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重要的是人对吧?
五条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因着脑海里不断盘旋的混乱的想法,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渴。
可身体却又惫懒得紧,不想起身寻水喝。
苍蓝的眼眸渐渐聚焦到屋檐上一处蝠纹雕花,一个念头忽然涌入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广泛的势力,是不是就不会再出现诸如这次一样的事情?
是不是,再没有人可以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是不是,纵使她不愿意,他也有办法……强留下她?
他尚且不知这样极端的情绪由何而来,但他唯一知晓的是,她早就将命卖给了他,仅仅只用了十亿的代价。
所以,即便她日后后悔,又或者受到他人蛊惑想要离开他——他都绝不会允许。
思及此,五条悟干脆利落地起身换了件轻便的浴衣,他想,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她。
路过一座金漆莳绘的漆木镂雕多宝阁,他顿了顿,伸手拿起了架上的两盏孔明灯。
灯面素白,用普通的纸张制成,样貌平平无奇,与阁架上的其他精巧昂贵的古董摆件相比,更为简陋。
可他捧着灯笼的动作却分外小心,无它,这是他这几日自己手工制成的。
灯笼虽简易,但他的心思却并不简单,很快他将和室大门合拢,悄无声息地踏出了院落大门。
已是凌晨时分,槐凉却始终没有丝毫睡意。
虽然 拟定了逃离五条家的计划,但最关键的一环,她得先想办法见到五条悟,才能施展得开一系列的手段。
毫无人身自由的她,可玩不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那套——尽管她的确拥有了破除结界的能力。
但原本在觉鸣神社那晚,她破除结界从后山逃离一事的‘盲点’,还没有迎来五条家的审问。
在事关生死的事情上,槐凉一向不抱以乐观的态度,认为五条家并未发现这个破绽,她更愿意相信是五条悟替她从中斡旋。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过关了,看五条悟这一连几日都了无音讯的反常态度,便知他或许已然起疑,或许挖了更大的坑在等着她。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不想也不能后退,只有迎难而上,在危机中找到并争取一丝机遇——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槐凉冷静地想,如果到明天晚上,五条悟依旧杳无音讯,她就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最下策,也不过是趁五条悟外出之际,联络伏黑甚尔在外接应,等她破开五条家的层层结界,用影子穿梭的能力杀出重围。
“笃笃笃——”
木质的窗柩发出几道轻微的闷响声,槐凉精神一震,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五条悟擅自跟她设下的暗号,美其名曰不好私闯少女的闺房,对此槐凉只是表面当作‘情趣’性的应承,心里却暗自不屑。
明明都私闯进她的院落了,仅仅隔着一道墙未进,以所谓‘有礼貌’的方式征求她允许进屋的意见——搞得像她有拒绝的余地似的。
这或许就是绝大多数男人的劣根性,难道‘蹭蹭不进去’就不算强J了?
心里再如何腹诽,面上却已经挂出了营业性的假笑。
槐凉原本就没有入睡,天气炎热的缘故,她穿了身白色的居家睡裙,寻着声音的来处,打开了半扇窗户。
入目便是五条悟大大的笑脸,苍蓝的眸子荡漾着层层的波光,没有前几日无故失联此刻又再见的尴尬,面上也没有一丝阴霾。
“嘿,没想到你这么晚了真的还没睡。”
五条悟眨了眨眼,本就俊美无暇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生动,“我们一起来放灯吧,七夕那天不是没放成吗?”
槐凉面上掠过一丝犹疑:“可是,会被其他人看到的吧——而且,不会撞上院落外的结界吗?”
“啊……说到这个,凉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了那么厉害的破除结界的术法吗?”
五条悟原本兴冲冲举着灯笼的手臂,缓缓落下,“据说要非常细微的咒力操控,以及对结界运转的咒力回路非常熟悉才可以做到呢。”
这不,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槐凉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神迷蒙道:“我说呢,大晚上的来放什么灯,原来是过来质问我的。”
她的语调里带了些幽怨之意,“所以这几天是故意不理我的?亏我还以为你吃醋了来着,原来只是怕白白消耗了自己的‘保命符’。”
“罢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五条悟微张着嘴巴,原本幽深的瞳孔也呆滞了一瞬,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少女在他面前一向是淡漠而冷清的模样,此刻虽然话里话外带着些状似生气的埋怨,可语气却透着股说不清的娇嗔与幽然。
那种从始至终横隔在他与她身前的隔膜,似乎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带着一股子俏皮的亲昵和生动。
仿佛原本静坐在佛龛里的神像菩萨,突然也为他垂眸一顾了般。
“那、那个……”
一贯言辞犀利,又颇擅洞察事物本质的六眼神子,此刻却像被猫咬了舌头般,支支吾吾地说不分明。
唯一的念头便是为自己分解,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不想让那难得发了次善心的菩萨,伤了她那好心肠。
“我只是好奇,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如果你觉得无聊想研究些别的什么,都可以问我的。”
说到这儿,五条悟几乎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滚烫的脸颊红得惊人,有些难堪,却又舍不得离开。
只恨不得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长些,再长些。
“五条家有座收纳了上千年的……各类咒术界秘闻术式等资料的书库,早知道你喜欢这些,尽管向我开口好了,反正迟早……都是你的。”
顿了顿,他又似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和我一起放灯吗?”
见槐凉不语,他的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急切,“凉你说过的,时间不重要。”
“地方自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对吧?”
第150章 目的和手段的区别
槐凉略有些诧异,这样纯情的反应,是可以通过伪装完成的程度吗?
之前的两周目里,她见惯了五条悟看似吊儿郎当,实则精明无比的模样。
但如果真以为他就是个行为恣意但心无城府的少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只是,在这开启的第三周目里,她意外获得了上周目六眼神子已死亡的未婚妻的身份,与对方度过了更为年少的时期——
真就这么容易过关了?她偷偷研究破除结界术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打发了?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是真是假,对方似乎挖了别的坑在等着她,但至少现在明面上是混过去了。
正当槐凉略微晃神,暗中盘算如何引导提生日想要外出的条件之际,短暂的沉默却让五条悟的情绪差点失控。
他站在窗柩前,不自觉地往里探了探身子:“难道就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你的想法就改变了吗?”
“是谁让你动摇了?”
纵使深度研究了数年的人类心理学,介于可观察对象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不具备样本的多样性与适配性。
所以此刻,她还是很难理解五条悟的脑回路。
这又问的啥跟啥啊?他们在谈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明明是讨论放灯来着,怎么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
是夏油杰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危机感,所以发恼了?
可明明这周目即便算上游轮上的那次,她也不过只见了对方两次。
可看五条悟现在紧张的神色,似乎又不仅仅是在讨论放灯的事宜,反而有些像……在向她寻求某个承诺一般。
槐凉并未有任何心理负担,总之是未言明的‘承诺’,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罢了。
“当然不会,悟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槐凉偏了偏脑袋,并不躲避对方狂热的目光,反而直直地迎了上去,“难道悟君改变想法了吗?”
五条悟弯了弯眼睛,原本紧绷的神色变得放松。
仿佛原本将被即刻执行的犯人被赦免了般,扬起大大的笑:“没有变,我对凉……永远都不会变。”
“走吧,我们去放灯,那些老家伙们看到就看到了,反正也没有多少可以话事的时间了。”
槐凉敏锐地察觉到了五条悟话语中的未尽之意,难不成,五条悟萌生了想要掌控五条家大权的心思?
是了,经过前两个周目,她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五条悟都成为咒术界最强了,竟然在高专里还要听命于总监部的指挥。
明明出生就在罗马,拥有99.99%咒术师们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强大背景。
身为咒术界御三家里的五条家的嫡支,又拥有战斗力第一的称号——
为什么要任由他人摆布?
既然都是‘神’了,为什么不利用好‘神’的身份,一举控制五条家呢?
反而要将自己和自认为所谓封建的五条家做切割——
就算老橘子们臭不可闻,其实完全可以培养年轻人作为自己的亲信班底。
思及此,槐凉不免开始了阴谋论,她有些怀疑,五条家里的那些老橘子是故意把五条悟养成随心所欲,目中无人的性子的。
上周目她可是没条件都硬想办法创造条件,该拉拢的拉拢,该铲除的铲除,在盘星教的基础上收编人员组建天一教。
可五条悟却宁愿自己变成一只‘孤狼’?
倒也并不绝对,只是他似乎将自身的立场跟东京高专联系到了一起,尝试进入某种他认可的体系范畴里?
可是为什么要从底层喽啰学生开始做,而不是往总监部中、高层里安插五条家的人,由自己来掌控一切呢?
自幼在孤儿院底层挣扎求生,又在王都白塔里‘学习’三年,最终在前线军队里混了十年的槐凉完全无法理解,将主动权交给他人的做法。
无能的人掌握了权柄,只会制造更多的混乱与麻烦。
她不过是能者居之,背着拯救世界的重任,自然并非权欲熏心的野心家。
“没想到这么快悟君就有了如此想法,真为你感到高兴。”
心念一转,槐凉开始吹起了‘枕头风’。
“五条家数百年才出了唯一一个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的咒术师,而悟君又属于嫡支,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
五条悟作为系统认证的‘正面主要角色’,拥有庞大的势力说不定在日后也可以成为讨伐缝合线的一大助力。
当然,槐凉又不真的是块木头,只是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装傻罢了。
自然能察觉到五条悟似乎……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她的人生准则是质疑一切,一贯也懒得应付他人的情感。
或者直白点来说,她的人生经历就是一坨狗屎,若非生性淡漠,也无法在污染区里存活那般久。
她并不具备与人构建长期,且稳定的关系的能力。
所以,五条悟若是获得了巨大的权柄,又拥有超强的实力,对于日后‘成功出逃’的她而言,算不得是个好消息。
自恋点想的话,万一对她念念不忘——
又或者因为年少时被女人愚弄,玩弄于股掌所产生的愤恨,想要抓她泄恨,她也毫不意外。
但还是那句话,她是来拯救世界(活命)的,不是来跟男人谈恋爱的。
务必要分清楚哪个是最终目的,哪个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使用的手段。
反正说不定哪天她人就没了,外面还有个情绪古怪的夏油杰在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将可能迎来的报复先放到一边,先成功逃出去再说。
得到了心上人夸奖的五条悟眯了眯眼睛,微微抬起了下巴,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已经高高扬起来了。
“我仔细想过了,以前觉得做任何事情都能很快学会,并做好,实在没有意思……所以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一样,都不可能有持续的兴趣。”
五条悟提着灯笼来到了院内那棵巨大的桃花树前,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但是,我现在有了一定要完成的目标。”
“那就是掌控五条家,甚至掌控整个……”
第151章 悟你很像一只猫
夜风将五条悟未尽的语句吹散,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一定会让你拥有‘自由’的,凉。”
闻言,槐凉仿佛那祸国的妖姬,开始茶言茶语地进起了谗言:“可能会有些困难,毕竟悟君你的年纪摆在这里……”
以退为进的手段,在似乎恋慕着她的五条悟身上,永远百试不爽,再给上一点点崇拜和鼓励,“不过以悟君的能力,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五条悟将灯笼放到了院落中的青石板上,闻言,蓦地攥紧了槐凉的手,郑重道:“虽然不知道那替命术式如何解除……我一定会顾惜自己,也一定会照顾好你。”
槐凉的脸上适时露出了几分欣喜与感动混杂的情绪来,反握住五条悟宽大的手掌,重重点头:“比起作为棋子,我想悟君也更愿意成为执棋人。”
“我相信你。”
——但更相信自己。
朦胧的月华洒落在院落中,如同一条轻盈的薄纱将人包裹,槐凉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讽意。
她本人就是‘画饼专业户’,对于五条悟的说辞,她表面感动,内心却不屑一顾。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和自杀没有什么分别。
先不论他是否真的可以抵抗‘多一条命’的诱惑,就算他的确骄傲到不需要别人为他牺牲,不需要‘保命符’,但槐凉对其口中的‘自由’两字打上大大的问号。
什么是自由?
是任由她前往世界各地享受人生?还是有时间限制,并且必须给他报备行踪?
更甚者,只能将自己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
一早她和五条家签订的协议里就只有十亿买断替命术式这一条,可没有说过要搭上她往后的数十年时间,提供情绪价值、生育价值……以及X服务。
所谓的与六眼神子的婚约,对她而言只是块包着巧克力糖衣的毒药,外表甜蜜光鲜,实则会要了她的命。
‘给鸟儿的羽翼镶上黄金,鸟儿就飞不远了’。
现在的少年五条悟,或许的确怀着一颗赤诚的心,也或许的确是真的想要‘给她自由’,但是谁知道往后经年,他的想法会不会变化呢?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更何况,她不需要谁来‘给她自由’,她生存于世,本就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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