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的话就不必了,这些都是那个大块头做的孽,和你无关。”利威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你身边,以他的敏锐,显然是看懂了你的低落,可他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你挑三拣四,反而语气格外柔和。
这就是你们的最强士兵,他的强大,永远不局限于战斗。
“不过,”你还没来得及感动,利威尔突然话锋一转:“与其在不该自责的时候内耗,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擅自离守的事。”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前方,在他所注视的方向,有着埃尔文逆风前进的背影。
“……也不用太着急,”他看着那人身后无力飞扬的披风,又低声补了一句,“估计……那家伙暂时也没精力质问你什么。”
说完这些,利威尔微收缰绳,将行进速度放慢,直至与默默跟在马车后的蕾伯蒂并肩。
“这次……谢了……”
“……不,没什么……”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你只隐约听到了几个短语,他们或许也没再多说什么,即便说了,那些话也都被淹没在了滚滚向前的车轮声里。
于是,你收回注意力,将视线投向艾伦所在的马车。
巨人化是一项十分耗费体力的能力,经历了一场酣战,少年此刻还在昏迷。三笠一言不发地守在他旁边,但布满那张精致脸蛋的忧虑之色,已经暴露少女此刻的心情。
“等他醒来后,也去道个歉吧……”你在心里默默打算着,“就算是形势所迫,但像这样把新人推到最前方,显然不是一个合格前辈该干的事。”
“利威尔兵长居然亲自去对谈了……”
“看分队长的表情,情况不太妙啊……”
“无论怎么说……她和蕾伯蒂小姐确实是擅自离守了……”
“头痛啊……看这架势估计是免不了受罚了……”
“算了算了,受罚也罢,都是一个分队的,共进共退吧,就当是额外训练了!”
君达和埃尔德虽然行在队伍较前列,却时刻留意着后方的情况。两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以最坏的情况揣测着未来,竟完全没留意到你已默默行至他们身后。
“咳……”
“!”
直到你发出一声轻咳,他们才触电一般停止了议论,而后僵硬地回过头来。在目光交接的一瞬,你立马换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以故作轻松的语气,和善地提醒着两人——
“反应这么迟钝,我要是奇行种的话你们已经死了哦。”
“想训练是吧?好啊,这次回去,从明天开始,每个人负重加训一小时。”
“呃……我们不是……”
“嘘!知、知道了……尤娜小姐。”
君达还想辩解,埃尔德却示意他收声,摁着他的脑袋回过头去,不再做多余的辩解。
他还是比较了解你的风格,知道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那副语气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一下,甚至更多带有玩笑性质,不会真的兑现进训练计划。
玩笑——这正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事已至此,没必要再让更多的人徒增担心。接下来还得拜托几个知情人别把你在森林中的突发状况说出去,以免阿萨·海隆之后又喋喋不休地念叨。回总部后,还要想办法瞒着埃尔文,重新更换一套立体机动装置,毕竟现在的这套已经光荣“殉职”了,你又不想让埃尔文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自主行动如此不顺,以免影响之后的计划。
虽然姑且算是改变了命运,但奈何程度实在太过微弱。伤亡依旧惨重,间谍也没能落网。仅看结果,这次任务依旧是失败的。但调查兵团的特点就是越挫越勇,你们那位团长,此时说不定已经开始筹划下一次行动了。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消沉,毕竟……
下一次重大行动是史托黑斯区作战,战场就在你的家乡。
因为没有遭遇巨人,返回托洛斯特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当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赤红,那片缓慢流动的云海下,终于出现了屹立百年之久的高耸石壁。
沉重的木门缓缓升起,挤在道路两旁的人群逐一显现。这么多年来,围观调查兵团出城、回城,已成了壁内民众一项娱乐活动。
“人比走的时候少了好多啊……”
“一大早大呼小叫着跑出去,还以为能弄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没习惯吗……话说,我们的税款好像又打了水漂啊……”
不带善意的琐谈从四面袭来,你的耳朵早就被磨出了茧子。但那颗鼓动的心脏却依旧无法适应平庸的恶意,这次依旧毫不例外地隐隐作痛。
明明都是为了同一个集体而战,明明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贡献力量,你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人类会对同类的苦难如此漠然。
埃尔文走在队伍最前列,每一份恶意他都照单全收,每一句谩骂他都首当其冲。
等着抢头版的记者、士兵的家属、无端的好事者……围观者纷纷向他发难,而他只是沉默着,以不变应对着层出不穷的质疑和诘问。
他的内心……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吗?
你知道,不是的。
但这个推断无从证明,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埃尔文才会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那些笔记本,以默然的书写,来化解自己心中的歉疚和不安。
“积点口德吧,你们这么说话不怕烂嘴吗?!”
“换你们出去难道结果就能好到哪儿去吗?!说不定一出城门就被巨人吃了!”
闲言碎语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婉转而倔强,忿忿不平地替你们辩解着。
你眼神微动,循着那格格不入的话语望去,只见蕾伯蒂的妹妹伊柳塞拉站在人群里,双手叉腰,正气鼓鼓地和周围的几名男子理论。
“是是是,你说得对,”一个中年男人敷衍道,“我们不行,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壁内,谁又没想不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出去送死……”
“等这道墙也被巨人撞破了,你们也能老老实实地呆着等死吗?”
“诶!你这姑娘怎么说话——”
你被伊柳塞拉直白的语言风格惊得挪不开眼,她似乎也是察觉到了目光注视,眼睛一瞥,恰好与你视线相撞。
几年过去,曾经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那张白皙的脸蛋被晚霞映得红扑扑的,洋溢着健康与活力。她伸出藕节般的胳膊朝你挥了两下,一头金发像田间的稻穗般微微摇动。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此时你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难怪法瑞尔那小子会沦陷,你若是男人,也抵抗不了这种小太阳类型的女孩。
“姐姐!尤娜姐——!”伊柳塞拉喊着你和蕾伯蒂,亮晶晶的眼里满是骄傲。
“这次又麻烦你们照顾法瑞尔了哦——!”
你眼底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和蕾伯蒂一起冲她轻轻挥手。这姑娘的想象力向来丰富,不知是不是又脑补了一出勇者斗恶魔的好戏。
如果她能亲眼目睹壁外的惨状,还能像现在这般,眼里带着期盼和仰慕,迎接你们归来吗?
“算了,何必想这么多。”你宽慰自己道,“至少……在这墙壁之内,还有人期盼着我们归来。”
无论结果如何,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现在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然后继续前进。
即便不被理解,即便螳臂当车,这世间总会有人站在你们身后。哪怕只是为了那些默默支持兵团的人,你们也必须迎着恶意、迎着黑夜、迎着即将到来的黎明……不断前进。
队伍还在继续向前,伊柳塞拉的声音渐渐向身后远去。
“这段时间我很忙——!等结束以后在一起喝茶吧——!”最后,她向你和蕾伯蒂这样喊道。
第63章 61 霜雪 被工作愁白了头(迫真)
“!”
她这句话猛然点醒了你。
根据第三轮的记忆以及先前安洁莉娜的叙述,在史托黑斯作战开始前,雷洁德家族已经被王都的权贵们盯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必须早做准备,弄清安洁莉娜的行程,以尽可能避免教堂的惨剧再度发生。
事态紧急,你翻身跳下马背,无视围观者诧异的目光,拨开层层人群,直勾勾地向伊柳塞拉冲去。
“诶?”
“唔啊啊啊啊——!”
拥有红扑扑脸蛋的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你一把捞进路边的小巷,此刻正于由双臂和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略显局促地看着你。
“尤、尤娜姐……你做什——”
“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状况,就被你抢走了话茬。见伊柳塞拉呆愣愣地不说话,你不禁有些急火攻心,手上的力道也没了把控,凑近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段时间,你和安洁莉娜在忙什么?!”
“痛!!还有太、太太太太近了!!你先后退一点啦!!”
伊柳塞拉本就红润的脸蛋此刻似要滴出血来,自离开霍普弗里后,你们见面的机会本就不算多,再加上成年后本就不像儿时那样亲昵,她被你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弄得有些恼火,便下意识推了一把,竟直接把你推到了几米外。
“我去……不愧是阿克曼……就算没有经过训练,体力也不是等闲之辈能比的……”你踉跄了几步,内心不禁感慨。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冷静下来,向眼前一脸不满的姑娘道歉。
“抱歉……突然想到一些事,太着急了……”
“哼!”
面前的姑娘鼓着腮帮子,神似一只嘴里塞满松果的松鼠。不过她终究是个心软的性子,在收到你的诚恳道歉后还是松了口,佯装愤怒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乌鸦嘴!!”
“啊?”你被她这一句呛得不明就里。
“夫人最近都在忙着应付大人物,每天跑得脚都快沾不到地了!我是碰巧在附近办事赶上你们回来,才能忙里偷闲抽出空来看两眼!”伊柳塞拉似乎对最近的行程十分不满,说着说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就又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不……所以……这和我‘乌鸦嘴’又有什么关系?”你嘴角微抽,有点怀疑对方在拿你泄愤。
“之前法瑞尔就和我说,你在预测坏事方面总是出乎意料地准,当时我还不信,直到前几天,巨壁教的神父送信过来,说是什么想邀请壁内最影响力的世家去教堂参加信徒祷告!明明我们都不是信徒!”
“这么一想,都怪尤娜姐!要不是你年初问了家主有关巨壁教的事,说不定这些麻烦事还落不到我们头上呢!”
“这种涉及宗教的应酬最难应付了!偏偏他们又和那些权势滔天的人勾结在一起!这么以来估计接下来很久一段时间的日程都要围着教会转了!”
“啊啊啊……想想就头疼,那些大腹便便的地中海大叔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连神棍都要来掺一脚,唔——!”
听着她喋喋不休地叙述着事情原委,你不禁在心里哀叹了一句“这也可以?”然后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伊柳塞拉也是心直口快,一时有些上头,竟连“神棍”一词都直接说出了口,虽然你对巨壁教并无好感,但考虑到附近人多嘴杂,还是立马伸手,将她后续的话捂回了口中。
情况确实有些棘手。
你很清楚,安洁莉娜之所以能与那些权贵周旋到现在,是雷洁德家族独善其身的立场,以及其在壁内难以撼动的地位,共同造就的结果。由于和其他势力没有过多瓜葛,安洁莉娜所受到的限制也相对较少,再加上你们保密工作做得还算不错,那批用于育马的经费暂时没有暴露,因此,在掌权者眼里,雷洁德家族为调查兵团提供的大多都是后勤方面的支持,这还不至于让他们感到威胁。
只要不涉军务,便能免于责难。说到底,为在前线奋斗的士兵们提供医疗和日常物资有什么错呢?调查兵也有家人和朋友,如果连做慈善的贵族都要被抓把柄做文章,那壁内的舆论走向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再者,雷洁德家族名下本就有不少福利事业,刻意揪着调查兵团不放,反而显得那些权贵们别有用心。
毕竟对他们来说,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但另一方面,既然是“面子”,那就只需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即可。伊柳塞拉口中的那几个“地中海大叔”绝不简单,安洁莉娜近来被频繁召见,就算不能全部归咎于调查兵团,也绝对与之脱不开关系。
自由之翼向来是权贵们眼中的不安分因素,对这个组织报以实质性的善意,尽管在客观上分担了掌权者的经济压力,但主观上却让他们不得不思虑其居心。
能找到一个愿意出钱的冤大头固然是好事,但要是那个冤大头的影响力过大,就有必要对其进行提防。这一点,在年初那场酒会上便已初见端倪。你至今还记得德斯特林打量你们的眼神,从那时起,对于雷洁德立场的试探就已经开始了。
在壁内,掌权者、贵族、富商、宪兵团、巨壁教……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而在埃尔文接手调查兵团后,新任团长激进的调查风格,已然触及了既得利益者们想要维持的平衡。
所以,没错……
上一世,安洁莉娜和伊柳塞拉的死,的确是由你间接造成的。
因为支持了你所在的组织,所以遭到了王政的怀疑。因为要打消他们的疑虑,所以忙于各种应酬。因为要逢场作戏,所以必须去教会赴约。因为去了教会赴约,所以,史托黑斯区那颗最为明亮的星辰,才会在那场你们亲手策划的奇袭中,意外陨落。
理清了这层逻辑,你已经不太敢直视伊柳塞拉的眼睛。尽管很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但此刻,埃尔文还未公布史托黑斯作战相关的任何信息。你什么也说不出口,即便没有那该死的契约阻拦,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公然谈论作战机密,也绝非明智之举。
“啊啊——好忙啊!一会儿还得赶回去!真是的……难得见一面,连顿饭都不能一起吃……”
你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垂于身侧,嘴上没了束缚,伊柳塞拉便又抱怨起最近的行程,只是这次,她没有再提任何与大人物相关的事。
你听出她是想念心上人了,意识到这点后不由歉意更浓,法瑞尔应该跟在队伍后列,但距离和你并不算远,刚才就这么把她堵进角落,现在过去这么久,恐怕两人这次是连个照面都打不上了。
“对不起啊,塞拉……亏你刚才还帮我们争辩……”一时想不到补偿的方法,你只得生硬地向她道歉。
“嘛……也不至于啦~虽说是应酬,但好歹还能蹭到几顿大餐~”察觉到你周围的气压明显降低,体贴的金发姑娘很快恢复了精神满满的状态。
“难得见面,别总说我的事了!”她笑盈盈地转移了话题,“倒是尤娜姐,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努力啦?姐姐在信里告诉我你被埃尔文团长委以重任,总去他办公室商议大事,上次酒会我其实没看太仔细,埃尔文团长……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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