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还穿着“ES盛典”上的华贵的衬衫西服,仔细做过定型的头发已经显得落拓,垂下几缕搭在优越的眉骨。他薄薄的眼皮半抬不抬,漆深明净的瞳仁泛出一丝疲惫,唇线平直,显得更加淡漠。
明明不是完美状态下的形象,但是偌大的会议厅还是传出犹见天人的轻呼,在场工作人员克制又热切的目光仿佛直接从门口坐着的陈蝉衣身上穿过,落到她身后高挺的阴影上。
焦点中心的人全然不觉。
他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会议长桌的一端,骨节分明的指骨压在顾屿身旁的椅子上,轻轻一拉,向后靠了进去。
顾屿怔愣一秒:“不是不来了吗?”
他吊儿郎当向眼睛翕合的李潇:“是家里床不舒服,还是会议厅椅子够硬?”
李潇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冷漠:“哦,也可能是想你了。”
顾屿打了个激灵,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来想调侃回去,但想起李潇已经连轴转了两天,自己又向来讨不到好,悻悻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动把玩着签字笔,调整一下看向陈蝉衣,声音放低:“陈小姐,最后一个问题。”
陈蝉衣挺直肩背、洗耳恭听。
顾屿露出玩味的笑,指指身侧的人:“你真的和他不对付吗?”
他为难道:“可我打算请他做男主。”
话音落,李潇侧眸睁开眼睛,目光微冷。
陈蝉衣:“......”
.
从会议厅出来,陈蝉衣已经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
遇见李潇,所有厄运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忿忿走进四楼拐角处的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称得上秾丽的面容——
她的长相其实更偏甜美,为了这个角色,她在妆容上放大了她眼尾上挑的弧度,只为贴近卫姬后期妩媚多情的特点。
可是,一切的心思都没有用了。
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涌上一股委屈。
李潇哪怕迟来半小时,让她和顾屿先签约也行啊。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几秒,熄灭暗淡下去。
陈蝉衣回忆起顾屿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是知道她和李潇势同水火的,还故意在她面前说男主的心仪人选,所以前面满意的态度都是假的,他或许从来没想过让她尝试卫姬这个角色,仅仅是想当面给李潇出气。
他俩合起伙来演她。
愤怒的火苗窜高,陈蝉衣一边深呼吸,一边蘸水画着诅咒圈圈。
在画出第四个圈圈后,陈蝉衣的郁气还是没有消散,她没有犹豫,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手机,熟练的输入一串号码。
等待接通的秒数不断增长,时间也越发凝滞起来,在机械女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时,陈蝉衣良好的修养告罄。
她握紧手心锤着面前黑金色大理石台,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姓李的,你的心比洗手间的大理石还黑。”
“你就一点人事也不干,好好的不唱歌演什么电影,王八蛋!”
“我祝你明天就塌房!”
.......
陈蝉衣把毕生所学的谩骂都甩在了卫生间,她甚至用了“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这种可怖的诅咒,洋洋洒洒十几分钟后,她的火气终于消退大半。
她抿了抿已经有点干涩的嘴唇,从小皮包里翻找到一张湿纸巾,正要往嘴唇上摁,忽而瞥见镜面角落处有道人影。
她浓密的睫毛忽闪一扑,下意识回头过去。
李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倚靠在墙边,下颌线流畅锐利,脖颈线条舒展,喉结像是雪山尖一样明晰。或许是困乏的缘故,他眼皮耷拉着,任由楼道暖橘的光在他脸上晕出明灭的阴影。
听到这边有响动,他稍许抬眸,淡淡睨她。
大概是刚刚骂痛快了,陈蝉衣看他疲惫的样子,竟然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指尖拽拽手包上的带子,打算假装没看见他,光明正大溜走。
还没来得及迈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陈蝉衣。”第二天,陈蝉衣心里惦记着挣积分换搭档的事情,不到七点半就迷迷糊糊醒了。
理由都找好了,她参加综艺是为了《江山狩》,多少得虚虚实实谈一场恋爱,至于李潇,和她两看相厌的也没法找灵感,她这是在帮他。
陈蝉衣眼睛亮晶晶地想,她可真是太贴心了。
李潇不得感谢死她。
她迅速在洗手间洗漱护肤,做了元气又明媚的妆容,走出小屋。
一楼客厅,另外两组热火朝天开着聊天局,陈蝉衣慢吞吞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自己想找的人后,随口问:“珈蓝姐,他呢?”
他?楼下四人先是一怔,紧接着明白陈蝉衣问的是李潇。
他们脸上的笑容跟着凝滞,内心忐忑——
他们关系经过昨天一天的修补,已经恶化到连“李老师”三个字也叫不出来了吗?
陈蝉衣不知道她随口一问竟然给其他人产生了如此大的内心风暴。
她见众人齐齐看向二楼,视线下意识跟随着落到二楼紧闭的、李潇的小屋。
等等,李潇不会是没起床吧?
陈蝉衣内心呵呵哒,立马在脑海中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她回家后一定要告诉爸妈,你们让我全面学习的某人,是八点钟太阳照屁股还睡在被窝的懒蛋。
一想到能摧毁李潇在别墅区众多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心中的形象,陈蝉衣就先愉悦了三分。
或许她目光里“不过如此”、“他就是屑”八个大字过于直白,何谓体面打着圆场开口:“小衣你稍微等一下,昨晚我看李老师一直在创作,十二点过才从天台回来。”
言下之意,李潇事出有因。
但陈蝉衣不接。
她轻俏地耸肩,撇头:“啧,就是赖床。”
这句话被昨晚票选开启的随机直播全部录入,看了一早上平淡聊天的网友一下就清醒起来。
「我怎么觉得陈蝉衣和李潇关系更差了?」
「自信点,把“觉得”去掉。」
「U1S1,这一季的嘉宾人都好好,何谓老师一直在缓和气氛。」
「是,就连陈蝉衣搞李潇都是直白的、认真的、不避镜头的。(褒义)」
「对,她连心眼子都兜不住,有点子可爱。」
「???楼上是蜜糖还是吃洗脑包多了,连艺人掐架都觉得可爱。」
「明面总比背后阴好,我喜欢坦荡甜妹要你管?」
......
弹幕良好继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腥风血雨的传统,在陈蝉衣和李潇这对公开不和的艺人上恋综后,飓风狂飙直上十二级,连路过的狗看到他们都要站队朝对家叫一声。
眼见着越撕越开心、越撕路人下场越多,别墅门“咔哒”一声,开了。
沙发上坐着的五个人齐齐回眸。
夏日清晨的光暖绒绒从木质门打开的空隙中穿过,落到光洁的地板上,印出一道影子。
李潇竟然站在门口。
他穿着运动长裤和黑色无袖T恤。因为出汗的缘故,宽松的T恤洇湿贴合在他精悍劲瘦的薄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领口敞着,细密的汗珠布满他肩颈锁骨,禁欲又性./感。
陈蝉衣不自觉咬唇,心里嘀咕:
真是的,衣服穿成这样,擦边给谁看?!
直播间无数网友表示:擦边给他们看。
「啊啊啊啊,我看到应神的八块腹肌了草!」
「(吞咽)、(爬行)、(露出邪恶的视线),直说吧,我想把他喉结上的汗珠吃掉,嘿嘿。」
「实力不需要灰裤子。」
「我男神那鼻梁高度、那优越身高、那有力的身材,我觉得他可以把我家两万八的木质大床摇塌。」
「神他喵摇塌,楼上,你快说你是来这边旅游的。」
「嗯。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把冷淡和靡./丽融合的这么好。应神要为爱堕落的话,一定很斯哈斯哈。」
......
舔颜弹幕异军突起,各种应援色的评论糊满直播间,就连在那里掐架的一部分激进的启明星和蜜糖也傻了。
沉默几秒后,他们分别开始吹自己偶像的颜。打不过就加入,这年头谁不会两句彩虹屁。
坐在客厅的几个人全然不知道直播间的激烈战况,直愣愣看着李潇。
还是夏森然忍不住嚎了一声:“苍天,你几点出去的,连工作人员都不知道。”
《默契的你》早上摄像头开启时间是六点半,意味着李潇晨跑时间要比六点半早,再加上昨晚他那么晚睡......夏森然抻了一下脖子,某人竟恐怖如斯。
“五点多吧,”李潇睨了一眼他,视线悠悠落在窝在角落里的陈蝉衣,他唇角淡淡一勾,“不会吧,难道有人嘲讽我起得晚?”
噗。
一口老血卡住,回旋镖精准扎在陈蝉衣身上。
她偷偷抬眸,剜了李潇一眼。
「笑死我了,这是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场景啊。」
「应神是会说话的。」
陈蝉衣尴尬地想锤死这个男人,好在喵呜的出现及时挽救了她。
“各位嘉宾,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餐厅。”
李潇见一溜烟窜出去的陈蝉衣,垂眸遮住笑意。
他看向工作人员,抬手指指楼上的房间:“我先去冲个澡。”
.
等李潇冲凉完换好衣服下来,餐厅桌前坐着的几个人面色各异。
他眼睛眯了眯,看向陈蝉衣。
陈蝉衣立刻控诉道:“是节目组的问题,他们没告诉我这顿饭要积分点。”
她的声音软糯,像只可怜巴巴的受骗小奶猫。
李潇看着桌上大家拿着的不同餐品,陈蝉衣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所以她的一定最贵。
他抿唇,眼底有笑意:“所以呢,你要赊账还是借钱?”
「哈哈哈,我真的笑拉了,情侣是什么意思应神你懂吗?!」
「节目组:等李潇付了钱,他们也算是有友好素材了。
李潇:抱歉,我不友好。」
「我还是那句,节目组怎么把他们两个配对的?路过的蚂蚁都要震惊的地步!!」
陈蝉衣抓抓头发,这一波的确是节目组坑害她,她输得心不服口不服。她极力维持尊严:“那个、节目组在我们吃完才说,这个钱要平摊。”
她咳嗽两声,小鹿眼抬起向李潇,咕哝道:“我花了二十个积分点。”
话音落,她又找补:“我不会欠你的钱,后面挣到立刻还你。”
“行啊,”李潇答应地很痛快,在陈蝉衣微乎其微的感激还没流露时,他慢条斯理补充,“要付利息。”
如果说李潇想都不想答应为陈蝉衣付钱让餐桌上其他人稍感惊讶的话,那这句“要付利息”的操作足够让他们瞳孔地震一百年。
一个月前慈善晚宴李潇可以眼睛都不眨为海洋保护计划捐款两百万,但在恋综、恋综啊,他竟然问配对女嘉宾要游戏虚拟积分的利息?
这关系亲疏远近,横亘了无数个海洋种族。
陈蝉衣心里记仇小本本翻得哗哗作响,但无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哼哼两声咽下了这口恶气。
旁边换了小土猫头套的工作人员被餐桌上无形的往来风浪逼退到墙角,越发的孤苦伶仃。
直到陈蝉衣罢战后,才蹭蹭蹭走过来:“李老师,你吃点啥?”
陈蝉衣和餐桌上同样花了大价钱的夏森然目光烁烁、齐齐逼向他。
小土猫内心苦:都是导演安排的,跟他一丁点儿关系可没有!
李潇静静看了气鼓鼓的陈蝉衣两秒,垂眸落在餐桌上。
如果陈蝉衣花了二十个积分点,那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有四个,指不定后续哪里还要被节目组无良游戏坑。
李潇淡淡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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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随机直播切断,昨天由女嘉宾们计划的约会时间正式到来。
李潇坐在花了4个积分点向节目组租的迷你加强版小吉普,看着张珈蓝何谓12个积分点保时捷、林雅夏森然8个积分点的奥迪从“头顶”携尘而去,终于开口问:“我们去哪儿?”
陈蝉衣忙着驾驶,本来不想搭理他,禁不住此时恰好路过一个减速带,李潇比例惊人的长腿“咣”一声撞到了车上。
陈蝉衣余光一瞥,李潇高大修长的身体被迫窝在女性友好小车车的副驾驶里,在外面被无数人拥护崇拜的人此刻不免显得局促,有点子可怜。
是她花了李潇的积分,这是她的锅。
陈蝉衣难得生出对李潇的微弱愧疚,决定短暂地发出友好信号。
她想了一下,认真道:“你不是没吃早饭吗?带你去吃饭。”
半小时后,迷你吉普车从拥堵的车流中脱颖而出,停在小吃街外停车位。
李潇凝视着插着节目组标志红旗的店铺,黑底烫金招牌“正宗湖南臭豆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沉默半晌,他侧眸睨向陈蝉衣,忽地笑了:“你还挺了解我。”
李潇抬起手机,翻着未接通话问:“你找我?”
这么平静?
陈蝉衣心道,大概是碰巧路过没听到她说他坏话吧。
负罪感消失殆尽,陈蝉衣一下就松弛下来。
她转过身,纤薄的肩背向上俏皮一耸,眼神灵动:“嗯呐,我打算打电话亲自夸夸你。”
李潇闻言抬眸,定定扫了一眼陈蝉衣后,唇角噙笑。
他点头表示了然,散漫地拨弄两下手机,犹如清铃的女声立刻3D环绕在空旷的楼道、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李潇,黑心王八蛋,我和你势不两立......”
李潇“啧”了一声,点评:“你夸人,还挺粗鲁的。”
陈蝉衣:“......”
她耳廓面颊齐齐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生眼前的人就像挨骂的不是他,饶有兴趣听着录音,还随手放大了两个音量。
陈蝉衣心一横,干脆抢手机吧。
她只是单单这么一想,李潇就看透似的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站定后,他“好心”地把手机翻面,陈蝉衣清晰地看见录音时长条,还有恐怖的两分钟十四秒。
陈蝉衣咬住嘴唇内侧的软肉,盯着眼前坏心眼的男人。
在沉默对峙的十几秒,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几帧模糊的画面:阳光铺满的庭院,细风轻轻吹动走廊的爬山虎,他隐匿在角落大理石台阶上拨弄着吉他,一言不发。
像个温良无害、忧郁珍贵的小王子。
所以......现在男大十八变了吗?
思及他后来种种“恶行”,陈蝉衣本就称不上太多的尴尬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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