直以为自己运气还不错呢，虽然死得仓促，没能回到百家巷，却还能有重生的机会，重修造化，到玉山结下一段段新的缘分。
原来是有人一直在找她，受了那么多苦。
“林见微，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骗我，好多次了……”
常潮生红了眼眶，一手紧紧掌住她的腰，几乎完完全全将人笼在身下，恨不能融进骨血里，口中喃喃，眸光癫狂。
“我们离开这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也没有危险，我们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见，永远在一起……”
“好不好。”
他明明是在询问，眼底却没有几分容人商量的意思，闪着孤注一掷的光，凛然似冰天雪地下荒原的风，摧折万物，带着不可一世的疯狂。
这一眼，将林见微心里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全吓没了。
颤巍巍举手盖住常潮生的眼睛，掩耳盗铃，遮去那一双黑沉沉似积压了狂风暴雪的眸子，咽了咽唾沫，“不，不行，以后去哪儿得听我的。”
第57章 诚意
林见微还在心虚, 便低声补充，“当，当然啦，你的意见, 我也能考虑考虑……”
“唔——”
唇上重重落下一吻, 顿时逼得她吞下说了一半的话, 辗转厮磨，常潮生闷笑一声，眼底是明晃晃的恶劣, “别想这么轻易糊弄我。”
林见微被吻得喘不上气，大概是被美色迷了眼，心底反而不怕了，手上用力, 常潮生顺着她的力道被掀翻到一边，少女腿一横, 攻守之势调转, 倒是将他压在身下，欺身吻上去。
“那这样呢？够糊弄你了吗？”
小狐狸笑得狡黠，却吻得生涩, 浅尝辄止，气息不稳，尽管如此, 也够将常潮生撩拨得双颊绯红, 只是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脑子晕晕的, 直到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才后知后觉心底发毛。
满室旖旎。
常潮生任由她跨坐在自己腰上, 掀起眼帘，望进那一双水润润的眼，眸底的侵略性几乎凝结成实质，再不掩饰，嘶哑着嗓音开口，“就这点诚意……恐怕不够。”
话音落，他反手扣住林见微的后脑勺和腰，倾身向上，将方才那浅浅一个并不尽兴的吻加深，再加深——
三千烦恼丝纠缠一处，浅浅浮香萦绕在鼻尖，让人目眩神迷，林见微紧紧抱着他，发丝扫过，是酥酥麻麻的痒，冰凉滑腻。
秋风穿堂过，送来长街上嚷嚷人声。
林见微将人又抱又亲，说尽了软话，哄了又哄，才终于安抚下大反派的情绪。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心，下次我肯定机警一点！”
常潮生黑了脸色，“你还想下次？”
“没有！没有下次了！”
她支起身，一脸认真，方才吻得动情，眼角浸出泪，此时亮晶晶的眸子顾盼生辉，这么一瞬不瞬盯着人，看起来格外认真，楚楚动人。
常潮生眸光一暗，抬手点上少女水光潋滟的唇，拇指摩挲着红润饱满的出唇珠，手法轻柔，暧昧横生，晕开诱人堕落的胭脂色。
到底下不了狠心逼迫。
“是我不好。”他倏地将头埋进少女肩窝，轻轻一叹，“没能护住你……”
“别这么说，万事靠自己成全，是我太不小心了。”林见微眉眼一弯，将大反派面上无奈的妥协尽收眼底，得意忘形时，没忘在人腹肌上狠狠揉上两把。
腻歪够了，她才想起来询问正事，“对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杀了海兽，拿到了镇海引……找不到你。”
他答得随意，最后四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是叹息，一句带过六年奔波和惊心动魄，仿佛风吹一夜，吹来满地风雪，清清白白遮去万般泥泞和污秽。
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就不必再拿去扰她烦心。
她就该天天开开心心的。
“那船上的人呢？他们都没事吧？”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常潮生头脑中的雷达滴滴作响，瞬间警觉。
六年前，南海鲛人族便已与陆上魔宗勾连，派卧底潜伏其中，欲对东州陈氏下手，却因他而被打乱计划。
前些时日，魔宗还是动手了，东洲陈氏确实出过一场内乱，动荡不安，但场面还算可控，很快便平息下去。
“随便问问而已。”
“死了一些人，但没事。”
“哦。”林见微咂咂嘴，不再多问，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嗔怪似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这才打量起屋内陈设，“对了，这是哪儿？”
“浮生岛。”
她还想再问，常潮生先一步开口，“饿了吗？六年了，你的修为一点没涨进。”
“其实吧……没有六年。”林见微摸摸鼻子，愈发心虚，“我去了往生境，境中一日，外界百年，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常潮生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愉悦的心情散了大半，胸口酸酸涩涩胀得难受，眼睫垂下，掩去三分黯然，面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
“那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你想找的那个鲛人？”
这六年，他徘徊苦寻，担惊受怕，生怕晚一步，生怕来不及，生怕契约中断，怕她死在不知名处，可一切于她而言……不过一瞬息浮光掠影，微不足道。
护心麟碎掉时，识海中的契约遭受重创，中断到薄如蝉翼，气若游丝，那时他是真的以为她死了……后来又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和胆战心惊的找寻填满。
一日不得安宁。
可这一切对她来说，竟然只是几个时辰的耽搁。
罢了。
谁让他心甘情愿。
“你还知道往生境啊？”林见微一脸惊讶，咕嘟咕嘟灌下两口茶。
“别喝凉的。”
“哦。”
常潮生只牵着她离开卧房，步下楼梯，直奔客栈后厨去。
“看过一些游记杂谈，你不也爱看这些？”
“没想到你也看这些……”
林见微任由他牵着，读懂他面上三分黯然，周身压抑着潮声喧嚣的孤独，一缕孤影，风雪缥缈，那是又委屈又气愤，明明在与她置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别扭得紧。
她赶忙揽着他的手臂，一边送上笑脸一边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有别的鲛人，只有你，日后也不用再去永夜城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
“当然当然！”林见微举手做发誓状，看他暗自在心底松一口气，眉眼一弯，眸中飞快划过一抹狡黠，小狐狸一般，“进往生境看了一圈，我才发现那个鲛人简直太坏了，修炼邪术，无恶不作，以后我都不找他了，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常潮生脚步一顿，倏地用力攥紧她手腕，“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他了解林见微的性子，之前对那鲛人念念不忘多时，又是个爱大发善心的主，怕是真碰到了什么恶人，都恨不能先伸手帮一把，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却放下地这么爽快……
那么往生境中，她窥见未来命数，只怕那鲛人将来会对她不利。
既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消弭威胁，他绝不允许她再出任何意外！
林见微没料到常潮生会是这种反应，真是完完全全想岔了，脸上的笑愈发张扬明媚，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唉，不提也罢。”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
林见微大呼冤枉，却已被常潮生一路牵着进了后厨，让她站在窗边。
“你等着，我去做菜。”
“那我去外面等。”
“不行！”常潮生紧紧拉住她的袖子不放，似是怕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就在这儿等。”
林见微一愣，敏锐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慌张，孤鸿掠影，蜻蜓点水，还是被她看到了，仿佛曾被遗弃的幼兽，一朝重新回到主人身边，便要紧抓着不放，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生怕再次被丢下。
她连忙顺着他的性子来，“放心，我就站在这儿，哪儿都不去，等着你。”
常潮生这才肯恋恋不舍松开手，飞快朝她手里塞了一串糖葫芦，“之前买的，你先吃。”
“嗯嗯。”她忙不迭点头，手中的糖葫芦红得透亮，山楂大而饱满，裹着清冽的糖香，看起来十分诱人，之前一直被安置在储物袋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快速使用钞能力打点好后厨的人，常潮生熟练地挽起袖子切菜洗菜，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愣是把在油烟里打滚的活计，做成了沏茶品茗似的雅事。
林见微看着看着不住走神。
眼一眯——
上辈子在百家巷，这家伙一进厨房便会在手上弄出些细碎的伤口……以大反派的学习能力，没有了修为也不至于笨手笨脚，原来是装给她看呢！好一出苦肉计！
“好了。”
将热腾腾的菜盛好，放入食盒，常潮生牵着林见微离开这人来人往的拥挤之地，而她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零食。
“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
林见微忙咬了一颗，带着糖渣子的山楂酸酸的，一个激灵，眼角浸出水光，不一会儿，糖在口中化开，甜味蔓延，滋味美妙。
“我们去二楼雅间坐坐吧，我看楼下很热闹，你跟我讲讲这六年发生了什么……大哥和阿姐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没事。”常潮生神色淡淡。
六年前，在陈氏众人协助下他夺得圣物镇海引，可也身受重伤，一路被鲛人族追杀，四处逃窜，既是想保命，也是在找人，养精蓄锐，后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到离泽宫报了生母之仇。
此后负伤辗转游历各地，专心寻找她的下落，也来过浮生岛几次，不过并未过久停留，只前几日才重新回到岛上，如今，对玉山和遥泽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但也没出什么轰动的大事。
“那你倒是具体讲讲啊。”林见微已有些迫不及待。
常潮生付过钱，包下二楼的雅间，牵着她进了屋坐下，黏黏糊糊一刻也不愿将手放开，飞快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还揣摩着林见微的口味放了不少糕点和灵果。
“不该是你先讲讲？”
“我……”林见微恰吃到一口酸，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连忙将糖葫芦丢到一边，“你这一问，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让我想想。”
第58章 不忍
常潮生递上一块龙须酥让她解解味。
林见微目光一扫桌面, 除了刚刚出锅的菜，糕点和灵果的样式种类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不由面色惊奇,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多零嘴？”
“看到了, 觉得你会喜欢, 就买了。”
“啊，那现在你储物袋里的东西是不是够开一家点心铺子了？”
得亏高阶储物袋中几乎等同于时间流速静止，不然她真怕东西放到变质。
少年不答。
他端坐于案几前, 身形较往日似乎更消瘦三分，可见这些年的奔波。
侧面窗户大开，斜射入几缕秋日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的, 风卷起三分凉意，街上马蹄达达, 车轮碾过石板路面, 贩夫走卒吆喝叫卖，一片热闹。
常潮生便用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波光流转, 盯着她，片刻也不敢移开，执拗又小心翼翼地等待一个解释。
他想知道。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眼睫一颤, 匆忙移开目光, 被这满溢出来的无边情意淹没，心底又泛起熟悉的酸楚。
先前还记恨他上辈子欺瞒自己, 想多逗一逗他，现下心一软, 恨不能赶紧解开误会，可话到嘴边，忽然又踌躇起来。
前世，她倒是生死都干脆，眨眼的事，可常潮生却辗转数百年，走尽邪道，做尽恶事，往昔种种，一回想便压得她喘不上气，更不知怎么开口。
她不忍他知晓那些，面对那些。
慢些满目疮痍的过往，结成了疮疤依旧泛着难耐的痒，回忆起来都隐隐作痛。
像现在这样过寻常日子，就很好了。
“告诉我。”他继续催促。
林见微心一横，罢了，大不了她尽量挑挑拣拣着说得轻松一些，便咽下口中的糕点，伸手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了先前泽苍神女所赠的金簪。
不待她张口解释来历，常潮生甫一接过簪子，眼前倏地掠过一抹刺眼的白光，直往识海中钻，强悍霸道，由不得他抵抗——
转眼间，他斜斜栽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哎！常潮生！”
林见微一惊，手都顾不上擦，飞快掐诀，闪身落到男子身旁，连忙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法诀一探，并无异常，似乎只是简单昏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你怎么了？睡着了？”她还不死心地扶着他肩膀晃了晃，“难道跟之前的我一样……”
“神女不会把前世的记忆给你看吧！”林见微心中大骇，忙将那华丽的金簪夺回来，谁知常潮生依旧没有苏醒，反而在昏迷中死死抓着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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