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一阵风来,陆栩生的身影从屏风后绕出来。
南安郡王见是他,警惕之余又是满脸冷笑,“你来作甚?”
“杀你。”陆栩生淡声道。
南安郡王只觉太可笑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可知我来之前,北齐已集结十万军队在榆林和宣府之北,一旦我出事,这些大军南下,你大晋边关将生灵涂炭。”
这是南安郡王在大晋嚣张的底气。
“再说了,我一出事,你们大晋皇帝的信誉便毁于一旦。”
往后没有国家愿意出使大晋。
陆栩生神色不变,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南安郡王不信他真敢动手,站着不动,直到陆栩生突然朝他撒了一团粉末,那粉末被吸入鼻腔,辣得他嗓子跟哑了似的,他方知陆栩生动真格的,眸光大绽,一面往侧面凭几一闪,一面往外张望打算召唤侍卫,可惜陆栩生没有给他机会,跟一阵旋风刮过来,赶在他出口之前,一道银锁往他脖颈一套,南安郡王亦是个中强手,岂能轻易便被他捉住,双手拽住那根绳索,借力双腿往前攻击陆栩生腹部。
陆栩生果断往上一跳,脚尖勾在房梁,借住绳索将他往上一提,南安郡王身手也极为敏捷,很快一个转身逃出绳索的桎梏,待要再次往外唤人,陆栩生猛地一脚踢过来,正中他下颚及喉咙,顿时一口血扑出,疼得南安郡王神情俱裂。
只因二人出手太快,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
南安郡王本就喝了酒,意识不如先前清醒,陆栩生又是有备而来,十招过后,南安郡王明显落下风。
外头侍卫为何没进来?
因为陆栩生的人在外头策划了一场暗杀,侍卫均被引出去,而屋子里的南安郡王正在“临幸女人”,没有吩咐,也无人来打搅他。
陆栩生一手握住他喉咙,一刀痛快地插入他腹中,狠狠绞了几下,南安郡王瞪大眼珠直直盯着他,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陆栩生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尸体,往地上一扔,“交给你了。”
这时,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无论体型着装打扮与南安郡王几乎如出一辙。
唯独相貌和嗓音有区别。
相貌不同怎么办?
这人趁着南安郡王尸身还有温度,迅速将那张人皮给揭下,覆在一张早准备的面泥上,随后对着铜镜贴上自己面颊。
至于嗓音?
车汗远在高原,盛产奇珍妙药,车汗的佛王座下便有锻炼毒药的高手,因为南安郡王在席间对成王殿下出言不逊,被车汗国的人悄悄给毒哑了。
这是陆栩生早就布好的局。
此人从陆栩生重生起,便被安排去北齐,暗中观察南安郡王一举一动,言行举止已学了个□□成,陆栩生前世大部分时光都在边关,对北齐的朝廷洞若观火,哪怕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未雨绸缪告诉这名暗卫,没有人会想到李代桃僵,有他在一旁协助,能帮着他在北齐短暂地潜伏下来。
往敌人的心脏插上一把刀是何其不可思议,不仅北齐军中了如指掌,也能想法子拿到太子通敌的证据。
半夜北齐人发现自家郡王喉咙被毒伤了,只能发出哑声,气得暴跳如雷,非要问大晋皇帝要个说法,皇帝立即遣刑部侍郎裴季去查案,结果就查到车汗国使臣身上,北齐人扑向车汗国使馆,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这一路留下人照料南安郡王,其中几名悍将追着成王殿下的人往西北跑。
南安郡王与车汗国的梁子彻底结下。
陆栩生回到府中,将此事告诉程亦安,
程亦安听得满脸匪夷所思,“能瞒多久?”
陆栩生沉吟道,“多瞒一日是一日,所以我要跟着去一趟边境,此外,我也要拿着南安郡王的人头祭拜当年白银山的将士。”
程亦安眼神顿时软了,懦声道,“要去多久?”
陆栩生没答,这要看暗卫潜伏稳妥与否再定,
“我尽快回来,我不在府上,能照顾好自己吗?”
程亦安牵着唇角,“我不能照顾好自己,你就留下来?”
陆栩生:“.....”
“去吧。”程亦安揉了揉眼,她又不是矫情的性子,“小心为上。”
过去陆栩生从不喜这些婆婆妈妈的行径,哪位将士念叨家里妻儿还要被他骂没出息,如今嘛,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都要碎了,揉着她发梢轻声道,
“我也不是一口气要待许久,譬如十日八日地回来一次?”
“十日八日一次,”程亦安有模有样复念了一遍,“也不错。”
陆栩生听出她弦外之音,真的给气笑了,
“安安....”他捞起她一撮发梢绕在指尖,声线难得温柔,“若是他潜伏稳妥,我很快就能回来,届时...”他也一本正经,“一夜七次。”
程亦安嗤笑一声,脸也红了。
“快去吧快去吧!”她已经嫌他了。
离别的情绪就这么化去。
半夜陆栩生就离开了。
程亦安夜里就没睡好,心里堵得慌,以为自己记挂陆栩生。
成婚还没满一年呢,至于这般黏黏糊糊嘛,她在心里埋汰自己,压下胸口的恶心睡过去。
次日便是五月二十六,程亦安上午在议事厅处理族务,午膳消食时,来到陆栩生的书房,打算寻山川地图瞧一瞧宣府与京城的距离,盘算一月他能来回几次。
出宁济堂沿着石径绕进前面廊庑,午阳日头格外炽烈,如兰都热出一身汗了,程亦安反而觉着身上有些冷,忍不住想往日头里晒,结果刚迈开一步,眼前一阵发黑,毫无预兆晕了过去。
陆栩生不在府上,明嫂子火速着人禀去程家,而如兰呢,也毫不犹豫安排侍卫跑了一趟云南王府。
程明昱尚未痊愈,听到女儿昏厥,从病榻起身,骑马往陆府赶,那边夏芙也火急火燎,丢下手头活计,登车朝陆府来。
云南王府离陆家较近,但程明昱马快,两伙人马在陆府前撞了个正着。
第74章 怀孕
午时末, 四下里充滞一股闷热,连巷子里的知了也恹恹地没有动静。
马蹄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夏芙由嬷嬷搀下车来,听得巷子里传来飞骑声, 循目望去, 正见一人一身雪袍策马奔来, 夏芙其实不爱看人穿雪衫, 要么显得轻浮,要么容色气度差劲压不住那一身雪色, 但来人眉宇间凛然的神色和那一身高山仰止般的气度,便叫人觉着只有他配着雪衣。
马蹄及近, 才发觉是程明昱, 夏芙微微一愣, 尴尬地错开视线。
杭管家与管事嬷嬷刚迎了云南王妃,再见程明昱更是愕然,慌忙上前行礼,
“给程大人请安,惊动您实在罪过。”
程明昱稍一颔首, 下马来, 在他身后跟了几名侍卫并被侍卫驾马带来的老太医。
老太医显然被一路颠簸, 出了一身汗,下了马后直喘了两口气。
程明昱搁下马缰,来到夏芙身侧不远。
“你也来了?”并不意外的语气。
夏芙目光只及他胸前并不往上, 稍稍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便率先往里去。
程明昱掀起蔽膝辍在她两步后。
杭管家和明嫂子往前引路,路过正厅顺着斜廊往书房方向去,行至斜廊尽头时,夏芙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咳, 其实那夜程亦安急匆匆离开,夏芙就猜到是程明昱出了事,听这一声咳,咳中带着哑声,该是还有些寒痰,肺部有淤湿之气,且咳声并不浅,不在喉咙而在肺腑深处,恐是积年之症。
夏芙脚步微顿,终究是没回头,快步往书房走。
程明昱目色在她柔秀的背影定了片刻,跟了上去。
李嬷嬷已候在廊庑下,见二人联袂而来,暗暗吃了一惊,连忙跪下磕头,
“给王妃请安,给家主请安。”
一行人绕进东厢房内。
程亦安临时昏厥在廊庑下,下人不敢乱挪动她,念着要请太医,陆栩生书房正室有不少军机要密,不便让外人进,只能将程亦安安置在东厢房。
程亦安躺在软榻,脸色白中带黄,还未醒过来。
在她跟前坐着一人,这是裘青闻讯刚从太医院抗来的太医,程府的老太医显然与他相熟,从程明昱身侧绕进来,来到他身侧。
“李太医,把脉如何?”
那李太医瞧见老太医登时一惊,喜道,“是您...”待要说什么,看到身后的程明昱二人,忙止住嘴,往旁边一退,
“大抵是看准了,您再把把关。”
老太医从他轻松的神色看出来不是坏事,心中有了数,便坐下把脉。
如兰跪在程亦安身侧,替她扶着手腕,覆上一块薄巾给老太医手诊。
夏芙和程明昱不好干站着,便在北面圈椅坐了下来,二人当中搁着一四方桌,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女儿身上。
李嬷嬷亲自给二人上了茶,他们却顾不上喝。
老太医看过脉,脸上露出笑意,起身朝程明昱施礼,
“家主,王妃,三小姐这是喜脉,恭喜贺喜。”
夏芙捂了捂胸口,大松一口气,“那就好...”
程明昱神情也显见放松,“她身子弱,你给她开一些安胎的方子。”
老太医应是,两位太医斟酌着开了个方子,写完夏芙忽然开口,“可否让我瞧瞧。”
她毕竟精通药理,同样的方子不同药材,效果也天差地别。
老太医立即捧过来给她瞧,夏芙一目掠过,提笔在方子一些药名后做了注解,譬如注明产地,注明品类。
老太医轻扫一眼便知夏芙是内行人,笑了笑,“多谢王妃。”
与李太医退下着人买药熬药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嬷嬷等人,这些一贯伺候程亦安的下人纷纷喜极而泣,
“姑娘一直盼着孩子,今日总算如愿...”
可惜李嬷嬷说完,程明昱和夏芙均没有太大的反应,夏芙经历过生产,知道生孩子的苦,而程明昱呢,在他眼里女儿始终是孩子,一朝要做母亲了,反而有些心疼。
李嬷嬷讪讪地看了一眼明嫂子,明嫂子是当年程明昱和老祖宗给程亦安挑的陪房,是熟知程明昱脾性的,悄悄使了个眼色,几人均退去了外头。
屋子里除了熟睡的程亦安,只有程明昱和夏芙。
夏芙以为上次过后,二人应当没有机会再见,上回话说得绝说得透,也说得直白,今日撞上反而很不好意思,余光发现他那张脸是往她这个方向偏着的,夏芙就更不自在了,干脆从他身侧挪至程亦安的塌旁。
天热,安安睡得满头是汗,原先苍白的面颊被蒸红了,浓而长的眼睫覆在眼下,睡相极为乖巧娇憨,自个儿还跟个孩子似得,却是说做母亲就做母亲了。
夏芙想起当年自己初为人母的无措,再看如今的程亦安,免不了添了几分心疼。
她细心地替安安拭去汗,脑门前后都给擦了一遭,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对着母亲有天然的依赖,好似闻到熟悉的药香,本能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
夏芙心都软成一滩水。
以为她要醒来,不想等了片刻,程亦安反而睡得更踏实了。
余光往程明昱的方向瞥了瞥,那男人还坐着一动不动。
虽说是父亲,却也是女大避父,况且有她在这里,他不应该避嫌离开嘛。
程明昱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他素来是个最讲规矩的....
夏芙心里默默叹了叹。
她方才出门得急,顾不上喝水,路上挂记程亦安,出了一身汗,此刻不免口干舌燥。
夏芙望了一眼李嬷嬷给她斟的茶....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地起身回到圈椅坐着,拾起茶盏抿了几口。
搁下茶盏时,目光好巧不巧落在程明昱手背。
程明昱右手搭在桌案,手背那日被崩断的琴弦弹出一条极深的口子,眼下那条沟壑清晰狰狞,显然还未好全。
夏芙喉咙滚了滚,这回目光往上迎上他清湛的视线,
“您好像身子抱恙?要不要我给您把把脉?”
那日被那首西江月和他那番话一激,勾起陈年压在心底的情愫,便吐了一腔苦水,实则在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过去的事与他无关,她也从未怪过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堵他的嘴罢了。
可他若因此伤了身子,便是她的罪过。
程明昱漆黑的双眸平静地看着她,毫不犹豫伸过手。
那只手修长好看,很明显是一双弹琴的手。
袖口遮住他手腕,夏芙替他往上撩开,搭在他手腕处听脉。
她的指腹覆着一层湿热,在他肌肤滋生些许痒意,这些痒顺着经脉爬上他耳梢。
程明昱毕竟不是没有城府的年轻人,面色看不出丝毫痕迹。
只是夏芙这一听脉,听得有些久,程明昱记得老太医给他听脉,很快就收了手,忍不住问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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