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质问的话一直堵在喉咙,酸涩无比,她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知道,以陆与颂的敏锐,如果她说了这一句话,陆与颂肯定能够察觉到她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陆与颂可能永远对她避嫌,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不想走向不能回头的极端,为了自己的私心打破这个维持已久的平衡,她希望他能幸福开心,也希望她和陆与颂之间永远没有隔阂,永远像家人一样亲密友爱。
许甜雾的指甲深深嵌在掌心中,下压的痛感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长痛不如短痛,她应该现在离开,和他保持距离。
她无法看着陆与颂结婚成家,和另外一个陌生异性亲密无间,她只想陆与颂永远注视着她,只注视着她。
但她清楚,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们两个不可能永远待在一起。
她和陆与颂八年的时光就像火车分流道分叉道,但终有一天,火车终究要汇入正轨,她只能主动离开,只要看不见,她就不会太难过。
陆与颂垂眸看她,长指动了动,举到半空,顿了片刻,他却收回手,像是突然累了:“许甜雾,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下去:“待在我身边让你觉得难受是吗?”
许甜雾哑声回答:“不是,我只是想一个人住。”
“照顾我已经成为你的一种习惯,经年累月的习惯或许一时间很难更改,但时间久了,你就会习惯了。”
许甜雾垂首:“过于依赖你,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脾气犟得很,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陆与颂沉默,沉声道:“好,你只有一次机会。”
他一字一句:“许甜雾,你想好了,如果你不和我回去,以后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再管。”
许甜雾偏过脸:“我想好了,你给我的卡,我都没带过来,副卡也停掉吧,之后我会自己独立生活的。”
“你以后都不用管我了。”
陆与颂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沉默地按下门把手,关门离开。
密码锁关门声响起,公寓瞬间变得空旷,只余许甜雾一人。
-
楼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下着,绿化的树木银装素裹,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宋渊一直站在许甜雾租住的公寓楼下,没有离开。
因为他担心许甜雾,才会一直蹲守在这里,他想过最坏的可能,如果许甜雾被强行带回家,他守在这里,也能帮上忙。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一楼,年轻矜贵的男人从电梯走出,有着高高在上的肃杀感。
宋渊认出,是陆与颂,他是一个人下楼的,许甜雾没有被带走。
宋渊暗暗松了口气。
陆与颂似乎也注意到他,他掀眸,很淡地扫了他一眼。
宋渊接收到他的目光,想起刚刚和他发生的冲突,瞬间变得警戒起来,神情清冷不善。
但陆与颂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就视若无睹,只当是看到空气,抬步离开。
徐总助早已等在楼下,见陆与颂一个人出来,还有点怔愣。
两人吵架了?
但工作专业素质让他迅速做出反应,为陆与颂撑起伞,遮挡住风雪。
陆与颂坐进车中,倏然出声。
“一会让人把许甜雾的卡全部停掉。”
徐总助闻言,有点不可置信,他在陆与颂身边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对许甜雾发过一次脾气,说过一次重话,本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两人闹过别扭很快就和好如初,没想到现在却要断了许甜雾的经济来源,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总,您真的……”
陆与颂径直打断他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
他眼神淡漠,嗓音毫无起伏,仿佛染上冬日寒意,不复往日温和,让人觉得分外压抑:“既然她喜欢自讨苦吃,那就由她去。”
第20章 独居
陆与颂离开后, 许甜雾只是呆坐在新买的矮桌前,随后起身,机械般打开行李箱, 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收拾。
新买的床品还有一部分刚刚到, 她拆出来, 放进滚筒洗衣机清洗。
许甜雾蹲在洗衣机面前, 看着洗衣机转动,浅色的床具透过透明玻璃, 在滚筒运作下, 拧成一团, 她的心也跟随着柔软布料,被水流揉搓成乱七八糟的模样, 酸痛得难以自抑,翻腾着难受,后知后觉地流下泪来。
她从来没想过, 她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需要摆出决裂的姿态去面对陆与颂。
仅仅是因为她对陆与颂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许甜雾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陆与颂诘问的神情。
或许她的话, 彻底伤了他的心。
换位思考, 如果她有个养了八年的小崽子, 完全视作亲人的人,突然有一天不顾劝阻, 毅然决然地要搬走, 换作是她,也会生气。
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她怕她会忍不住, 舍不得离开陆与颂,然后陷入患得患失的循环中。
她只能逼迫自己离开。
但一旦撕开了口子,她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和陆与颂一样,她依赖陆与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但只要即使阻断,习惯会随着时间长流慢慢淡忘更改的,她会一个人努力适应,适应没有陆与颂参与的生活。
放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宋渊打来电话。
许甜雾才想起宋渊,她应该回个消息给他,说一声她的情况。
宋渊沉默片刻:“许甜雾,你还好吗?”
许甜雾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些:“还好。”
“我刚刚一直在楼下,直到看到他离开,我才回去,你和他……是吵架了吗?”
宋渊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陆与颂。
“只是有些小争执而已,没事。”许甜雾想要努力笑一笑,但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发现自己只是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苦笑,“你知道的,和长辈相处久了,难免会起些小矛盾。”
真的只是长辈吗?
宋渊咽下这一个疑问,略带歉意:“是不是因为我的话?我当时想着帮你,没有考虑周到,抱歉。”
许甜雾:“不关你的事,搬出来住本来就是我的决定,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许甜雾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她有点担心陆与颂会刻意去为难宋渊,按照陆与颂的性格,估计早就已经把宋渊调查清楚了,要想做些什么,对陆与颂来说实在太简单,但她不想牵连到宋渊,毕竟宋渊也只是好心帮她找房子而已。
宋渊:“没有。”
许甜雾这才放下心来,想到陆与颂也不至于仗势欺人,也觉得自己想太多。
宋渊另起了个话题:“对了,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川渝火锅店,正好也能散散心。”
说到吃饭,许甜雾这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现在肚子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饥饿感。
但许甜雾没答应出去,她现在的状态很差,她更想一个人待着:“改天吧,我今天才搬过来,还是想先收拾一下。”
宋渊也没好再打扰她:“好,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和我说。”
挂断电话后,许甜雾忍着空腹感,开始点外卖,吃过东西后,她就一直整理到晚上,她才把房间收拾好,洗过澡后,她睡在自己一个人铺好的床上,白天刚刚烘干的四件套带着洗衣液的香气,不是她惯用的香气,床比她原来的要小,翻身时会传来细微响动,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她没有一个人独居的喜悦兴奋,而是不习惯。
深夜会放大一个人的情绪,许甜雾不知不觉开始回忆往昔。
明明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向前看,但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点开了微信的置顶对话框,看到她和陆与颂的对话停在一天前,许甜雾的指尖轻触屏幕,一点点往上滑,发现他发的最多的话就是“还不睡觉”。
许甜雾指尖顿住,才缓缓按灭手机。
想到之后不会有人发消息来说她“怎么还没睡觉”,许甜雾仰望着陌生黑暗的天花板,突然觉得眼睛酸得厉害。
她翻了个身,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啪嗒”一声,砸在她的枕畔,在枕头上洇出一小块灰暗的不规则痕迹。
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或许是白天过于劳心劳神,带着杂乱难过的心绪,疲倦还是将她拖拽入梦中。
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从前。
她的父亲在执行任务时遇到持刀歹徒,他为了解救人质,身中数刀牺牲。
而父亲牺牲当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小小的她在家里等了许久,没等来父亲带回来的礼物蛋糕,等来的却是父亲离世的噩耗。
她只记得场景混乱,甚至记不清一些细节,只记得前来吊唁的人,有陆与颂的大哥。
他半蹲在许甜雾面前,说他和她父亲是交过命的好兄弟,让许甜雾叫他一声二叔,后来他顾念父亲当年的恩情,做主将她带回陆家。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与颂。
她站在家属院的小独栋别墅,初春的院子里种着一树玉兰,北城的玉兰花开得比较迟,已经是三月中旬,枝头上花苞才零星绽开几朵,如洁白欲飞的白蝶,停驻在枝头,随风摇曳。
陆与颂大哥带她走进屋内,初春午后很安静,只有的光影纯净疏淡,透过二楼的窗棂洒落入内,陆与颂恰好站在窗前,有几缕落在他的侧颜上,映出流畅的下颔,他垂眼看向许甜雾,藏在镜片后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神色沉静,干净矜贵。
陆家大哥和她介绍:“按照辈分,甜雾你应该叫他一声小叔叔。”
她当时寄人篱下,很乖觉地叫了声“小叔叔”,这一声“小叔叔”仿佛是梦境的播放键,从这里开始,梦的内容变得漫长琐碎,似乎是她和陆与颂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放映片般一帧帧播放,但最后一帧,确实睡前看到的黑暗的天花板。
八年时光,最终还是由她亲手打上了一个休止符。
-
许甜雾再次醒来时,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呼吸不顺畅,鼻腔喉咙也很干,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感冒了。
枕头边的手机依旧在亮着屏,是程云冉的电话。
她有气无力地拿起,接听电话:“云冉……”
她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像话,喉咙疼得像刀割过,只能勉强发出气音。
对面的程云冉显然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不免有些着急:“雾宝,你怎么了!”
许甜雾费劲地清了清嗓子,才勉勉强强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咳咳……我好像有些感冒,嗓子哑了。”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不容许甜雾说话,程云冉就把电话挂了,许甜雾只能举起手机,艰难地点开程云冉的聊天对话框,把自己的地址发过去,顺便让程云冉给她带个感冒药和润喉片。
这里是集中供暖,温度还算高,优点是不会冷,缺点是整个房间会很干,像个烤炉一样,感觉喉咙都要冒烟了。
许甜雾只觉得很难受,轻轻揉了下鼻子,一阵刺痛感袭来,有股温热液体从鼻腔涌出,猩红的血液沾染上许甜雾的手指。
她流鼻血了。
这一下,许甜雾彻底清醒,她又手忙脚乱地起身,抽出好几张纸巾清理鼻血,将纸巾团成长条,堵住鼻子,才堪堪把鼻血止住,样子堪称狼狈。
就在她在搜索引擎找房间太干的解决方法时,转租的师姐给她发来消息。
【甜雾,你搬进去住了吗?那个房子的供暖很足,空气会很干,我给你留了一台小加湿器,就放在柜子里,你可以拿来用。】
许甜雾翻箱倒柜,最后好不容易找出来加湿器,又研究了好一会,才成功将加湿器启动。
加湿器开启,细密的水雾升起,给室内干燥空气增加些许湿度,许甜雾才觉得自己好受一点了。
都起床了,许甜雾也不想继续躺着,拿出热水壶,接了水,给自己煮热水。
热水还没晾凉,程云冉就来了,公寓的门打开,程云冉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老陆真的同意你搬出来住了?”
他们都知道,陆与颂对许甜雾的掌控欲堪称严苛,基本每一个行程都要和陆与颂汇报,现在许甜雾能搬出来独居,确实是一件很让人震惊的事。
许甜雾扶着门,让她进来,瓮声瓮气:“没有,我和他闹翻了。”
程云冉:“?”
她这才注意到,许甜雾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形容憔悴,精致的眼眸微微泛红,显然是哭过,她现在就像一朵蔫掉的花,没了往日的鲜活。
见状,程云冉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你没事吧……老陆说什么了?”
许甜雾想起昨天刚刚放出来的狠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犹豫片刻:“他说以后都不会管我了。”
程云冉一脸震惊地看着许甜雾:“不是姐妹,你到底对老陆说了什么,惹得老陆这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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