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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高冷世子当树洞后——一颗绿毛球【完结】

时间:2024-12-24 23:04:08  作者:一颗绿毛球【完结】
  陆执方手持馥梨画的画像,将狱卒叫来问询:
  “可认得此人?何时关押?罪名是什么?”
  狱卒知道今日又跑了一个囚犯,细细回忆道:“这人名叫王元五,大概是去年六七月偷盗入狱的,一直疯疯癫癫,嘴里时常嘟囔着莫名其妙的话。”
  “偷盗何物?”
  “小的也记不清了。”
  衙门放卷宗的地方被水淹,很多记录丢失,就连上一任县令都染病去世,主簿见灾情严重直接跑了。
  陆执方可询问的人,剩下与王元五同监牢的犯人,得到的答案与狱卒所言大同小异。
  怪模怪样,疯言疯语,鲜少与人交谈。
  馥梨一路听着,同陆执方离开了羁押地。
  “世子爷,从去年七八月关到现在的偷盗罪,是偷了很贵重的东西吗?”
  “对,所窃物品价值高,或者被偷窃失主是官员,否则鞭笞加赔偿失主财物,就能免除牢狱。”
  馥梨听得眉头拧起来。
  “怎么了?”
  “五叔不像是会偷盗的人。”
  她看着地上被日头晒出的影子,捏着衣袖,慢慢道:“我小时候,去家里的香药铺子玩,不知道有一款香丸折价出售,按原价收了客人银钱,五叔抱着我追了客人大半条街,把差价还上了。爹爹也正是觉得五叔诚实可靠,才每次出海都带着他。”
  上一次出海,正是去年七月。
  馥梨停下来,同陆执方对视。
  陆执方正想说什么,目光忽而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馥梨转头,就见曾经在医馆看到的那两个衙差羁押着踉踉跄跄的男人,往他们这边来,带着一丝欣喜:“陆大人,逃犯可算抓到了!”
  馥梨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确定,真的是五叔。
  五叔头发凌乱如杂草,眼神游离不定,触及自己时,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有话要说。
  一句高声通报,自前头的矮墙外横插进来――“定南知府到!”
  五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突然冲向墙壁,用力撞去,同时嘴里胡言乱语起来。“为官不仁,鬼魅缠身!鬼魅缠身,天谴将至!天谴将至哈、哈!”
  对如溪县的衙差来说,定南知府嵇锐进就是比陆执方还大的官儿,顶天般的存在。
  毕竟赈灾钦差事情办完,不知哪日就走了,嵇锐进稳稳坐在这官位上可是十多年了。
  方才急着将功补过的衙差猛地拉起了五叔,一边训斥,一边将他往羁押地赶:“胡言乱语什么呢?把嘴闭上!赶紧回去好好待着!”
  陆执方淡声吩咐:“单独关起来。”
  衙差应道:“卑职得令。”
  馥梨亦步亦趋,走到五叔身侧,小小声问:“你真的不认得我吗?五叔?”五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听见。
  陆执方停在原地,整了整衣袖。
  矮墙那一头,绕出来一个步履从容的中年男子,圆眼长脸,蓄着小小一撮山羊胡,官服官帽穿戴齐整,身后跟着一群定南府官员,还有嵇二郎。
  嵇锐进来得架势大,看见了陆执方正正站在门后,先扶正了自己的官帽,语气谦和地朝他一拱手:“想来这位就是钦差陆大人。”
  陆执方颔首:“嵇大人。”
  “下官一听闻如溪县民壮闹事,就从定南赶来,灾情简报上出了纰漏,下官难辞其咎。”
  嵇锐进语气沉痛,他身后一个主簿垂头丧气,被摘了官帽,由衙差押着上前。
  “嵇大人这是何意?”
  “陆大人有所不知,”嵇二郎上前陈述缘由,“隐瞒如溪县灾情之事,正是编撰简报的主簿所为。他同如溪县乐平村的人就旧怨,又收受了安浚县、义宁县豪强大户的钱财,才隐瞒不报。我父亲一时不察,急着纾解灾民困顿,才命我把有疏漏的简报呈递给陆大人。并非有意为之。”
  “二郎无需解释,”嵇锐进抬手制止他,“此事我有失察之过,陆大人要如何呈报,悉听尊便。主簿收受的贿赂,下官已命人从他家宅中缴出,等陆大人带回去充公。此外,为了挽救如溪县的损失,下官已将府库所剩不多的粮食白银调来,还征调了两百身强力壮的民夫,来替如溪百姓重建屋舍。”
  陆执方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若非是此情此景,他要忍不住为嵇锐进叫一声好了。先是把主簿推出来当替罪羊,再暗示金银贿赂可由他全权处理,最后用两百民夫做威胁。
  情理、利益、威迫都考虑了。他若只是个没背景的京官被派到地方,嵇锐进给他的定然只剩威迫了。
  陆执方牵了牵嘴角:“嵇大人考虑周详得当,面面俱到,难怪官位坐得这般稳。”
  “那陆大人的意思是……?”
  “钱粮人手都到位了,还等何时?即刻便动工吧。”陆执方点了如溪县的县丞和录事来,“还不带嵇大人的人手去各村接洽?”
  “是。”
  乌泱泱挤着的人散了大半,嵇锐进和嵇二郎还留在原地。陆执方扫了父子俩一眼,“非常形势,衙门还有事情未忙完,陆某就不邀二位小酌漫谈了。不知嵇大人除了先前所言,还有什么旁的事?”
  嵇锐进没料到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赶客,愣了片刻后,摇头兀自一笑,“自是不耽搁陆大人公务了。”
  陆执方朝他一礼,颀长背影转入了临时羁押地。
  嵇二郎看着陆执方走远,“父亲?那王元五,真不管了?来时路上不是说要带回定南府?”
  嵇锐进皱皱眉,抬手压下他的话,同他走到了更僻静处才停下。一番交涉下,他已知道陆执方不是好糊弄的。“你还是太年轻,看人看得不清楚,叫他暗度陈仓来了如溪。我要是无故再调走王元五,他定然会起疑心,追查下去。还不如先静观其变。”
  羁押地的单独牢房。
  一扇直棱小窗对着外头空地,照进来日光。
  狱卒在远一些的地方,听不到馥梨说话。她已经蹲在栅栏外好一会儿,五叔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任凭她说得再多,都只盯着那窗外空地瞧,很偶尔了,才朝她发出“嘿嘿”两声笑,又转头去看空地。
  空地上停着两架板车,堆满了大麻包袋,里头是粥棚救济用的陈粮谷米,厨娘每日都来扛两袋走。
  这里县尉和衙差来来往往。
  存放在此地,最不容易被灾民偷拿。
  “五叔,我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他为何会欠下那么多印子钱?”馥梨碎碎念地再问,脑袋上盖来一个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头。
  她仰头看,“世子爷回来了。”
  “问出什么了?”陆执方拉起她,看她抖了抖略微酸软的腿,小眉头皱成个川字,就知是一无所获,“你先去医馆忙,晌午时分再来。”
  馥梨点头,看五叔瘦削的背影,他好像在偷偷听她和陆执方说话,姿势比之前偏了一点点。她悄悄拉了拉陆执方的手,做了个口型:“出、去、说。”
  她觉得五叔是在装疯卖傻,她想试试看。
  单独牢房不用同其他囚犯挤。
  这夜里,王元五却睡得不如往日踏实,狱卒不知为何,连张草席都没给他。他和衣躺在冰凉的地上,迷迷蒙蒙至深夜,觉得眼前太亮堂,还有什么人在敲他窗户,哒哒哒,搅扰得他睡不好。
  王元五爬起来一看,倏尔睁大了眼。
  直棱小窗外的板车着了火,本来装粮食的麻袋被火焰吞没。那可是灾后有钱都难买得到的救济粮!
  王元五口中发出含糊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声,惊动来的狱卒却是个生脸面,浓眉大眼,声音比他还要洪亮,“嚷嚷什么呢?有觉不睡!”
  “啊!啊!啊呜!”王元五手急忙指向直棱窗外,像惯常一样无甚意义地胡言乱语。奈何狱卒像是瞎了似的看不见,腿一迈就要走了。
  “起火了,粮车起火了,你看不见吗!快救火啊!”他手伸出栅栏,一把扯住了魁梧结实的狱卒,语气里带着焦急、恼怒,“你他娘快去救火啊!”
  狱卒慢慢地回头,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虚空一点窗外头,“你看清楚了,那是不是粮车。”
  王元五错愕,转向直棱小窗外,几步跑过去。
  小板车的火给人扑灭了,露出了麻袋里没有烧净的东西,是一蓬一蓬的枯草。直棱窗外,有女孩儿作小厮模样打扮,即便是这样,他也能认出来。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迟家姑娘,小梨儿。
  小梨儿关切地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喃喃地道:“五叔,我都听见了,你没有疯。”
  她身旁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脸,是白日里他见过的那个年轻官员,他听见小梨儿喊这人世子爷。王元五身后的狱卒打开了监牢,一路畅通无阻地将他领到了羁押地外,看守人员都已经被支开了。
  馥梨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五叔,我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他为何会欠下那么多印子钱?”
  她目光在他憔悴的脸上轻轻落下,抬手拨了拨他颊边的乱发,“还有你,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王元五沉默了许久,看向不远处守候的陆执方。青年气度清朗,身姿挺拔,同如溪县周遭的人和事都有一种格格不入。偏偏是这个人,叫他们这些囚犯也去医馆看了病症,喝了对抗时疫的药剂。
  “小梨儿,他信得过?不是和嵇锐进一伙的?”
  “信得过的,五叔。”小梨儿看着他,认认真真解释道:“除了家人,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第55章 竹床藤簟晚凉天,卧看星……
  陆执方守在不远处,望见馥梨朝他招招手,他走近二人,王元五才说了开头:“定南府的最西南辖地是洛州,洛州有开了海禁的洛州港。你爹与海外互贩香药,跑得最多的就是洛州港。”
  馥梨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可是爹爹上次从洛州港顺利出海,渺无音讯,连同一整条船的商队都不见踪影。唐家商队回到淮州,才带回来她家商队遇到了海难的消息。
  “没有海难,商船完好无损。”王元五提起来,面色凝重无比,“前年年末,有定南商人找到你爹,要从罗竺国进口一批植物做香药,许诺了丰厚利钱。你爹接了订单,出海快半年回来交货,对方验完货,没隔多久就找你爹下了第二笔订单。但这一次,你爹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接了。我问也问不出缘由。”
  “我与你爹歇在客栈,本打算精神养好了就回去淮州,定南官府的人突然闯进来,以私贩违禁物的罪名抓走了我们。监牢里,都是一同出海的船员。”
  王元五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爹被知府喊去单独审讯了一夜,再出来时,我们都被释放了,不是回家,是回商船。他欠的印子钱,就是那时被强迫签下的,只有带着货回来,那间黑钱庄才会抹掉债务。”
  “当时的商船上,除了惯用的航海士和舵手,三十五个船员都当场被杀了,换成了他们的人手。”
  王元五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每每想起来,喉头都会泛起恶心作呕的感觉,“我受不了那场面,船舱里到处都是血,刺激之下失了神志,也不知道你爹是如何与对方交涉的,等我再清醒过来,并没有被带出海,而是被关在了监牢。”
  馥梨听得胆颤心惊,五叔说的这些船员,有好些人家也在淮州,她都见过的,“所以,唐家说……说是海难,还在海面见到了很多船员尸体,是商船出海航行后,把尸体都抛到了海面上。”
  一直沉默听着的陆执方插了话:“既然你爹没有遇难,那么商船从去年中秋出海至今,已快大半年,他若平安,很快就会带着他们要的货物归来。”
  王元五看了馥梨一眼,点点头。
  馥梨听到这里,三魂七魄似乎才归位,“可是,五叔为何会来到如溪县,而不是在定南府?”
  “定南是首府,府衙事务繁多,人员来往复杂,监牢里被上级提审与监察的情况更多。”陆执方淡声解释道,“我若是嵇锐进,也会把五叔转移。”
  同定南府比,如溪县地方偏远,不但亲属难以找寻,王元五每日接触的人都有限,消息难传递出去。
  王元五眼眸黯然,“我最先被关在单独牢房,夜里时常梦魇呓语,大声喊出被杀船员的名字……实在控制不住。白日清醒过来,我又怕嵇锐进起了杀意,便装疯卖傻,时日久了,就被转移来如溪县了。”
  他是跟在迟晋身边管采买和银钱账目的。
  对香料植物,不如迟晋精通,被关在监牢里独自想了许久,那些植物定然不是用来做香料,而是用来做更贵重、价值更大的东西。
  “那种植物叶子是灰绿色,如五指掌状,覆盖着密密的短柔毛,叶片边缘有粗锯齿,再多的,我也想不起来。那个来谈订单的商人把这种叶子叫洋麻。”
  王元五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声音渐渐嘶哑,头痛起来,不断地敲打自己脑袋,“我恨我当时太糊涂,要是再多问问你爹,说不定还能知道得更多。”
  “五叔别这样,”馥梨拉住他的手,觉得他身体状况实在算不得好,不止形销骨立,精神都萎靡了许多,“世子爷,五叔他……他能放出来吗?”
  “突然放出来太惹人注目了,”陆执方摇头,“但可以让他在牢里条件好一些。”他看看月亮偏西落下的位置,推断了时辰,“他差不多该回去了。”
  王元五回去前有犹豫,看向馥梨。
  “小梨儿,定南是嵇锐进的地盘。这事你和这位大人要是有把握,才好牵扯进来,要没有,还是趁早离开,想办法把此事报到皇都去。你爹出来行商,最惦记的就是你的安危。他会罗竺国的语言,懂得辨别植物香料,对嵇锐进还有用处,还能留得命在。”
  “我知道的,五叔莫担心。”
  馥梨认真地点头,目送他回到临时羁押的地方。
  这一日过得疲惫,变数太多了。
  心事重重的人,躺到矮榻上,就是辗转反侧。陆执方数着馥梨转了第五次身,起身点了灯。
  “横竖都睡不着,来说说。”
  “说什么?”
  馥梨抱着被子坐起,看陆执方一身雪白中衣,衣襟在睡觉时弄得微皱,乌发披散,眼眸如平日冷静。他在竹席上盘腿而坐,姿态依旧很放松。
  “五叔口中的洋麻,可有头绪?你跟着师娘编撰药典,有碰到类似的草药植物么?”
  “世子爷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陆执方一点她额头,“你说呢?”
  “有碰过类似的,可只有种子能用作药物,起的是润肠通便的功效,跟叶子没有太大关系。”馥梨想了想,“既要大费周章从罗竺国进,就是在我们这里种不好的,师娘的药典上都是本地草药。”
  “那着手处还是在定南府和洛州港。”
  陆执方长指蜷缩,敲了敲膝头,“既然是私贩,船上又是嵇锐进的人在操控,大抵会在夜间到港,才不会引人注目。要是能先嵇锐进一步,接触到你爹,就有机会找到人证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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