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到柴菜菜这样说,眼神蒙上一层柔光,叹息一声,反拉住她的小手:“既然公主念我旧情,有些话,老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柴菜菜瞬间感觉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的后退一步,又很快稳住自己,强笑道:“李嚒嚒请说。”
李氏身体前倾,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闻您和陛下,尚且还住在一起?”
柴菜菜闭上眼眸,果然如此。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什么不妥,寝宫那么大,他们分属两边,又不是一张床。
她在现代的家整个儿加一起都没那么大,他们一家四口还住在一起呢。
但刚刚秦久泽下意识的动作,和自己的反应让她终于发现。
这里是制度森严的古代。而她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成年女人了。
柴菜菜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半晌后才说道:“我知道了奶娘,是我僭越了。”
李氏心疼地看着她:“不怪公主,是老身这些年带着您东奔西走,没有好好教你,你又怎会知晓天纲伦常?”
她极为自责,捶打着自己,边说边叹息。
柴菜菜拉住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氏养病时住在贤妃当初居住的谨娴宫偏殿,其实算是冷宫,连她都听闻这些事,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了。
之所以柴菜菜还不知道,恐怕是那些人迫于秦久泽威严不敢吱声。
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现在就离开秦久泽,龙气拿不到。靠近秦久泽,又被被非议,怎么办?
拍着李氏的胳膊安慰她几句,柴菜菜满腹心事地往回走。
走到半路拐进御膳房,小半个时辰后端着一盅清茶来到秦久泽书房。
他端坐在那里看书,全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似乎刚沐浴过,黑发纷纷披散在脑后,一向严禁的黑色宫服微微敞开露出一点胸膛,黑衣和白肤相辅相成,竟然有些活色生香。
柴菜菜吞了吞口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秦久泽瞬间就发现了她,放下书,眼底染上笑意。
十六岁的女孩,就算样貌普通,也分外赏心悦目。
“囡囡,怎么不进来?”秦久泽拢拢领口道。
柴菜菜眼睛不敢看他,盯着秦久泽身边的屏风,深呼吸一口踏进去。
“父王,西都新进贡的御前龙井,您尝尝?”
秦久泽端起茶杯轻抿两口:“不错。”
看了柴菜菜一眼,他又道:“有话想说?”
柴菜菜这才鼓起勇气看着他,坐在他身边——那是早就放置在那里的,当初柴菜菜还为此暗喜不已,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到处都可以吸收龙气,棒棒哒。
现在看到,却无端觉得刺目。
“我想搬到母妃的谨娴宫。”
秦久泽目光一凝,表面无动于衷,但是日日相处的柴菜菜,分明看到他瞬间变得冷漠下来的脸。
“为何?”秦久泽手指敲着膝盖问道。
柴菜菜勉强勾起一点笑意:“还有两月是母妃忌日,我想她。”
秦久泽说:“此时容后再议。”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柴菜菜咬紧嘴唇,固执的坐在原处动也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高公公进来,附耳对着秦久泽说了几句话。
柴菜菜隐约听到“李氏”两个字。
秦久泽绷着脸,眼神一厉,然后柴菜菜恐惧的看到,秦久泽拿起手边的毛笔,轻轻画下一撇……
她猛地扑上前,握住秦久泽手腕,冷汗流了下来,张口就道:
“那个,父……父王,我想了一下,母妃忌日还有两个月,也,也不急。”
她的手很小,也没什么力道,那一笔最终还是随着轨迹滑了下去,柴菜菜支着身子,脸色惨白。
秦久泽定定地看着她,高公公定定的看着秦久泽的笔,随后,秦久泽放下笔,将白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高公公惊诧地张大嘴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奶娘的命,算是保住了。
“还走吗?嗯?”秦久泽问她。
“不,我很喜欢父王呢。”柴菜菜白着脸笑道。
“囡囡,你不用在意任何人。”秦久泽重新拿起书,“你只要记得,万事有我。”
第二天,柴菜菜担心奶娘,吃过午饭就去了谨娴宫,宫女说奶娘儿子结婚,出宫了。
柴菜菜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结婚出宫,那代表还有机会回来,秦久泽果真没下黑手。
她坐在谨娴宫内,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
走出去的一刹那,柴菜菜的脸色变得极为坚毅。
回到养心殿,秦久泽正在用膳,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完全没了热气,一坨坨焉哒哒黏一起,肉也变成深色,看起来就很没有食欲。
他却面不改色地夹起来放进嘴里,身边的高公公一脸急色。
“吃过了?”他头也不抬的问。
柴菜菜点头将筷子从秦久泽手里抽出来:“父王,您是在等我吗?”
“唔。”秦久泽随意应了声,也不介意柴菜菜的大胆举动,往后一靠。
“菜都冷了就不要吃,我去给父王下面条。”
柴菜菜其实厨艺不错,只是之前在家很懒,加上潘姨更加厉害,她没什么动手的机会。来到这里后,自奶娘染上瘟疫,都是柴菜菜做饭,第一次奶娘就惊为天人,就算只是下碗简单面条,古代厨艺也是没法比得上现代厨艺的。
而秦久泽的表现,也不负她所望。
眼看着对方将每一滴汤汁都喝完,柴菜菜也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来。
“说罢,又有什么要求,我答应你。”高公公拿着托盘退下后,秦久泽说道。
被看出来了。
柴菜菜本来一点都不尴尬,但秦久泽这种还没说出问题就先答应的行为,让柴菜菜脸有些发红。
要说的话反而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嗯?”
“那个,你说的哈,我要和你睡!”柴菜菜大声道。
“你确定?”
秦久泽靠近脸红红的柴菜菜,突然笑了一下,“可以。”
说完后,划着轮椅出门了。
柴菜菜洗完澡躺在龙床上,鼻端都是秦久泽身上那股子扶桑花气味,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她应该远离他,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才对,为什么现在反而……
想到贤妃和奶娘,想到自己的任务,柴菜菜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秦久泽……
眼前出现他很多副模样,冷酷的,残忍的,淡漠的,不动声色的。
最后变成那个小小的,坐在黑暗中的小男孩。
脸上的热气渐渐退却,夜已深。
她睁着大大的双眸盯着床顶,旁边的宫灯早已熄灭,却迟迟没有宫人进来添加灯油。
或许秦久泽今天打算睡书房?
虽然他是答应自己没错,但是可能他太忙了吧。
这样想着,一阵微风从窗外探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轻微轮胎滑动的声音。
他来了!
柴菜菜颤抖着抱紧自己的手臂,却在对方来到床前时猛地放开,强迫着整个人放松下来。
扶桑花般馥郁的香味钻进鼻端,秦久泽坐在床前。
“囡囡,你……”
活久见,第一次看到秦久泽迟疑的模样。
柴菜菜坐起身,嘟嘴道:“父王,您好久哦,我等得都睡着了。”
她的手心不自觉冒出汗渍来。
秦久泽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嘶哑:“你确定要和我睡?”
柴菜菜说:“您不是我父王吗?一起睡觉的话,好像也没关系吧?”
秦久泽转到左边,手指一动,宫灯亮了。
他换上一套青色睡袍,长发披散,没有平日的威严,整个人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柴菜菜的害怕少了很多,心跳却不减反增。
他左手在轮椅上一拍,整个人翻身上床,然后隔着被子抱住了柴菜菜。
“那就睡吧。”他说。
他周身的气味和龙气潮水般淹没柴菜菜,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她眼前的通道第一次极为清晰,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暖暖热热的感觉极为舒适,她实在忍不住轻轻小猫叫了一声……
秦久泽的声线也有些不稳,犹豫了一下,抬手抚摸上她的发丝。
“好好睡觉。”
微风吹熄了宫灯,但吹不熄心里燥热的火。
第二天天还没亮柴菜菜就醒了,没办法,龙气实在太滋补。
就算只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也让她精神百倍。
秦久泽还在熟睡中,他的眼下有些青黑,但完全无损他英俊至极的容貌。
柴菜菜感觉自己的手指蠢蠢欲动,他皮肤真好,想戳。
话说秦久泽多大来着,二十?还是三十?
柴菜菜胡思乱想着,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戳了上去。
温热滑腻的触感吓得她一颤,瞬间就想缩回来。
没没等她收回去,一只大手就包裹住她,清晰的嗓音近在耳边:“囡囡,你在干什么?”
漂亮的丹凤眼黑白分明,里面毫无睡意。
似乎还带着一丝笑?
“我的手,它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柴菜菜看着那双瞳孔里倒影出的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
秦久泽笑出声,翻身坐起来。
柴菜菜看到他的脸上还有发丝留下的褶子,难道他一直这幅姿势?
她感觉自己脸上又热气腾腾。
“父王要去上朝吗?我帮您穿衣服。”柴菜菜鼓起勇气说。
秦久泽拍拍手,高公公就端着朝服走了进来。
对着两人行了一礼才退下。
柴菜菜屏住呼吸,犹豫三秒后掀开了秦久泽的睡袍下摆。
那里空空如也。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一瞬间,她脸上的热气依旧退散得干干净净,心里不知为何像透了风一般破开大洞。
柴菜菜背过身,不想让秦久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但秦久泽一直盯着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同情,只有一股感同身受的绝望。
他缓缓笑开,从背后拥住了她。
“囡囡不是说要给我穿衣服吗?”
柴菜菜低头揉了揉鼻子,半晌后转过身,开始笨拙的帮忙。
最后越帮越乱,手它果然有自己的想法。
最后只得听从秦久泽指挥,一步步慢慢来。足足过了两炷香时间,她才费劲的给他穿戴好。
将小小的金色冕旒摆正,秦久泽笑说:“你这样粘着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柴菜菜无语,嫁什么人,通道打开后自己可是要跑路的。况且,这里还有比你更加优秀的人吗?
嘴巴却是甜腻腻撒娇:“不嫁人,我永远都不要离开父王。”
秦久泽握住她的纤纤玉指,突然道:“如果,不是父王呢?”
柴菜菜怔住了,是的,秦久泽并不知道自己早已知道。
现在是什么意思,不能再以女儿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了吗?
没等她做出反应,高公公就捧着一张明黄色圣旨走进来,整个人匍匐在地,高声喊道:
“奉天承运,秦帝诏曰,经查实,秦囡囡殿下非贤妃所出,现褫夺公主封号。然其深得朕心,赐予永安郡主封号,暂居养心殿,钦此。”
柴菜菜张目结舌地看着秦久泽,这圣旨肯定不是今天拟定的,是昨天!
自己提出要离开之后。
所以秦久泽是为了她,怕她被议论被针对,所以哪怕明目张胆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封住那些人的嘴?
毕竟她确实是贤妃所出,只不过不是贤妃和他,而他又不能说出这一点,否则的话,不止将军府,其他人怎么看这个戴了绿帽子的君王。
所以他只能用这个谎言隐藏另外一个谎言。
都是为了她?
柴菜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她转头看向秦久泽,看到他眼底隐藏得极深的担忧。
他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不信,还是担心我相信之后会难过?
她突然感觉有些讽刺。
她从来想的只有离开和报仇。
就算自己对秦久泽动了心思,她所想的也只是恼怒和对自己的唾弃。
而眼前这个在全天下眼中都残忍冷漠的君王,压根不顾自己,眼里只有她?
那她以后还怎么报仇?
柴菜菜的脸色冷了下来,缓缓跪下道:“民女遵旨。”
第29章
她这个自称让秦久泽有点儿发愣,他试图握住对方的手。
柴菜菜将手压在地面上,秦久泽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发顶:“为何生气?”
柴菜菜能说什么,说是在气自己?
她摇摇头。
秦久泽也没说话,半晌后才说道:“既如此,你就再睡一会儿吧。”
高公公走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离开了养心殿。
秦久泽去上朝了,柴菜菜收拾好自己后坐在台阶上发呆。
她感觉自己非常无耻,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闺女,还假借这个身份靠近吸取龙气,现在秦久泽轻轻一指戳破这个虚幻的泡沫球,卸掉了自己的龟壳,所以自己无处藏身。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实在害怕。
能够相互靠近的人除了亲人就是爱人,亲人做不成,若是爱人的话,那和当初对待卫尔加又有什么区别。
当时在学校看到卫尔加,她逃跑不过是因为不敢面对那个卑鄙无耻的自己。
所以现在又要再来一次?真是日了狗的见鬼任务!
面对卫尔加她还能咬咬牙狠狠心,可是秦久泽……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感情非常复杂,他杀了贤妃,她最初是恨的,但是日日夜夜的相处,感情已经变质了。
柴菜菜从黑水晶手链里取出那只金光灿灿的羽毛,她甚至想要召唤尤西,想要放弃这个任务。
用力闭上眼,好一会儿后,她还是将羽毛放了回去。
这次可以请求帮助,那下次呢?
高公公走近,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郡主殿下,容老奴多嘴一句,陛下非常看重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柴菜菜抱着膝盖不说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纠结好不好!
高公公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柴菜菜停顿片刻后扬起小脑袋,哑着嗓子哽咽道:“我真的不是父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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