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愿意去看梓桑。
一天过去,再多的疑虑焦躁都会找到出口,就如他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他此刻是了然的,恍惚的,也是悲戚的。
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多,他只觉心口被豁开一个大洞,始作俑者一直往里面撒盐,疼,疼得发胀。
良久。
“是你做的。”
他最终还是将锦帕拿在了手上,环视四周也看向梓桑。
普天之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克制蛊虫办法的,不做他想,只有眼前这个人。
所以,“是什么药,能使蛊虫安眠的药你又是从哪得来?我究竟输在哪一刻?”
所有所有的疑问最终化为一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吗?”
梓桑看着他,强大的同理心让她能感受到车寿身上的无助。
枭雄最后的啸声本就自带苍凉。
而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个bug,就算赢了也感到胜之不武,所以没什么可开心的。
“束手就擒吧。”她说,“没有了五毒蛊,你也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了。”
车寿摇摇头,他不会束手就擒,生来就不会,他伸手虚空点在梓桑发红的眼眶上,“胜利者的眼泪就如同你这个人一样,虚情假意。”
梓桑撇开头。
心说,拿眼泪敬你就收着吧,一会有人拿枪劈你看你怎么办。
她还想到某些热血漫,反派和主角对峙的场景,这时候一般都有战后总结:对反派最后的审判。
于是她说:“你本可以体面地死去,却要强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机关算尽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可以带你回刑狱留你全尸。”
可听了她的话,车寿只露出古怪的神情,关注点完全和她不一样。
“你果然和那鸿图关系匪浅。”他开始围着梓桑打转,似乎想将她全身都看透。
梓桑退后一步,车寿反手锁住她,将她拉入怀中。
“你想错了。”车寿贴着她耳朵说话。
“我可不是普通人,没了蛊虫,我也是杀敌万千的王,你太小瞧我了!”
梓桑这次没有挣扎,相反她看车寿像是在挣扎。
“来人!”
车寿高喊一声,哑仆很快带着一队人闯了进来,诡异的笛声也在这时响起,四处游荡的毒舌蜈蚣一瞬间快速飞窜。
但早就摸到药包的梓桑也不是吃素的。
没有了银针和匕首,她也能更好地用药,百试百灵的软骨散,一沾即死的万毒粉,还有那效果显著的断肠水、蟾酥毒……
哑仆带来的人一点用都没有,根本无法靠近她,反折进去大半。
就连闭气的车寿都因沾到一点,半边身体麻了一半,他没有了百毒不侵的能力跟其他人比只是略微健壮一点的男人。
梓桑很容易就挣脱了,面对面同他对峙着。
他眼里有不甘,有对她的痛恨。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她已经听到救兵到来的声音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会包围这里。
车寿也听见了。
是冲着他来的,他们早有预谋地闯入,而他这个当事人现在才惊觉腹背受敌。
想什么都没用了,他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准确地找到这,又为什么没人预警,以及外面的蛇虫鼠蚁又为什么没拦住……
他只知道再坐以待毙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他拖着半个僵硬的身子再一次擒住梓桑,扔了那该死的药包。
“你又想带我从地道溜走?”被钳制住脖子的梓桑:“可你走不远的。”
侥幸只麻了一半身子是因为安息香不够,大五毒蛊还没完全安眠,但随着在这屋子呆的时间延长,后面也会变得全麻。
如果在地道突然全麻,无论是被里面的生物分解,还是那鸿图命人去搜,又或者直接放一把火进去,他的下场都不会好。
“呵。”
“你以为地道只能往外吗。”车寿摸着她的脸,已然冷静的大脑又生出新的构想。
深邃的眼神透着深沉的心机,此刻里面藏有棋行险招的孤注一掷,车寿:“你说我们伪装成普通人大摇大摆走出去怎么样,那鸿图要是知道你就这样被我带走只怕会气死吧。”
只需要走一小段距离,随便找一个族人都能带他正大光明的离开。
车寿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
梓桑垂眸,最终松开了手里剩余的药。
他们从房间里的地道来到了外围,那地道入口就在车寿平常休憩的地方,用床榻遮掩着。
可以想见,如果车寿不是被她和安息香拖着,就算将士破门而入,他也能在一瞬间逃进地道,届时再利用其地势逃出生天。
为了融入人群,车寿将她包进大氅里伪装成客人,就如来时一样。
而他们离普通院落越近,车寿一早闻到的古怪香味就越浓。
原本还能动弹一点的蛊虫,在身体里彻底没了动静。
车寿第一个念头是阁里换香了。
第二个念头便是蛊虫安眠果然和那香有关。
重重院落,只差再走三道月洞门,他们就能出去了,可他突然停了下来。
外围的风吹不到内围,但那个人还是在外围点了香,仿佛就是在等他来。
而月光照在月洞门内,依稀可见人的影子,他们站在那,如标兵,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眼中不服输的光渐渐黯淡。
“我又输了。”
梓桑从大氅里走出去,这一次轻而易举就能甩开车寿僵住的手,解开禁锢。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面站着,门后那些将士也走了出来。
寒风吹过时,军刀跟着发出铮鸣。
那鸿图也已经站在他身后。
夹击之势已成。
车寿举目四望,只有萧瑟的风在全力托举他。
他的族人,旧部,毫无动静,是被抓了,还是见势不妙藏起来了,他希望是后一种,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趁五官还未僵化,他对梓桑说:“我还有最后一些话想同你说……”
还未说完,虎头湛金枪抢先一步对准车寿的后心。
屋檐之上林枭的箭矢瞄准了那处。
第44章
梓桑在思考一秒后才走向他。
车寿感慨她竟然还愿意靠近,他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总是目光如炬,此刻却柔和万分,常年抿紧的薄唇再次上扬。
可惜说的既不是求情的好话,也不是将人软禁后的忏悔。
那张欠扇的嘴吐出三个字。
“蛊成了。”
轻柔的声音庆贺着另类的胜利,就像小孩子的炫耀。
梓桑不信。
怎么可能,还有一天呢,她掐着点的。
车寿故意说:“送蛊的那一夜便算一天,那一夜也是你最虚弱的一夜,你想想如今的你是不是比起那时好太多,至少不会动辄头晕目眩。”
梓桑感受一下身体。
她本来也体虚气弱的,现在腿发飘太正常了,至于头晕都是因为违背人设造的。
她不信,但是看车寿的表情又不确定,被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缠上的感觉像是回到以前,阴魂不散的东西见天给她/他挖坑。
难不成又被阴了?
“……没事。”
梓桑安慰自己,成了就成了呗,不给人种不就行了。
“你体会过发情的滋味吗?”
车寿又问,眉眼间具是戏谑,攻守反转,他好像才是那个稳操胜券的那个人。
梓桑预感到不妙了。
那鸿图也是脸上闪过惊悚。
书上也没说情蛊留在身体里会发情啊,那车寿不是从小就……
梓桑有点不信:“我不相信你们自己养的蛊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限制和麻烦。”
车寿看她的神情明亮而炽热,眼底的血丝却越来越密集:“那你以为我族之人为何会走向亡国灭种的结局!”
他的神情逐渐狰狞,直接丢了一惯的冷静。
“我们明明可号令生灵!拥有世间最听话最强大的蛊人!甚至以此建国立业,万民臣服!还不是有太多族人死于爱而不得,错付真心,空耗心血。”
梓桑:“不信。”都是她的知识盲区,游戏背景没写那么多,而且男频里哪有那么多纯爱战神。
不信,一个字都不能信。
除非……两个游戏融合后连世界观也tmd融合了。
梓桑摇摇头,不愿意再想。
车寿定定地看着梓桑,片刻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从我食得男女情滋味后,离你远些便会生出深重的思念,它在叫嚣着到你心里去与你心血相融。”
情蛊只会在生情的时候发作,一般多在成年以后高发,他还好些临到中年才有这么一遭。
梓桑:“……”
“……爱而不得还能找备胎难怪你没死,你不愧是你族人里活得最成功的那个。”
分身那鸿图张开淬毒的嘴,毫不掩饰嫌弃。
男人的嘴啊,思念一个人他还一点不耽误开青楼,睡小姐姐,这象征着忠诚的契约就是个笑话,在彻底结下前,为了纾解欲望合着是个女的就行呗。
这跟谈着恋爱去嫖c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些,狗都要摇头。
车寿顿了一下,才开口:“你没有给我对你献上忠诚的机会。”
梓桑/那鸿图:“……”又成我的错了?
车寿似乎看出她全然不信,那股十拿九稳的气势弱了下来,直接放下诱饵:“若是想毁了情蛊,便来找我,否则非死不可取。”
其实是非(濒)死不可取,但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只是濒死有活下去的可能罢了,这两种方法适用于养蛊成功后和种蛊阶段。
情蛊只要成功存活,就算不做求偶用,种到爱人心间,它也会一辈子活在自己身体内,而谁又能保证清心寡欲一辈子。
车寿看着梓桑,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梓桑:“……没事的,我谁都不爱。”
没有爱情,就没有伤害。
车寿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既然这样不行的话……”
仿若图穷匕见。
“那么,为了这一城的百姓,你也该来找我的。”
梓桑还没什么动作,那鸿图就先用**穿了这家伙的肩膀。
虽然肩膀很疼,但车寿却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的家伙急了。
“不愧是当官了,也懂得体恤平民了,看来林元昭的走狗当得还算尽责。”
梓桑/那鸿图:“水道河道,沟渠江河,城内百姓,内外的活物都有人看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及时反应过来。”
车寿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那就拭目以待吧。”
车寿被带回刑狱了。
临走前他看到了围绕在那鸿图身侧的猫,顿时明白是谁带他在内围来去自如。
他摇头,呢喃:“到底养不熟。”
梓桑先是一顿,而分身直接一拳给过去,车寿那张嘴都被打歪了。
“就你话多。”
车寿被押走,外表上良月阁丝毫没受他的影响,生意照做,只是一些看家护院,他身边的护卫都在悄无声息中被处理掉。
林枭的人还找到了专门放置画册的暗室,除官员画册外,连同官员隐私、国家机要的记录一并收入囊中。
一些正在内围酱酱酿酿的官员丝毫没有预料就被逮个正着。
其中就有叶嘉瑜曹文翰,以及宿在这好久的夏正英。
前者好一点,被发现的时候还算体面,只和舞姬喝酒,后者简直不堪入目。
前两位说是来救人的,后面那位纯消遣,都说自己和车寿没有关系,但这件事还需要查只能将他们一起带回刑狱。
不过林枭也有犹豫。
这三人,叶嘉瑜曹文翰身份特殊,一个是出身冀州的世族,冀州官员的领头人,另一个是皇帝恩师的嗣子,深得帝宠。
夏正英虽在朝堂上没有建树,但他是皇后兄长。
如果没有他们和车寿勾结的实质性证据,只怕要大闹一场。
那鸿图:“无妨尽管查。”
林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聊完正事,她才向一边的梓桑行了一礼,恭敬的样子,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敷衍。
听完后续那鸿图又忙着给车寿加两层镣铐,眼神丝毫没有分给过她们,更没有夫妻间久别重逢的样子,林枭叹气:“夫人受苦了。”
姗姗来迟的姜纨听到这句话,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连忙走过去。
不过她身上一股安息香的气味,令林枭臭了一下脸,用眼神示意她离远点。
她本来就闻腻了,现下又这么浓,她鼻子受不了。
姜纨才不管这些,故意把手里残余的粉末往她身上扬,低声问:“你吃错什么药了。”
林枭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两个救命恩人,一个她爱的,一个她需要感激的,在他们成婚后,她是恨的,恨不得杀了这女子,可在得知仇恨的女子是另一个救命恩人,她开始愁绪万千,最后还是因浓烈的不甘选择自己有利的方式去面对。
她想过梓桑死后给她披麻戴孝,负担她在地府的所有纸钱都没想过要放弃大人。当然她自己是没法向她直接下手了,于是只能在一次次危难中见死不救。
她心中有愧又在看向大人时发现她也不被人在乎,像极了自己,她可怜自己也可怜她,连同藏起来的感激之情迸发时,她决定善待她。
所以她会帮她和大人和离,然后再次回归从前的生活,助大人登顶,报她该报的仇。
至于她和大人,只要他身侧再没有旁人,一切就还有转圜余地。
想明白的林枭心旷神怡,自然态度也好了。
当然也有例外,姜纨这讨人厌的例外。
“闪一边去,我要送夫人回府。”
今日之后夫人身边还需加派人手保护。
姜纨惊恐地倒退好几步,都要以为她鬼上身了。
梓桑/那鸿图不知道她们又在打什么哑谜,直接拒绝了回府,她/他要去马厩。
没有解释什么,她/他就是要去。
马厩在外围,还需要走过好几个小楼,才能来到客人停马的地方。
如果运气好她/他希望找出牧园的马。
奈何到了地方,巡视一圈都没有。
那鸿图烦躁地直叉腰。
旁人以为他不耐烦陪夫人瞎逛。
实则他心里叫嚣着:劳资马呢。
到底在不在车寿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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