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好像看到了,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易允压下喉咙的酸涩,坐在病床边,轻轻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我在。”男人努力调整压抑的语调,努力让它听起来更正常些,“阿嘉,我在。”
蓝嘉手指颤抖,试图从指尖描摹出易允的眉眼和轮廓。
易允轻轻捧着她的手,当她的手托,任由冰凉的手指点在自己脸上。
“上次……没,没说完的,的话……”
她现在的状态说话都费劲,每一个音节都足以牵动胸腔震裂。蓝嘉真的好疼,疼得快疯了,比过去任何一次发病都疼。她不想再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不想再送进抢救室,不想再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剂注入体内。
她好想解脱。
可她又无比庆幸,庆幸易允上次打断她,庆幸他没有听完她说的话。
这样就不会白白给他希望了。
恼怒也好、讥诮也罢,蓝嘉希望他依旧是曾经那个易允。
闻言,易允抿了抿唇,眼稍落下难过的眸光,旧事重提了,可他这次却比任何时候都平和。
“蓝嘉,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他默默地注视她,注视这个年纪轻轻却铁石心肠的女孩。有时候易允都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他还冷血的姑娘,说爱的时候给予最炽热的爱,说不爱了立马抽身,独留他一个人日日夜夜回味那段猝不及防又短暂的感情。
他父亲易闻厅说得对,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他。
易允望着她的沉默,忽然间就笑了。结婚一年多了,他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心,她依旧想要离开他。
“我知道了。”男人喉结滚动,艰涩难耐。
他低头凑过去,俯着身,在蓝嘉的额头落下轻柔的吻,小心翼翼的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女孩始终睁着眼,模糊的视野在骤然间放大,定格在蔚蓝的探视服一角。
她看不见易允的脸,病痛给予她麻木迟钝的触觉,一切都那么微弱。
男人离了蓝嘉的额头,又看了最后一眼,深邃的双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忍着刀割又痛心的苦楚,一字一句艰难道:
“蓝嘉,我还是不值得你的喜欢。”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我给你想要的自由。”
强取豪夺一年半,终究还是一场妄想。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颤颤巍巍阖上眼皮,眼角滚落一滴清泪。
第71章 71亵渎她 蓝嘉就像一根刺,永远扎进……
这次探视时间有限制, 很快易允就离开重症监护室。
何扬问:“允哥,待会的研讨会?”
旧的临床治疗方案已经敲定了,但其中的潜在风险和效用概率仍未可知——用简单通熟的话来说就是三无产品, 不具备投入使用的合规程序。
这种治疗法用在活人身上有悖人道主义, 可蓝嘉的情况危急,而新的方案遥遥无期, 这次研讨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征询易允的意见,即是否搏一把对蓝嘉进行基因治疗。
九月四号晚上十点二十三分, 研讨会来了这一领域的半壁大佬。
站在对医疗科学的严谨和人道主义底线的角度,他们不赞同使用这次的基因治疗;但是有人等不了了。
易允早就知道这次治疗风险极大,可现在没办法。
手心里浸出密密匝匝的薄汗,最后他一锤定音道:“立即投入治疗。”
*
九月五日深夜两点半,蓝嘉全麻被推进治疗室。
这是针对蓝嘉病情, 专门建立的特殊一体化医疗室。包括疾病诊断、选择治疗基因、挑选基因载体、导入人体, 以及最后的检测和评估。
初步治疗疗程预计三周内完成。
在这期间, 蓝家人包括易允都见不到她,但每隔两天会有人将详细情况汇报给他们。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三点半,负责这次基因治疗的医疗专家顺利完成手术, 更换防护服后立马去了会议室。
易允坐在会议桌前,双腿交叠, 手指点着桌面, 听对面的人汇总。
“基因治疗分为ex vivo(体外)和in vivo(体内),在医治期间, 我们发现直接采用in vivo的方式疗效持续过短, 所以更加倾向体外,将载体导入易太的异体细胞,通过细胞扩增——”
男人皱眉敲了敲桌面, 直入主题:“受试者接受基因治疗后预期随访时间是多久?”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半分钟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观察数字:“五年。”
五年……
目前乃至全球,基因治疗的长期安全性仍是未知数,更别提像蓝嘉这种罕见情况。
“所以现在的导向是好的,对吗?”
“是的。”
原以为旧方案的失败率会大大提高,没想到最后居然有意外之喜。
“如果后续的每一次检测和评估都是正向的,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的基因治疗是对的,其风险性也会逐渐降低?”
“常理来说是这样。”
易允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他们出去了。
会议室骤然空下来,男人捞起桌上的烟盒,低头咬着烟嘴,拢烟点火。
他沉默地抽着烟。
何扬拿着东西站在外面敲了敲门,易允掀起眼皮看过去,对方将办好的证件放在桌上。
“允哥,您和夫——蓝小姐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
这件事交到何扬手上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看来,允哥对蓝嘉的执着已经趋于偏执,费尽心思得来的人,又是花钱又是结扎,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然而,现实偏偏如此。
易允抽着烟,垂眸,眼神冷淡地看着桌上的离婚证。
当初领完证,他没收了蓝嘉那份,锁进保险柜时还反复看了很多眼。
红色的背景,他和蓝嘉凑在一块多般配。
那时,哪怕她再不愿意,再不开心,他逼她笑,她也是乖乖配合了。
看起来就像心甘情愿、两情相悦。
一支烟快抽完了,易允也没有打开一眼,这时蓝堂海走进来,问他什么事?
这大半年来蓝堂海对易允的感官很复杂。
“这是我和蓝嘉的离婚证。”
易允撇开视线,看了眼何扬。何扬心领神会,将蓝嘉那份递给她的父亲。蓝堂海一怔,看了眼写着‘离婚证’大字的红本。
自一九九四年二月一日施行《婚姻登记管理条例》规定,结婚证和离婚证的封面统一为大红色。
“这次的基因治疗是成功的,但有五年的随访期,后续的每一次检测和评估均为正向,其风险性会逐渐降低。研究所那边会继续投入研究,做好B方案以备不时之需,直到蓝嘉恢复健康。财产分割方面,我后续会安排律师跟进,该给她的,一分都不会少。”
易允掐灭烟蒂,起身,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深邃的眸光趋于死寂:“我不会再纠缠她了。”
五百五十七个日夜,人财两空。
*
易允这人拿得起,放得下。
他说了不纠缠,就再也没有出现。
治疗室内是每天做检测和评估的专家。
治疗室外是一直等候蓝嘉的亲人。
十一月十三日这天,蓝嘉在接受治疗后首次苏醒。
征得同意后,蓝堂海三人做好消菌、换上探视服走进这间医疗室。
蓝嘉很瘦很瘦了,形销骨立,与年初时的模样相差很远,但她的状态肉眼看见比两个月前要好,至少听得清,看得见,思绪不再混沌。
比这更值得高兴的是——
“我们通过血液测试、影像学检查、PCR检查等综合方式评估治疗效果,蓝小姐的症状有明显改善,每日指标均合格。”
医生翻阅病情记录册,上面详细记载了蓝嘉每天的身体状况,最后还交给蓝堂海查阅。
每页最下面的框有医生的诊断说明。
蓝堂海高兴地翻看,手都在发抖,蓝毓和阿糖一左一右守在蓝嘉床边,喜形于色,叽叽喳喳。
“阿嘉,你听到了吗?这次的基因治疗很成功!”
“就是就是,咱再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转病房啦。”
蓝嘉艰难地撑起微笑,声音很轻:“好……”
蓝堂海把病情册还给医生,又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医生耐心做出回复,这才离开。
满头华发的中年男人走到病床边,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蓝嘉还在恢复中,说不了太多话,只能静静看着自己的家人。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
女孩的眼珠子轻轻动了动,显得干裂病白的唇轻轻抿着。
她没有看到易允。
十五分钟后,探视时间结束,护士过来敲门,告诉蓝堂海他们该出去了。
父女三人对蓝嘉说了几句,念念不舍地离开。
等换了探视服走出医疗室,蓝毓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回头道:“阿爸,不告诉阿嘉吗?”
她是指离婚的事。
蓝堂海肯定以女儿的病情为主,“等阿嘉出院了再说吧。”
阿糖赞同地点点头。她已经对蓝嘉之前说的话深信不疑,以为两人的感情好起来,现在要是说离婚的事,保不齐会刺激到嘉嘉。
还是不说的好。
…
十月中旬,易允去了休斯敦。
德克萨斯州第一大城市,墨西哥湾沿岸最大的经济中心,以其能源业、航空工业、运河业闻名全球,拥有世界第六大港口。
奥鲁姆矿山开采出的第一批高达吨级的稀有金属运送到该地进行精加工提炼,合作方是老朋友Daniel,易允曾经读书那会认识的,家里在十八世纪就开始从事老牌石油能源,发展迅速,到现在基本垄断休斯敦百分之九十五的市场。
从十月中到十一月初,易允都在这边谈新一轮的合作。
正式签订协议是在十一月八日这晚,结束后,Daniel和易允握手,应付完新闻媒体,两个男人端着酒杯站在这座寸土寸金的高楼大厦里,俯瞰整个休斯敦繁华且纸醉金迷的夜景。
“离婚了?”Daniel抿了口红酒,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他是一个很喜欢观察的人,上次见面,易允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一眼就是男士款。
去年易允结婚的时候,他受邀在列,有幸见过那位扶风弱柳的东方美人。
这次磋商,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但他没有问,因为不合适——利益和合作得到落实,才有资格谈场外话,孰轻孰重,Daniel分得清。
易允淡淡嗯了声。
戴了一年多的婚戒被取下,那段婚姻也随之结束。
可真的结束了吗?
Daniel眼尖地察觉到男人的指节上有一圈浅浅的勒痕,虽然不易发现,但的的确确存在着。
“舍不得?”
“没有什么舍不得。”易允品着这款珍藏的拍卖酒,语气充满淡漠。
穿着黑衬衣的男人,单手插兜,姿态慵懒,小臂的袖子挽起,露出的青筋蜿蜒盘扎。
他垂眸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收割的底层韭菜拼尽一生只图温饱,他们的辛勤是供养上层的养分。
易允举杯,碰了碰Daniel,清脆的一声。
“说到底,我自由了不是?”
他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易允,享受着掠夺财富的快乐,偶尔和一些固定合作伙伴,借助金融这项武器进行操盘拉爆某国经济,引发极端市场行情进而收敛别人缩水的财富纳进自己的口袋。
Daniel看着眼前这个过于冷漠的男人,中西方文化差异导致不同人的感情或奔放或内敛,反正他看不出来易允是不是在说反话,最后笑了笑。
“未来娱乐行业有巨大潜力,这是一个新机遇,有兴趣吗?”
“可以试试。”
他们这群人不缺钱,扩大涉及的领域,有利于跟上不断发展的时代。
“那就明晚。”Daniel将红酒一饮而尽,“洛杉矶是电影和娱乐产业的中心地带,好莱坞也在那边。”
他看了眼易允,“那里有全球数一数二的漂亮女明星,现在竞争压力很大,她们巴不得有金主捧,喂资源。”
从Daniel那里离开后,易允坐上车回到在休斯敦买下的房产。
车上,何扬一如既往给男人汇报蓝嘉的状况,但他说得很简要,基本都是‘得到改善’、‘恢复得不错’、‘检测和评估正向’。
每每这个时候,易允都只是冷漠地嗯了声,好似并不在意所谓的前妻。
他又不贱,上赶着一心一意,丢人现眼。
是他主动离的婚,是他放弃了蓝嘉。
他现在别提过得多开心了。
翌日,易允和Daniel去了洛杉矶,参加一场资本攒的酒局。
棕榈树掩映着私密性极强的别墅,进出被人严格把守,豪车源源不断,里面走下来活跃于荧屏的知名女星,衣着清凉性感,在见到那群资本家之前还会经受女保镖严苛的搜身检查,谨防窃//听器、监视器、危险品等。
酒局间,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有人往易允这边推了一个在这边留学的东方女孩,很年轻,二十出头,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最主要是身上那股劲,跟蓝嘉有几分像。
“易,易先生好。”怯生生地瞄了眼,随即紧张地低下头。
89/92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