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把丫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躬身替甜钰顺着背,看甜钰终于好些了,赶紧拿绢布替她擦拭着。
“丫丫这就去叫大夫。”
可丫丫刚刚转身,便被甜钰拽住了手臂。
她敛着眉目,眼底下闪过的不知是泪光还是什么:“收拾一下,就去拿些吃的来吧,别说出去。”
丫丫蹙着眉,几乎要哭:“可...可小姐...你怎么会突然这样,丫丫不放心,咱们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真的没事,丫丫,听话快去。”
丫丫抿着唇,只得赶紧朝外跑去,准备盛些粥来,给甜钰暖暖胃。
等丫丫走了,甜钰才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虽是极力不想往那件事上猜的,但最近她时常会有些恶心之感,只是今日最盛罢了。
她是时常看着萧然喝下汤药的,可她曾经出府时也偷偷问过,几率很小,但并非不可能。
月事本就时常推迟,她前些日子小腹坠胀,本以为是要来事,可到今日却不见有一丝踪影。
她一直想着自己这身体不算好的,那般小的概率又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现在看来,恐怕此事真的发生了。
甜钰抚着小腹,奇怪自己内心深处竟没有多少的抗拒,叹了口气:“你倒是会选时间的。”
丫丫很快准备了一桌的早点,看着自家小姐乖乖吃着饭食,神色也不复刚刚那般低落,心中一时也放松了下来,看来是小姐想通了事,都能好生吃饭了。
甜钰一口一口吃着,热乎滋味划过五脏,暖着身心,丫丫替她剥好了鸡蛋,白皙晶莹,她忍着胃里那股子隐隐涌动的劲头,认真吃着。
不论如何,她要照顾好自己。
日上三竿,甜钰正喝着热茶看着书,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湖却因范辙的突然拜访而起了波涛。
萧然不在,很明显,他就是来找自己的。
过来禀告的是三爷的人:“三爷已经过去了,说,若是夫人不想去便不用去,小的过来告知一声。”
甜钰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道:“我收拾一下,跟三爷说,马上过去。”
她最近几乎没同萧若泽打过交道,但料想他应该已经知晓昨日发生的事了。
甜钰蹙了蹙眉,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情绪,有些抵触,但此刻她也无心细思,只得赶紧收拾了一番,带着丫丫朝着前院去了。
不少面生的仆从一箱箱东西往府里抬,看着他们的衣饰,应该是丞相府里的人。
三爷正在同范辙寒暄,两人在厅里喝着茶水,甜钰一出现,两人齐齐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神色各异。
丫丫在甜钰身后跟着,看到范辙她都不自觉打了个颤。
“甜儿来了。”
萧若泽神色自然的开口,放下手中茶杯,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崭新的杯子,盛满了水,之后,他缓缓站起了身朝着她走去,虽然有些缓慢,但已经恢复到了可以独立行走的地步。
能恢复到这个程度,甜钰都有些震惊。
“我在外头等着,有什么叫我便是。”
他声音虽然温柔,但不知怎的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安全之感,他看了丫丫一眼,示意后者跟上。
丫丫乖觉地轻轻阖上了门。
范辙甚是感激地朝着萧若泽看了一眼,等两人出了厅门,他才缓缓喊道:“...钰儿,我...”
“我们之间,这般称呼,不大合适吧?”
甜钰打断他的话,也不看他颇为受伤的眼神,径直走过去将那杯倒好的茶水拿起,然后坐在了主人会客的那一侧位置,抬眸,冷傲地看着他。
“有何贵干?”
甜钰语气冰冷,几乎可以说是一点脸面都未给的。
他有些局促,在对面坐了下来,看着甜钰,踌躇了片刻,道:“这么些年我存了些宝贝,找到你了,想着...想着替你送来,也顺便能看一看你。”
甜钰心中那股子不得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个英勇伟岸的人;也曾期盼过可以扑进父亲的怀抱撒娇或是倾诉委屈;也曾天真的希翼过自己的父亲还能记得她们,能将她们从泥藻中拖出。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幼时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早已被摔个粉碎,现在眼前似乎都还是血肉横飞的场景,她只能无措地捏着那只孤零的拨浪鼓,束手无措。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人,他凭什么还有脸过来看她?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他眼神之中带着悲切,神情上更是不加掩饰的痛苦:“你娘在我心中从不曾失色过,我爱她,曾今是,现在,将来亦是...”
“你还有脸提我娘?”甜钰尖声道:“你怎么好意思提起我娘?你那满嘴的谎言,满脸的虚伪,你凭什么还有脸提起我娘?”
甜钰浑身都在打颤,质问道:“你敢对天发誓你未从姓赵那狗官口中得知我母亲的消息么!”
“...我知道你们曾来过。”
他眼神更加悲怆,看着甜钰,就像在看着当年那玉人一般,浅灰的眸色,他永远不会忘记。
甜钰冷笑出声:“呵,原来发誓倒还真能威吓到你这等渣滓。”
范辙并不介意甜钰口中的恶言,他只是平缓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杀了他。”
甜钰僵直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他说出此话,只听他低缓着平静地讲述着:“他在我面前邀功,听后,我只觉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
“他还告诉我,你也随你母亲去了。”
范辙看着甜钰,眸子里却是空洞的:“我哄骗他去了林间小酌,让他喝下了有药的酒水,将他开膛破肚,引得鬣狗抢食。”
“你...你...你不怕我告发此事?”
甜钰戒备地看着他,双手握得死紧。
范辙苦笑出声,对着甜钰道:“经手此事之人都已不在了,没人能提供这些证据,若你想要我亲口同陛下承认,亦无妨,我只有一个条件,认我这个父亲。”
“绝无可能!”甜钰恨恨道,可不知为何,一种奇怪的想法逐渐升起,她忍不住道:“你莫要再混淆黑白,若不是你的指示,那狗官又为何找你邀功?你不过是毁尸灭迹,不过是要封口罢了!”
“当年若不是你下令让那狗官杖杀了母亲,还能是谁?”
甜钰死死盯着他,后者亦无所惧,同她对视着,毫不退缩。
甜钰心头狠狠一跳,一个猜测浮现在她脑中,她哑着声音,带着些探询:“是她?”
看着范辙眸光一闪,很快撤回视线,甜钰只觉脑中一瞬响起轰鸣,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如果不是你,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低着头。
甜钰一扫他旁边的茶桌,白玉茶杯顷刻摔成碎片,茶水撒了一地,还有脆响声瞬起。
“哈哈哈啊哈!”甜钰几乎笑出眼泪:“你还有脸说她在你心中永不失色,你还说你爱她?”
“你同害死她的凶手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你还能说出这些话真是令人发笑,令人作呕!”
“你若真的还有真心,你就应该去揭发她,让那些沾了我母亲鲜血的人,都滚去地狱里!”
甜钰整个人发着抖,紧握的拳心又隐隐渗出血液。
“甜儿!”萧若泽在听到里头杯盏破碎的声音进了来,他神色不虞:“范大人今日想来也累了。”
对着身后的人道:“送客。”
丫丫也立刻上前扶住了甜钰,忍着害怕,恶狠狠朝范辙瞪去。
范辙看着甜钰这般模样,眸子里全是懊悔,他张了张口,仆从过来请他出府,他终是说了一句话:“钰儿,你可以恨我,我也的确可恨,只是当年之事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若你想知道,我随时恭候。”
萧若泽护着甜钰出了屋,神色几转后,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甜钰猛地侧头看他,只见他眼中情绪复杂,但她能看出其中有一部分是对自己的心疼...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夜
◎若您对他有半分的关心,我想...他也不会这般喜爱我呀。◎
第七十二夜
甜钰呆坐在院子里,天色已然暗了,那些风干的花瓣铺散了一桌,有时寒风吹过,就好几片吹到了地上,吹到了院子的角落。
丫丫劝了几次,甜钰却不理,就像根本听不见一般。
她只得拿来厚实的美人氅,替甜钰披穿着,她心头也焦急难过,不知该怎么劝慰下去。
萧然不知何时进了院来,看到甜钰这般模样,他只低声问道丫丫:“可用了饭?”
丫丫赶紧摇了摇头:“丫丫这便去取来。”
萧然从后头看着她,月光如水,洒在她的发顶,显得那般温柔和无暇,竟让他生了不愿打扰的心思。
看着她,便是尝了蜜糖,可惜的是,蜜糖空心,那股美妙很快便会消散。
阿婆收了桌上的东西,丫丫将饭菜摆在上头,又放了两副碗盏,看到萧然示意,便和阿婆一起退了下去。
甜钰仍失神着,萧然将筷著递给她,她也接着,萧然将菜放在她的碗中,她便也埋头默默吃着。
萧然本以为今晚哄她吃饭会是一件难事,可她这般懂事,她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她能坚定决心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不是那种随意自暴自弃的人。
可她这般模样,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依靠似乎也不需要的模样,让他只觉心脏揪起,让他既难受又绝望。
甜钰继续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放下了筷著。
“此案年岁已久,要指认范辙是涉事之人恐怕困难,小钰儿,他今日同你讲了什么?”
靳云山同他汇报了府中之事,可是她同范辙在厅中所聊之事的具体却无人知晓,看她现在这样子,恐怕同当年的旧案有关系。
甜钰摇了摇头,对着萧然道:“我累了。”
说罢,起身便准备往屋里去。
萧然一个箭步,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甜钰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如往日那样回抱着他,她就这般静静地被他抱紧在怀中,感受着他热烈的心跳。
“甜钰,你可以依靠我的。”
甜钰低敛着眉目:“虽说不是将军的意愿,但将军已经帮我许多,妾身感恩...”
“我不要你的感恩感谢,我要...”
我要你的心...
萧然说的有些急切,却被甜钰无情打断道:“现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泡影,他同我说了什么重要么?他可以说是他做的,可他也可以立刻反悔,他要我认他,这不可能,除非我死。”
甜钰暗恨自己的卑劣,但依旧将准备好的话语说了出来:“将军,若你真的想要帮我,便帮我查查他的夫人,好不好?”
萧然失落的神色上划过震惊,但又因甜钰突然这般,而心绪激昂起来,连道:“好...好,我会去查。”
萧然不愿松手,依旧紧抱着,怀中却传来甜钰有些闷闷的声音:“我真的累了。”
萧然失落,缓缓松开了手,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形,没有丝毫等他的意思,进了门落了锁,他就像一个外人,一个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她世界的人。
他现在甚至希望自己能继续生活在谎言之中,至少她还愿意靠近自己,让自己感受她的温度。
月色如此动人,又如此冷漠。
而范辙府里,此刻却无人留心这般好的月色。
叶罗心发着疯一般,将府里所有目之所及的瓷器杯盏全都摔了个粉碎。
范辙自己在房中,一步不出,范为金劝阻着叶罗心,却毫无用处。
“这就是你的爹,自己都被停了职,那些库里的东西不要钱一般送给那个贱种,京都贵人们个个都在背后嘲笑相府,你整日在府中也不知道阻拦,只会哭丧个脸,有什么用?”
范为金自那日宴会后,神情恍惚得很,听到母亲这般说话,还是忍不住道:“甜儿她受了这般的苦,这般多的委屈,母亲你又何必...”
他话音还未落,便被叶罗心立刻打断道:“那贱种是谁的孩子还没个定数,这么多年了,拿着那些信物就来指认,不过是一个妓子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大胆妄为之举罢了,只有你爹和那些贪恋美色的男人们信!”
“娘...您别这么说她...”范为金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心中也甚是煎熬,看到母亲疯魔的样子,更是不知要怎么做才好。
“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我没有你这般愚蠢的儿子,她靠近你就是为了知道相府的事,你被她这般利用还向着她,你是不是糊涂?”
叶罗心发了疯般走近他,妇人脸上是狰狞的愤怒,范为金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就在这时,突然有小厮道小姐回来了。
老远,就听到范珠珠哭腔着:“娘...娘!”
叶罗心出了屋门,看到珠珠那刻,忍不住道:“快让我看看,瘦了好多,真是吃了苦了。”
叶罗心终是收敛了一些疯狂的模样,满眼都是心疼。
珠珠跟着叶罗心回了大厅,才看到满屋子的狼迹,立刻心有不安,对着母亲道:“娘,这...这...是因为那封信么?”
她有些着急道:“娘,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范为金皱着眉头,问道:“你早就知道甜钰是爹的女儿了?”
“什...什么?”珠珠被惊的几乎跳起,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范为金,又看回她娘,只听后者尖锐道:“我说了那个贱种不过冒名顶替,那么久远的事,你也信?”
范珠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脱力坐在会客椅上,她只觉脑中嗡嗡,但也突然明白为何父亲要留着那女人的画像了。
“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范珠珠带着茫然看着他们,语气之中是浓重的疑惑。
“那贱人当朝状告你爹抛妻弃子,现在你爹被停了职,他不但没有生气,还一股脑将府中的名贵东西给那贱人送去...我真是命苦...真是命苦啊...”
叶罗心终是砸累了,她一对眼睛通红肿胀,范为金叹了口气,让小厮重新拿过茶杯,给她倒上了茶水。
范珠珠亦失魂落魄着,她知道若真的如此...那...那自己同萧然,就更无可能了...
守门人此刻又着急忙慌跑来汇报道:“大人...大人带着行李还有几个人出府了...”
‘啪!’叶罗心将桌上刚刚斟好的茶水打翻,那盏新的茶杯也顺势摔碎在了地上。
范为金苦着一张脸,立刻道:“我去追爹!”
“你快带路!”
说着,两人便急匆匆出了屋子。
叶罗心呆滞地坐着,脑中涌上了无数的念头,她看着范珠珠,问道:“上次给你传信的人,我见过,是暂住萧府的女眷?”
范珠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是...叫什么静来着,我在庄子乖乖待了一段时间,守卫放松了警惕,我便跑了出去想找个人给您报信,结果被找到前正好撞见她,便托她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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