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语气还是笑着的,却红了眼眶,“他确实不会照顾人,让你受委屈了吧。”
程鸢摇摇头,“没有,他挺好的……是我性格不好,太别扭了。”
奶奶不同意,“谁说性格别扭就是不好了?你温柔又乖巧,我看哪哪都好!”
愧疚、心酸、懊悔像海啸一般淹没她,像是被扼住喉咙,她没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也不是你俩不合适,我觉得是他配不上你,”奶奶还笑着跟她说,“回头要是找到喜欢的了,也把照片给我瞧瞧。”
程鸢被老人家逗得弯了嘴角,又哭又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奶奶不想让她再哭下去,换了个话题,仿佛离婚这么大的事就轻轻翻篇,“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想好,回英国继续读书吧。”她低着头,鼻音很重。
奶奶同意,安慰她,“读书好,女孩子该多读书,我年轻时候是没那个条件,但上学那阵次次都能考第一,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考不过我。”
她抬头,笑着说:“那我得向您看齐。”
“那肯定!什么时候想我了直接打电话,咱们之间不用顾忌。”
奶奶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了眼泪,“快别哭了,再掉眼泪就得肿眼皮了。”
最终,她还是没休息成,带着厚重的眼皮又难过了一个下午。
好奇怪。
程鸢翻来覆去地想,明明都已经坦白了,心里那块石头也该落地了,但她还是觉得堵得难受。
--
傍晚,她翻着相册给奶奶介绍国外的风景,门外,风尘仆仆地闯进一个身影。
池砚珩推门进来,程鸢一抬头,刚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奶奶嫌他,“急匆匆的,你这是干什么呢?”
见她人还在这里,男人仿佛打了一剂安心针,缓缓把门关上,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鸢眼皮还是肿的,心虚地不敢看他,低着头说:“上午刚到。”
他点头,然后坐在对面沙发上:“我订了饭菜,下午一起吃点吧。”
程鸢刚要开口,奶奶就覆上她的手,“陪我吃点吧,我正好饿了。”
她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嗯,行。”
晚上爷爷也回来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池砚珩陪着爷爷多喝了两杯,不谈工作,也不谈离婚,看得出来都挺高兴。
饭后,池砚珩和程鸢在门口和老人家告别,他叫了个代驾,然后转头问程鸢:“你想住哪儿?回家还是……”
她实话实说:“我订了酒店。”
池砚珩点头,顺着她的来,“好,那先把你送过去。”
等把她送到酒店楼下,池砚珩没让司机掉头回别墅,而是在车上等了几分钟,然后直接把车停到酒店地下停车场,他自己进了大厅。
这个时候,家大业大一词就有了具象化。
池砚珩刚推开酒店的旋转门,大堂内的经理就眼尖迎了上来,“池总,晚上好,您来住宿还是……”
他嗯了一声,傲然自若,开始下达指令——
“给刚刚那位小姐升个房型。”
“她在的那层客人清空。”
“在隔壁给我开一间。”
第63章 重来
长途飞行后, 又哭了半个下午,程鸢累得脑子都不转了,服务生让她换房间就换房间, 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上午,被孟淼淼的电话吵醒, 她有气无力接起来。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 夹着响亮的广播, 孟淼淼喊道:“我到高铁站了!你快打个车出来吃饭!”
程鸢闭着眼瘫在床上, 思考两秒, 而后火速翻身下床, 画了个淡妆出门去了。
选的是一家地道港式餐厅, 招牌不大, 七拐八拐藏在巷子里, 程鸢工作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两人就在这里庆祝。
她刚到餐厅门口, 孟淼淼就从里面冲出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太久没见想死我了,赶紧来抱抱!”
程鸢被她撞得一个趔趄, 笑着说:“快进去快进去,别人都看着呢。”
“哎呀怕什么, 我是见不得光吗?”
两人挽着胳膊边说着话, 亲密地走进餐厅。
这个点里面已经有不少客人落座了,程鸢提前预约了座位,刚坐下就有服务生过来添茶。
“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
孟淼淼说:“有什么好待的,我爸妈身体都挺好, 回家吃顿饺子就够了,画室里有点事儿老板让我回来处理, 这不是正好你说回国,我买最早一班高铁回来的。”
程鸢放下包,“呀,突然感动了。”
“别整煽情那一套啊,老家就在那儿又跑不了,年年都能回去,但我要是不来见你,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又飞走了。”孟淼淼翻了个白眼。
“我哪有那么没良心。”
“还说呢,一走就是两年,你回来过一趟吗?”她把菜单递过去,接着问了句:“什么时候走啊?”
程鸢低头看菜单,“还不确定呢。”
“行,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去机场送你。我点了你爱吃的烤乳鸽和凤爪,看看还想吃什么?”
“再点个红米肠和汤吧,谢谢孟老板款待,我不客气了。”
许久没见,这顿饭边吃边聊,两个小时了还没结束。
白葡萄酒斟满小玻璃杯,两人干脆碰杯。
“感觉你酒量长了不少啊,之前也就能抿两口,现在一小杯下去都跟没事人似的。”孟淼淼打量了她一眼。
跟她没什么好隐瞒的,程鸢如实说:“经常睡不好,晚上就喝点酒助眠。”
“工作压力很大?”
程鸢咬了一口虾饺,虾肉鲜嫩饱满,“还行吧,工作也就那样,可能是喝习惯了。”
孟淼淼拿过她的杯子,不让她喝了。
“那不行,喝酒助眠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实际上就是麻痹神经,然后让人晕过去,你还是少喝。”
白切鸡很快就夹完了,程鸢拿起勺子,舀了碗老火靓汤递给孟淼淼,“行,我知道了,以后尽量注意。”
她神情不痒不痛的,仿佛身体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看得孟淼淼揪心。昨晚上打电话才知道,明明都回国了,却还是住酒店里,原本想问她怎么不回家,话都到嘴边了孟淼淼才反应过来。
回哪个家?
她除了酒店还能回哪去?
从高中到大学,她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孟淼淼只知道她每天都很忙,饶是她神经大条,骤然见面,差点哭出来。
程鸢注意到她的目光,“老看我干嘛?”
“这两年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就很普通啊,每天按时起床上班,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晚上熬夜加班,便利店买点面包对付一下,周末就窝在家里睡觉,醒来买杯咖啡接着工作。”
孟淼淼放了筷子,皱着眉问她,“你管这叫普通生活?”
程鸢不明所以,“怎么了?”
孟淼淼还真开始精打细算了,“实在不行你还是回来吧,我那个小画室好歹能养得起两张嘴,一开张也够咱俩吃三个月的。”
“过日子有你那么过的吗?你到国外是去镀金还是渡劫啊?”她叹了口气,“两年多不回来,我还寻思你在国外天天沙滩美酒帅哥轮着转,流连忘返了呢。”
吃饭的人相继离开,她们所在的小角落渐渐安静下来,程鸢也放了筷子,垂着眸听她说话。
“其实也还好吧,我都习惯了,同事也都很卷,除了工作没别的事可以做。”
她永远不喜不燥,顶着一副随时能通宵加班的脸,连同事跟新人介绍她的时候都说的是:“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比她更镇静的人。”
孟淼淼打断她,犀利的指出问题,“你这不是镇静大姐,你这叫麻木!”
被她说一通,程鸢先是愣了下,内心也有点动摇。
她自以为成长得挺好,褪去原来的稚嫩,她不再冲动,渐渐也磨练出来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遇事冷静,控制情绪,尽量不产生一丝波澜。
她能在蛋糕掉到地上后毫不留恋往前走,也能在手机被飞车党抢后从容不迫地去参加考试。
读硕士期间每门课都能拿到最高分,所有老师都夸她有天赋又肯努力。
俨然一名闪闪发光的成功人士。
除了工作和钱外,她从始至终都是一无所有,所以没什么不能失去。自从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她开始学着降低期待值。
孟淼淼看起来挺纠结,嘴里喝着汤,抬眼看她好几次都没开口。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跟我生气啊。”
程鸢表情淡淡的,“那得看情况。”
“真是无情。”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赶紧说吧,怎么了?”
“就是……你家里人最近没找过你吧?”
“这倒是没有,”程鸢自顾自说起来,“其实我一直还觉得挺奇怪,之前拼了命的要找我借钱,这两年突然就不折腾了,总不可能是幡然醒悟然后改过自新了吧。”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孟淼淼说。
“嗯?”
“其实吧,你走之后没多久,你老公找我,问我关于你小时候的事,重点问了你继父的事。”
程鸢停住筷子,倏地抬起头来,预感到什么,“然后你就跟他说了?”
“不是,我没说,我寻思肯定是你自己跟他说比较好。”孟淼淼说,“但是吧,他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知道的那些他基本上都知道了,我怀疑他就是来找我验证一下。”
程鸢缓慢地擦了擦嘴,“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了想,“找过我两回,第一次是你走之后不久,第二次就是最近,一个月前吧。”
“说真的,一个月前他找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孟淼淼说,“我觉得你可能快回来了。”
……
天色不早了,她俩吃完之后,话题还没聊完,程鸢提出想沿街走一走,散散步。
“一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大使馆的邮件,是法院的传票。”
孟淼淼惊愕不已,“谁干的?”
“他们起诉我不赡养父母,简单来说,让我每个月打钱履行义务,”程鸢说这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她不气愤,也不觉得委屈,“但我在国外手续很麻烦,所以那张法院的传票就送到了池砚珩那里。”
“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孟淼淼问:“你妈弄的?”
她点头,“应该是。”
孟淼淼气愤不已,“肯定是姓于的在背后乱嚼舌根,我就说他这个人心思可深了,真不是个东西!”
“这么多年他们养你了吗还有脸让你给他们打钱,恶心死了!”
她骂了两句不解气,又转过头来数落程鸢,“一个多月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告诉我,我说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什么事儿都想着一个人扛,跟谁学的?”
她叹了口气,“没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想把一切安排清楚之后再告诉你,不想让你蹚这趟浑水。”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就算我没钱帮你,总能陪在你身边啊,再说了,我要的是结果吗?我要的是知情啊宝贝!”
程鸢解释道:“我会看情况告诉你呀,你平时也很忙,我也不能天天消息轰炸你。”
脱口而出的几秒后,她的思绪忽然顿住,愣了一下。
孟淼淼刚刚批评她什么?
什么事都想一个人扛,不给别人知情权。
第一反应,好熟悉的对白。
思绪忽然飘到几年前,她也是这样失望又崩溃的质问池砚珩:“可我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
池砚珩平静地像上台陈述,“我并不是盲目瞒着你,很多事都是经过仔细考量的。”
风带着冷气吹过来,她冻得瑟缩了下,头脑清醒了。
两年后的今天,时光轮转,争执的人换了,她再次碰上同样的问题时,却无意识地选择了池砚珩的队伍,选择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答案。
她站在两年后,迟钝地理解了当初的池砚珩。
她自以为是的成长,竟是向他靠近。
脑海中不断交锋。
旁边孟淼淼还在抱怨着什么,而她机械性地迈着步子,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知道你忙,但是再忙也没有你这样不顾生活的,你平时也不出门交个朋友吗?”
“我听说伦敦的冬天下午2点天就黑了,天天睡觉那不得抑郁啊,我习惯熬夜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沟通根本没有时差好吧。”
程鸢低下头,闭了闭眼似乎要挡住袭来的寒风。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你能抽出空来跟我报备两句就挺好了。”
孟淼淼说了一大通,见她没回应,又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池总了?”
这下程鸢回神了,她裹紧羽绒服,强行把思绪拉回来。
“我现在自己过得也挺好啊,很自由,惹那么多麻烦干什么?”
孟淼淼说:“但你现在不开心。”
54/57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