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也怕车寿伤了梓桑。
于是那鸿图见到的就是怒火发不出来,精神头不大好的林景焕。
他找他又没有具体的位置,一匹马踢踢踏踏地扰民,为了不让他暴露自己的藏匿地点,那鸿图让人将他带进来。
可林景焕开口反责怪他的兵为什么没有在此处设伏,反而在城中大街小巷乱窜。
“既然有线索了为何迟迟不展开营救!她到底被藏在了哪!”
要不是因为他着急的对象是自己的分身,那鸿图真能抽他一顿,好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大呼小叫了。
“稍安勿躁。”
他想让林景焕消停点,可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他。
“你如何能这般平静!她是你夫人!”
林景焕瞬间逼近,紧握的拳头像是下一秒就能砸在那鸿图脸上。
“……是啊,殿下知道就好,但是您未免太激动了些,不知道的人会误会的。”那鸿图说。
小声点,别冲动,理智!要不然该暴露了。
君,臣,臣妻的三角恋,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那鸿图心情挺复杂的,这一次他还当什么都不知道哈。
林景焕果然顿住。
“孤的意思是安阳夫人对天下臣民有恩,百姓定不希望她出事,孤代百姓行事,忧他们所忧,急他们所急……”说着,他停下看那鸿图的反应。
那鸿图“嗯”了一声。
解释的时候如果不那么狼狈就好了。
林景焕从那鸿图那张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能再找补:“那些会误会的想来皆是心思龌龊之人,他们如何能懂夫人的重要性。”
“……君侯应该明白孤的意思吧?”
那鸿图:“……恩。”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林景焕果断转移话题:“……同孤说说营救计划。”
那鸿图:“此事不牢殿下操心。”去延河出差吧亲。
“武安君!”
又吼我,那鸿图扭过头去,眼睛眯了眯。
林景焕拿他没办法,随着他的视线又发现屋中的瓶瓶罐罐,这间屋子俨然被改造成某个炼丹房一样的地方。
大鼎,筛子,曾青,戎盐,既济炉,未济炉……还有各种草药和动物肢体,这间被打通的屋子也只能将将放下。
“你竟有空做这些?!你想害死你夫人吗?”
他气笑了。
虚耗兵力的事在前,消极营救的事在后,又有那鸿图玩物丧志的证据,林景焕要他交出兵权。
那鸿图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眼中刻着四个字,断无可能。
“臣已有计划,殿下不必操心,至于她的性命自是无忧。”
林景焕可不信他的鬼话。
那鸿图又坐回位置上摆弄滤网,知道他不信,又说:“她的性命与我并重,再没有人比我更在意她的命了,殿下也不能。”
小蜡烛一点,火苗舔舐过烧碗,由滤网过滤的动物分泌物在沸腾,不一会空气中传出奇异的香味。
林景焕看着水雾中的男人,他专注,一丝不苟,有一瞬间竟和一抹倩影重合。
林景焕犹如雾里看花,一面是看不清,一面又被那鸿图话里的郑重其事震撼。
“你不是……和你夫人关系不好吗?”
空气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他此刻只觉得心头发苦。
梓桑的性命被看重,他明明该高兴的。
第一次听到那鸿图当面说出二人的关系,林景焕呆了很久。
“传言而已,当不得真,更深露重殿下身份尊贵,回去吧。”那鸿图说,“救人要紧但车寿的命也要紧,你在这什么也帮不上。”
说完就有亲卫开了门,驱赶之意溢于言表。
林景焕急忙又问:“那你此前种种……”令梓桑深受委屈的事总不会是假的吧。
而且,他也在宫宴上亲眼见过他们夫妻间如何相处,梓桑那一脸郁郁寡欢是那么真切。
那鸿图从一堆工具中抬头,眼中寒光闪烁,“眼见不一定为实,她长得比较可怜而已。”
尤其是善于脑补的男人看到她稍微一皱眉就自动以为她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由此心生怜惜。
“太子仁心,但是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眼神,这对谁都好。”
林景焕:“孤,孤只是……”拿百姓当托词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只能狼狈地点头:“令君侯误会了,孤有愧。”
那鸿图做了个请的姿势,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浑身凛冽的气息让林景焕心虚得直后退。
心里直打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若真看出什么以那鸿图的脾气绝不可能这样平静。
思来想去,林景焕脑子一团麻线。
今夜是他最无地自容的一夜,跟剥了衣服站在太阳底下似的。
林景焕赶紧捡起储君的姿态,装作若无其事。
“君侯要是有需要,孤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嗯。”埋头抽液的那鸿图头也不抬。
一惯傲慢,可林景焕竟然安心许多。
没有暴怒,没有弑君……
披月而来的林景焕最终一无所获,既没能要到兵救不了人,还打破了固有认知。
而他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想知道更多,更多……比如梓桑对那鸿图的态度。
骑在马上,他回望这座平平无奇的农家小院,心中意味难明,唯有一点,对于权势的渴望已达顶峰。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险些被拆穿却不能正大光明以势压人的感觉太糟了。
骑着马回来时路,勒着缰绳的手被冻僵,一千虎枭军还在巡逻,林景焕停下看了一会。
许是心境不同,他不再急躁,多了两点发现。
兵马司的人隐身了。
虎枭军巡逻的不止是街巷,监视的不仅是百姓,还有那阴暗角落里的蛇虫鼠蚁,水井河岸……
林景焕思考了一瞬,车寿,梓桑,那鸿图,一个个人出现在脑中。
片刻后,已有成算的他骑马远去。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车寿依旧早出晚归,安息香也准备好了。
自从那天放完狠话,梓桑倒是平静下来,在小院书房安了榻,还日日流连。
车寿每晚回来都能看到书房灯亮着。
他以为梓桑终于收心肯留在他身边,还有了读书写字的兴致,偶尔会带几本医书给她。
不过她总是淡淡地道谢,并不温情,车寿也不怪她,只要她不像最初那样闹着离开就好,他能日日看到她,往后便也能日日同她说话、过日子。
他这些年耐心了许多。
“喵――!”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岁月静好,书房里另有一番光景。
丧彪承担了一切,它才是梓桑冷静的源头。
“彪,看到妈妈手里的画像了吗,记住上面的人哦。”
猫猫坐在梓桑怀中,她指着林枭、姜纨的人头像:“这个英气的小姐姐比较man,比较板正,她的气味……”梓桑想了下,“汗臭味?不对,就是正常皂角味。”
“另一个艾斯曲线的姐姐她之前有股体香,后来被精盐搓洗腌了小一个月,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味,不知道你的鼻子能不能闻出她之前的气味……”
为了伪装的时候不被发现,姜纨被她严令改造,光是去除体香就遭老罪了。
“哎呀,反正你记住她们的特征就是了,记不住就标记一下。”
梓桑搓着猫脸想从它脸上看出优等生的专注,但猫猫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忧桑地亲猫猫:“彪,妈妈的自由只能靠你了。”
车寿的蛊虫有狗鼻子,救她的人进不来,但她也有猫,那些哑仆可不会警惕一只猫,可以放出去替她传递消息或是东西。
唯一令人苦恼的是丧彪的学习能力。
梓桑又拿起那鸿图的画像,手指细致地点出他的五官,企图让猫猫记得清楚些。
“这是……你素未谋面的……”梓桑沉思三秒,“他是你爹,要是看见了,你一定要扑上去,跟着他有好多好多小肉干。”
猫猫可能懒得听她叭叭,但小肉干三个字令它伸出舌头,情不自禁地开始舔嘴巴,原本因画像里的人眼神凶凶而不敢去看,现在又将头转了回来。
天知道跟着一个居无定所还是素食主义的主人,这些年它少吃了多少肉。
喵!(凶)
“记住,这是你爸爸。”
猫猫认真,“喵喵。”肉干。
梓桑:“没别的,就是长得美,你爸。”我。
猫猫:“喵。”肉。
梓桑:“记住了吗!”
猫猫:“喵呜!”
认完今日份的画像,梓桑将他们都烧了,等明日又是一轮新的教学。
只要她给猫猫洗脑,它总会记住他们的!
白天梓桑会带猫遛弯,然后让它自己跑掉,再自己找回来,久而久之哑仆都习惯了。
车寿晚归,回来后就只能看到梓桑挑灯夜读的画面,一旁的差生猫累得睡大觉。
此后一连几日,他要么进屋和她说几句话,送本书,要么只看着房中灯火兀自出神,也再未提过要和她睡在一起。
等到猫猫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中认清路,认识人,梓桑觉得时机成熟了。
她打算挑个黄道吉日将香迎进小院,必要时可能还要以身饲虎,接近车寿。
怎么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接近也是个问题,这些天她都挺冷淡的,突然热情容易被看出有问题。
正头疼着,车寿又来了,这一日他带的不是医书,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蛊虫,除了颜色和五毒蛊形态一致。
装在冰碗里,蛊虫动也不动。
思考中的梓桑不忘给猫梳毛,车寿静静看着。
灯花闪烁,美人娴雅,三花慵懒,一派惬意。
“若你当初嫁给我,我们现在也该有一儿一女了,你心灵手巧定能给女儿梳个漂亮发髻,男孩顽皮,此时该被我压着习医练蛊,”想了想,他又摇头,“也许女儿顽皮,男孩喜静,就如你。”
他想象中的一家人大抵就是如此,梓桑是慈母,他是严父,他们会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孩儿,在他打下的太平盛世自由自在。
梓桑蹙眉,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车寿用没有拿冰碗的另一只手搭在梓桑肩上,“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梓桑撸猫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只冰碗。
她才不要虫子。
也许是抗拒的神色过于明显,车寿难得强硬。
“这一次你必须收下,我再最后逼你一次,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去做什么。”
梓桑纳罕:“我想将你拿下,收下它,你就能乖乖束手就擒?”
“说什么玩笑话,”车寿冷脸差点维持不住,“你个小女子怎么还和大昭皇帝一般成天想着抓我,还是说你受那鸿图的影响太深了。”
提及连他都忌惮的某人,他放在梓桑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梓桑有些吃痛,动了动肩膀,车寿赶紧松开。
梓桑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收下,你放我离开。”
车寿沉默了。
梓桑以为他玩不起。
一声叹息后,眸光沉沉的车寿:“在我身边待上三日,三日后我便什么都允你。”
梓桑小心问:“怎么待?”
一眼看出她的戒备,车寿心口发紧,几乎能拧出苦水。
“我不会强迫你。”
“成交。”
唯一的顾虑没有了,还顺便解决了接近车寿的难题,梓桑当即就想接过冰碗。
不过她也好奇车寿怎么突然好说话了,早这样她就不会被困了好吗。
“你为何改变主意了?”
车寿不答,只牢牢抓着冰碗不放。
拿不动,梓桑:“?”
拉锯了一会,就在梓桑要放弃的时候,车寿蓦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花纹绮丽的匕首泛着寒光。
梓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他一声低低的‘有点疼’,而后匕首便直入心口。
钻心的疼传来,梓桑痛呼出声。
“你!”
车寿轻抚她的头,语气温柔:“别怕只开了一小个口。”
随后他将蛊虫引出,痛到脱力的梓桑眼睁睁看着他将虫送至她心口,然后钻了进去。
她目瞪口呆。
原来送虫是这么个送法。
“我谢谢你啊给我种五毒蛊。”她虚弱地开口。
车寿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敷在梓桑心口。
回答:“不是,这是情蛊。”
冷汗淋漓的梓桑刚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听到是情蛊人又颓了,骤缩的瞳孔带着震惊。
“你为什么给我种这个?!”
上完药,车寿细致地帮她整理衣服。
“我发现我等不到让你爱上我的那一刻了。”
梓桑:我&*)@¥#@%
车寿的视线逐渐落在懒猫身上,情绪不明道:“在我们南中,动物的异常行为通常都和主人有关,你的猫很懒,寻常不爱动弹,但它每每都要溜出门,让我猜猜你还是想离开我对不对。”
梓桑汗流浃背了。
车寿为她拭去滴落的汗珠,触碰着如瓷的细腻肌肤,他唯有满满的心安。
“其实这情蛊很早之前就该让你养了。”
在他第一次想求娶梓桑时,在她第一次向他下药想逃离时,在重逢的那一刻……甚至最初的最初他们相遇时,情蛊就该长在她的心房了。
南中遗俗有言,两心相许的新人会从身体里取出从小用心血滋养的情蛊,待到结缘的那一日再种入对方体内,以此结下白头之约,向爱人献诚。
蛊在约定在,不得背弃,若有违背,七窍流血而亡。
梓桑不是南中人,她只能从头练,待蛊成那日,车寿会将自己那只引渡过去,再将她的送到自己体内。
他让梓桑培育拥有蛊皇资质的虫,只需三日便能有一年的效果,这样养出来的情蛊虽比不上自小养的精壮,对伴侣的约束力稍差,但蛊虫本身的身体素质足以弥补不足。
而这期间她会变得虚弱,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很快就好了。
既然无法令她立马爱上自己,那便从此缔结生死与共的契约。
永恒。
忠诚。
心血相融。
如此便好。
他抚摸着梓桑的头,看她沉沉睡去。
感应到的那鸿图捂住心口,砸碎了一罐天龙腿。
宛如打黑工,一天到晚陪着加班的林姜二人刚好路过,一个打算关怀一下,另一个试图展现小意温柔的一面,刚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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