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完炕洞里的灰, 柳岚果然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他悄悄走到秦蓁身边，在她脸上抹了一道。
“怎么了？”
“没事。”趁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柳岚偷偷挪动脚步准备跑出去。
秦蓁刚想笑话他的大花脸，突然往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柳岚！”
柳岚撒腿就跑，最后还是被媳妇打了一顿。
屋里屋外大致忙活完，柳岚又赶紧打水让秦蓁沐浴，换洗的衣裳也已经备好了，只等她过去。
“蓁蓁，可以过来了。”
秦蓁边走边梳着垂落的长发，路过柳岚时还假意“哼”了一声。
柳岚自知有错，趁着秦蓁沐浴的空档，去灶房里琢磨琢磨该做什么菜来讨好媳妇。
……
秦蓁躺在摇椅里晒日头，偶有冷风吹来也不碍事。
今年新买的棉花还剩了些，做衣裳又不太够，她干脆缝一张小薄被，做绣活的时候拿来盖腿脚正好，眼下这般盖着同样不错。
柳岚顶着半干的头发凑到她身边，讨好地笑了笑，说道：“蓁蓁，帮我擦擦头发？”
秦蓁扭头不看他，但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布巾，柳岚当即寻了个矮凳，靠在她身边坐着。
轻风吹起柳岚半干的头发，和身后秦蓁的青丝交织在一起，像是成亲那日柳岚结好的两缕长发。
收拾完这个家，就该到另一个家忙活了。
用得上的东西大多都运到柳家去了，剩下的则归置在箱子里或柜子里，因此打扫起来更轻松些。
灶房里只剩一口锅了，柳岚之前的两口锅有一口缝缝补补用了许多年，搬新家那会就把秦蓁的锅搬了过去。
除此之外，家里在明面上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但秦蓁还是请隔壁赵家帮忙守着点，毕竟一口铁锅，就算是用过了的旧锅，也能值不少银钱呢。
一通清洗下来，家里看着干净了不少。
柳岚用木板重新封住水井口，秦蓁则站在一旁摸了摸老葡萄藤干枯的藤蔓。去年剪掉一些枝条后好像起了点作用，今年便又剪了一回，希望来年能结更多的果子。
移栽过去的那根葡萄藤还不知道情况怎如何，等来年开春才能看出来。
一切收拾妥当后，秦蓁里里外外看了两遍才将大门锁上。
不知为何，这次格外不舍一些。
绣架已经搬过去了，她可以在更亮堂又宽敞的屋子里做绣活，新家的菜园子也更大些，如非必要，她好像没有再过来这边的理由了。
秦蓁半靠在柳岚身上，看着锁上的大门出神。
柳岚不知道秦蓁怎么了，只能抱住她，给人一些安慰。
过了半晌，秦蓁抬头朝他笑了笑，说道：“走吧。”
“好。”
——
二十五，磨豆腐。
秦蓁和谭月约好了一起去买豆腐，她挎着篮子出门，走到柳大伯家那块时却发现柳文轩也跟过来了。
谭月随口问道：“要不你把阿岚也叫过来？你哥闲着没事非要跟着。”
柳文轩辩解道：“我是去听大家在聊些什么，好算算我若是开私塾的话，每年的束脩定多少合适。”
“说了和其他私塾定一样的就好。定高了招人说，定低了也挨骂，何必为了这个事发愁？”
柳文轩脸上神情夸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你不懂”的模样。
哥嫂俩斗嘴时格外有趣，秦蓁看完后笑着回家叫柳岚。
四个人在人群中不算显眼，前面的人还多着，谭月便同秦蓁说说话。
估摸着还要等上好一会，柳文轩还真如他所说到处去转悠，也不知怎么能从大家的闲聊中得出束脩该定的银钱。
柳岚则跟在秦蓁身后听两人聊天，时不时还应和两句。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一家人挺融洽，全然不是某些人乱说的模样。
秦蓁还在人群里看到了李青竹、柳春苗和其他几个姑娘，不过周围人多，不好挪动位置，秦蓁就只遥遥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瞧瞧，人家夫妻俩关系好着呢。也不知道有些人在胡说个什么劲。”
“就是，也就她自个儿把她儿子当个宝，还以为别人多稀罕呢。”
“不就考了个秀才？人家柳秀才名次比他高都还没说什么呢，也没见人家于红英天天挂在嘴边念叨。”
有些婶子听得多了，自然知晓秀才和秀才也是不一样的，在榜上名字更靠前，就说明名次更高。
说起来，柳文轩当时的名次是中等偏上，而李家秀才不过是个末尾罢了。
谈论的婶子们故意把声音往大了喊，李秀才他娘就在不远处，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话，一时牙根咬得死紧，望向她们的目光中似乎都能烧起一把火来。
可惜没人理她，旁人见她这副模样还往后移了几步。
因是在外面，秦蓁和谭月只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般闲聊着倒也不觉得难捱了。
聊到星星启蒙的事，秦蓁突然朝柳岚问道：“阿岚，家里的书册和大哥重的多不多？”
“不多。”柳文轩那边多是四书五经，而秦蓁娘亲收藏的则多是游记这些。
“那到时让大哥拿过去抄录，能省些买书的银钱也好，左右都是些挑不出错的闲书，多读一读也没坏处。”
临到他们上前买豆腐时，柳文轩也逛了一圈回来了，听完秦蓁的想法，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闲书未必无用，学问不拘闲与不闲，书籍也不能论断用与无用。
翌日
又到了宰杀年猪的时候，大家围坐在要杀猪人家的院子里，等着宰杀完之后挑选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
好肉得靠抢，村子里的猪肉都是一个价，花同样的铜板买更好的肉，怎么说都是自己赚了，这种小便宜占占也无妨。
至于没抢上好肉的那些，主家和杀猪匠一般会多添点肉，邻里乡亲的，多给一二两肉又吃不到亏，日后往来的时候总会还回来的。
抓猪时柳岚没有过去，毕竟他腿上的伤才康复不久，万一有个好歹，这年可就过不安生了。
柳文轩则带着一众兄弟去后院抓猪，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还以为他领人去河里摸鱼呢。
猪叫声由大转小，过了一会，只见几个汉子把猪扛了出来。
猪嘴被麻绳绑紧，却依旧能听到从喉咙中传出的尖锐嚎叫。
秦蓁站在柳岚身边，大着胆子去看这热闹的场面。
猪抬过去后围的人多些，柳朗星个子矮，蹦哒了几下也见不着半点，他扯了扯柳岚的衣角，着急道：“小叔小叔，星星也要看。”
柳岚当即弯腰想把他抱起来，被秦蓁拦住问了一句：“星星怕不怕？”
“不怕！”柳朗星摇摇头，完全不懂小婶的担忧。
柳岚也朝她道：“不碍事，男娃娃都是这样虎过来的。”
秦蓁并不清楚村里的孩子儿时是怎么度过的，既然柳岚都这样说了，那她便不再多管，干脆随叔侄俩去。
大家伙抬着猪过了大称，重量和去年差不多，依旧是两百斤出头。
几个汉子按住猪的四肢和身躯，方便杀猪匠放血。
木盆里的猪血渐满，原本挣扎的猪也没了动静，就当大家准备将猪抬去桌案上时，那猪的四肢突然又动了起来。
周围人惊呼，连忙退后了几步。
秦蓁也赶紧躲在柳岚身后，过了一会才探出脑袋去看。
柳朗星睁着清澈的双眼，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杀猪匠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招呼着旁边的汉子把猪抬过去。
其他人看他脸色都没变，也渐渐放下心来。
猪被养得挺肥，但在杀猪匠的手里依旧被轻松地破开膛肚，而后一一拆解开。
小两口要的部位早就同被于红英叮嘱过，毕竟是主家的要求，杀猪匠记得很清楚，怎么说都不会分在旁人手里。
买肉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人家都是五斤十斤的喊，一两斤甚至半斤的也有，杀猪匠没有看轻对方，该怎么落刀就怎么落刀，他心里有数，半两都不会少。
棕树叶穿好的一条条肉被人提回家或是放在篮子里，大家三三两两聚着一起往外走。
热闹过后，请杀猪匠吃顿饭，杀猪钱一结，这事就了了，匠人收拾家伙什准备去下一家，柳大伯也该张罗着养明年的猪仔。
去年做的扣肉和肉条这些尝着不错，秦蓁和柳岚把肉提回家，烧火起锅打算再做一次。
买得多的人家也开始炖肉了，因此柳岚家传出来的肉香在村子里并不算打眼。
贪嘴的小孩守在灶房不舍得挪动半步，终于在西沉的日光里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
第57章 烟花
年关已近, 新春将至。
冬日在悄无声息中偷偷溜走，吹来的风依旧寒冷，却好似能察觉出阳春的气息。
柳岚带着秦蓁驾车去镇上, 今天是年前最后的大集, 两人出门准备买点烟花爆竹回来。
上次买的东西太多, 两个篓子都快装不下了, 烟花爆竹这些又占地方, 就干脆没买。
秦蓁去年得了趣，今年便想自己去挑选要玩的烟花。
铺子里各类的烟花爆竹陈列在前，没让伙计过来, 柳岚一一向秦蓁介绍着好玩又好看的那些，到时好带她点着玩。
秦蓁每种都拿了两个，一份放自己家, 一份带过去和大伯家一起看, 碰到格外喜欢的就再拿几个。
左右是她请客，没有花柳岚辛苦挣的银钱, 因此秦蓁更大方些, 没有平日里精打细算的模样。
一年一次而已，她卖绣品得来的银子完全付得起。
柳岚也不扰她的兴致, 在一旁当个乖巧的“挑夫”，只管替媳妇拿东西。
“蓁蓁，我想买这个。”
秦蓁看都未看清, 柳岚刚说完就答应了下来，“好，买。”
原来是“三级浪”，响炮时还会带烟火，一个得花五钱银子, 秦蓁问清楚价格，给柳岚拿了两个。
铺子里有其他妇人和汉子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秦蓁和柳岚不管旁人怎么想，付完银子后径直离开，去大街上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买。
……
写完对联后红纸还剩了不少，秦蓁配合着柳岚把每道门相应的对联贴好，之后又去摆弄她的剪纸。
新建的院子房屋多，窗户也多，足够秦蓁在各处粘上她剪的各种东西。
柳岚看她跑来跑去，笑着摇摇头，垂眸继续为两人的晌午饭忙活。
有时剪纸要粘的位置太高，秦蓁自己够不到，他就会腾出手去帮她粘好，两人把家里一点点装扮好，来迎接几日后的新年。
——
腊月二十九这天，两家人照旧在大伯家吃饭。
灶房的锅里烧着热水，一层一层笼屉堆得高高的，正在蒸馒头。
烟花爆竹已经提前搬过来了，柳文轩和柳岚不用像去年一样挨骂。
家里已经收拾妥当，因此秦蓁和柳岚来得更早些。
于红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灶房里慢慢忙活。
左右还没有开始烧火，柳望山就在灶房外跟柳文轩和柳岚商量事情。
柳文轩打算辞馆的事情已经和家里说过了，于红英和柳望山不管这些，反正家里存了点银子，就算柳文轩没了教书这份差事，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而柳岚在县城的院子已经买下了，前几日刚把盖了衙门印章的地契拿到手。
院子不大，花了一百九十两买下，前前后后差人打点则花了十两左右，卖芝草的钱恰好还剩下一百二十两，柳岚便打算在村里买两亩田地。
如今新房子盖好了，驴车和骡车也都有了，就差再买几亩田地以后安稳度日。
秦蓁那四亩地是她的嫁妆，柳岚自然不会动，因此家里的四亩田地和其他人相比，还是少了些。
既然有了富余的银两，不如趁早买两亩良田，冬日里接手，等开春时也好栽种。
柳文轩开私塾的事柳望山他们自然是支持的，不过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子搞不懂这些，很多事情只能靠柳文轩自己。
至于柳岚想买田地，柳望山倒是能帮他挑选出好几处地方，都是近两三个月准备卖出的良田。
“孙家的田好是好，就是人不太实在，买回来估计会闹腾一阵，稳妥起见还是不去跟他们家接触了。”
柳岚点点头，“那六爷爷家的呢？”
柳望山想了一会儿，不赞同道：“他们家的近是近，但以后他们要是想买回去，咱们这边也不好不松口。”
他们卖地只是为了缓解眼下的困境，倘若熬过了这段时日，等手里银钱够了又想买回去，作为同族，如果是拒绝的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
毕竟是种了这么些年的地，难免会有感情。
干脆不去沾这块地，其他田地远就远些。
两人讨论了半晌，最后还是准备去拜访一位外姓的叔伯，他们家的地离得不算远，多走几步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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