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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刻意透露了什么，却又一知半解，不得真相的感觉很糟糕。”景晞上前两步，直视着那双淡蓝的眼眸，认真道，“我今日只要一个答案，往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那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黑猫淡淡说道：“那日法阵虽是被你打破，但阵法效果已有部分生效，有些事改变不了了。”
景晞：“那是什么阵法？”
黑猫：“妖族禁术，结魂。”
它说着，从山石上一跃而下，踩着柔软的草坪，从景晞身侧走过，向着她身后的方向走去。
景晞随之转身，缓步跟在了它的身后：“我没有听过这个禁术。”
“人类无法修习，妖族更不可能轻易使用，没听过也正常。”
“那它是做什么的？”
“结魂者，命魂相连，形成共生关系，伤痛与生死都将一同承担。”黑猫语气平淡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对了，还有一点，结魂者若是彼此分离超出一定距离，命魂会因为无法两边供给而产生撕裂，轻则愈渐虚弱，重则魂飞魄散。”
景晞不由蹙眉。
黑猫不疾不徐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阵法未成，又到生死契的干扰，所有影响都只单方面指向了阵心的我，正如你所说，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不信你可以伤我一次，看看自己会不会疼。”
它话音刚落，便觉后背一阵剧痛，血条瞬间掉落三分之一。
攻击它的叶刃在下一秒散作了灵光。
紧接着，它左边前肢又传来一阵疼痛，血条再次下降些许。
它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回身仰头望向了刚给自己左臂划拉了一刀子的景晞：“你还真是实干派……”
景晞收起刀子，淡淡笑道：“不放心嘛，现在放心了。”
“……行。”
“所以你现在是离不开我了？”景晞问道，“你能去到的最远能有多远？”
“以你为中心，大概一个城市的范围。”黑猫说着，闭上双眼，放缓了呼吸速度，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看上去没调痛感。”
“我不需要精神上的自我欺骗。”
景晞不由一愣。
是了，没错，她刚才问它是如何进来的，它却只说了一句：“或许你该问，我是怎么出去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妖灵界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异世界吗？
难道对这些妖精而言，外面的世界才是需要想方设法“进入”的？
景晞曾听过一些久远的传闻，随着人类科技的迅速发展，自然资源被大量采掘，越来越多妖精被驱逐出了赖以生存的山林，天地灵气日渐稀薄。
一部分妖精拒绝为了融入城市而接受人类为它们制定的规矩，于是它们选择聚集到一起，奉献出自己大量的灵力，建立了一个独立于世外的“新妖界”，并施下结界将其藏了起来，视作最后的净土。
莫非，妖灵界就是这个传说中“新妖界”？
黑猫睁开双眼，似是休息好了，又一次在前方带起了路。
这群妖精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因为妖灵界正遭遇着某种未知的侵入，它们已然无力对抗，这才不得不来利用人类的力量？
若是如此，它们便是将自己本该独自面对的灾难带给了人类，人类又凭什么要帮这样一群妖精呢？
景晞这般想着，忽然有些失了耐心：“你要带我去哪儿？”
黑猫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去有答案的地方。”
“那你先说说，什么叫我该问你是怎么出去的？”
“你会知道的。”
“传说中那个新妖界，是你们妖灵界吗？”
“不是。”
黑猫的否认让景晞忽然有些迷茫了。
原本好像渐渐理顺的思路，在这一刻又乱成了一团麻。
妖灵界的天地灵气来自何处？
这些出现在妖灵界中的妖精又来自何处？
它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些灾厄又到底是什么？
眼前这只黑猫是真的想要给自己答案吗？又或者只是换了个方式，试图筹备一次全新的算计？
黑猫沉默地走在前面，她也沉默地跟在身后。
这个练级区叫碧落之地，景晞前日来过，当时这里被不知是何的[灾厄]毁得不像样子，如今显然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一路上不少玩家都在刷怪练级，但他们似乎都看不见黑猫的存在。
走着走着，到了无人之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光门，门的另一头满是纯白的灵光，黑猫刚走进去，便被灵光吞没了身形。
景晞思忖片刻，也快步跟了上去。
光门的另一端只有一棵传送树，但景晞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里和灾厄之地一样，她刚一进来，所有的数据和数据限制便都一同消失了。
此处也是脱离游戏数据掌控的“真实”之地。
没有任何言语，小小的黑猫伸出了小小的爪子，轻轻按在了传送树上，一道灵光闪过，它已消失不见。
景晞也将手放在了传送树上。
下一刻，她来到了大主城。
准确点说，这里不是游戏的大主城，它只是和大主城很像很像。
遮天蔽日的巨木下坠满萤灯，无数弱小的妖灵栖息于此。
不同的是，这里的灵气更加充裕，充裕到哪怕是肉眼凡胎应可见，各色如烟般的灵气，如墨入深海般缓缓流动着，像是一场五光十色的梦境。
她低头望向黑猫，见它只仰头静静望着这棵巨木，忍不住问道：“这是真实，还是幻象？”
“是真实，也是幻象。”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猫的声音好似温和了几分。
它说：“这里是妖灵界的核心，我带你进来，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不可能。”景晞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黑猫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见过很多先天灵人，但还第一次见你这样的。”
“我哪样？”
“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但也只是活着，整个世界都好像和你没有关系，虽然也会喜怒哀乐，可这些情绪对你来说和身外之物没有多大区别，如果会影响你活着，你就随时可以将它们压回心底最深处。”
景晞低眉笑了：“这些话听起来很深奥，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黑猫继续说道：“总之你这样的人，就算有人告诉你世界要毁灭了，应该也会无动于衷地选择独善其身吧。”
“不然呢？被三两句话激起心中热血，然后背负上本不该自己背负的责任，从此走在生死的边缘，只为旁人，不再为自己而活？”
“你确实有能力独善其身，在乎的东西越少，也就越容易保护。”
“你呢？”
“与你无关。”
景晞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你是大妖吧？”
这世上，大部分妖精的寿数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长，虽说妖族可以靠修炼延长寿数，修为越高，寿数越长，但修炼也是分天赋的。
正因如此，百年小妖常见，千年妖精少之又少。
寿数能上两千年者，其修为之高，更是可称一声大妖。
黑猫没有回应，但这并不会影响景晞的判断。
她蹲下身来，抱膝凝视着眼前的小黑猫：“既是大妖，必已修出人形，你为什么只以原形示人？”
“你的疑问倒是不少。”
“拜你所赐。”景晞说着，浅浅弯起眉眼，扭头看了看四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一句，“所以我想要的答案到底在哪儿呢？”
黑猫伸出前爪，按在了低处的树根之上：“如果你还有余力窥探它的记忆，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答案。”
“记忆？”景晞不禁抬头仰望这棵看不见顶的巨木，“它是活的？”
黑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说道：“如果你需要多休息几日，现在可以先离开此处，等你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还会带你进来。”
“在那之前，希望你在游戏外能对我好一点，至少别让我饿死，也别让你那个朋友带我去见兽医，我经不起那折腾。”它说着，叹了一声，“受结魂影响，我只有在离你近的时候伤势恢复才会快一些，等伤势好转，我自会和你保持合适的距离……”
它话音未落，便见景晞站起身来，右手轻抚上那附满苔藓与地衣的老树皮。
共鸣的灵光自巨木之上向她缓缓流去，又将之轻轻裹挟。
她闭上了双眼，神识轻飘飘的，似被微风吹向了另一个世界。
第24章
周身灵光散去，景晞缓缓睁开双眼。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轻，轻飘得不属于这里。
她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属于那棵巨木的记忆。
而她，只是擅闯此地的一道虚影，日照于她没有温度，清风不会拂过她的身体。
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巨木，只有一棵能够望到树顶的大树。
大树约莫二十米高，树干需十数人才能环抱，若是不同妖灵界中那棵相比，那也称得上世间罕见的巨木。
天是晴朗的，日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落零星的光点，风一吹便随之摇曳。
数不清的分枝上，站着数不清的鸟雀。
一只拖曳着长长尾羽的白色小鸟从远方飞来，绕着大树飞了好几圈，忽而扇扇翅膀，起了第一个音调。
一时百鸟皆起，绕树而飞，纷纷绽开歌喉与之相和。
那是一首轻快的曲目。
一时之间，花草随之摇曳，虫鸣与之相伴，路过的小动物也绕树而舞。
天地灵气在这一刻好似复苏了一般，自大树的主干向外流淌，缓缓漂浮在这天地之间。
景晞静静望着这一幕，心中疑惑愈发深重。
此地天地灵气稀薄，却是鸟兽皆有灵，虽弱小，却自在。
它们聚在这里，在这棵大树庇佑下生存。
记忆里的时间流转不定，但弱小的妖灵们最爱在白鸟起舞之时轻声歌唱。
歌声空灵而又轻缓，像夏夜的虫鸣，或是冬夜的飘雪，并不会惊扰每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景晞并不心急地坐在树下，头顶树叶枯落又新生，转眼又不知几轮冬去春来。
她远远望见了人类的车子，看见了穿着休闲但携着妖气的“人”。
在这段记忆里，景晞无法感知灵息，所以也无从分辨他的种族，只知他眉目清俊，性子很是开朗，好轻易就能与山间各族妖灵混成一片。
他喜欢把现代社会中一些有趣的玩意带回这片天地，让弱小的妖精们透过这些东西，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里的妖精很喜欢他，每次他要离开，它们都十分不舍。
不舍归不舍，他也不像是在山野里留得住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山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美好。
可忽有一日，天摇地动，大雨倾盆。
不远处的天边，暗红色的可怖灵力遍布了整片天空，似是随时都会沉沉落下，压垮这片大地。
大树散发着灵光，四周虫蛇鸟兽尽数聚拢而来。
妖精们在大树的庇护下挨过了那个漫漫长夜。
几日后，有妖带回了外界的消息。
那场暴雨中的地震，摧毁了人类的房屋，连夜大雨使得救援十分困难，废墟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从新闻报道里看，幸存人们只能看见天边黑沉沉的乌云，看不见未被乌云遮蔽之处，那如干涸血迹般暗红的天空。
“那天夜里发生什么了？”白鸟害怕地问着。
“不知道，但那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力量。”带回消息的“人”皱眉说道，声音似有几分耳熟，却让她一时有些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天地灵气稀薄到这个程度，那样庞大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出现的。
又过了几个秋，外界一直有消息传来。
在围绕着大树生活的妖精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灾难。
对人类而言，这些是自然灾难，但在妖精看来，它们尽数来自同一种阴邪的力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白鸟不知多少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忽有一次，她得到了答案。
“有人通过空间缝隙，看到了那股力量背后的世界，那是一个荒芜的无光之地，充斥着会侵蚀一切阴邪灵气……有一股来自那边的强大力量，正在牵引我们的世界与之交融。”带回消息的“人”如此说道。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保护么……
这两字倒是让景晞听出来了。
较之从前，那只黑猫如今的声音低沉冰冷了不少，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做不到。”景晞轻声说着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的话。
这世上没有谁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那么多弱小的生灵。
那家伙或许也早就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说出“在乎的东西越少，也就越容易保护”这样的话。
不久后的某一日，一个人类来到了这里。
他说，那个可怕的世界即将降临，唯有两族联手，让天地灵气得以复苏，更多人类觉醒灵能，才有机会一同守住这个世界。
没有谁回应他。
他神色凝重地久站在大树前，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树一动不动，他便也不肯离去。
鸟儿为他摘来果实饱腹，却也数日的挡不住风吹雨打。
白昼与黑夜不断交替，景晞站在此人身侧，见他唇色愈渐苍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先前总是为此处传递消息的“人”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同样携着妖气的“人”。
他们和那个人类说着什么，从简短的对话来看，他们似是除去那棵树灵外，这世上最后的五只大妖。
景晞想上前细听，可时间再一次加速流逝，四周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还是这棵树下，还是那个人类，还是那五只大妖，以及树下无数的妖灵。
景晞再一次看见了天边那暗红的阴邪之力。
老树第一次睁开了眼。
它疲惫地望着头顶仿佛快被撕裂的天空，用那低沉到几近浑浊的声音，缓缓说出了那么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当初神陨魔散，唯有妖族借天地之灵无法尽数铲除，是你们人类将妖族驱逐于此，以我之身封住天地灵脉，阻断我族开化灵智，又定下条约让现存的妖灵一一遵循。”
“如今，报应将至，却要我族一同拼尽所有？”它目光冰冷地望着那个人类，沉声问道，“你不觉得，太不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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