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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钰打断她的话，冷了神色，说出的话也带着冰锐：“阿婆...我意已决，这是我本该享有的身份，待在萧府只会不断提醒我曾经的卑微和无助，提醒我曾卑贱的身份，此后，萧府再与我无干，这个世上只会有一位流落在外被寻回相府的嫡女。”
阿婆完全未想到甜钰会说出这般的话来，神色悲哀，她看着丫丫，后者只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这便....是你的真心话么？”
萧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门口，他一身风尘，脸上还有未来的及整理的胡茬，眼底的黑色浓郁，神色是无法忽视的疲惫。
甜钰心头猛地一跳，有些硬着头皮地迎上了他的眼神。
“妾身一直都是这般的人，附庸风雅，攀附权贵，哪里的位置高便要去到哪里，将军还没有看穿妾身的恶劣么？”
甜钰冷着脸，看着萧然的模样甚至带着些厌弃。
萧然受伤的神情根本无法掩饰，或许他也没有心力掩饰了。
“我以为...你还是愿意待在我身边的...案子还没查清，你为何要认他，你不是一定要替你母亲报仇的么？”
“母亲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活着的人就要为自己好生筹划，我有堂堂的丞相爹，一旦我认了他，他立刻便会得皇上复用，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今后再找个听话的郎君，这般日子...”
甜钰话音还未落，萧然已经气势如虹地朝她走来，甜钰一时紧张，竟连话音都中断了。
丫丫摊开双臂将甜钰护在身后吗，她脸上也布满了害怕，但神色坚毅，跟在萧然身后的江晓亦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丫丫，神色也带着难掩的伤感。
“我不信。”
萧然隔着几步，双拳握得死紧，摇着头，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草原那夜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这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夫人，将军连夜从临城赶回来，为了这件案子日日盯着卷宗，连一丝线索都不放过，身边的人也都被折腾着连家都回不了...夫人，有什么话您同将军好生说好不好，不要这般伤他了。”
江晓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为这件陈年旧案耗费着精力，好不容易有一丝线索，甜钰竟放弃了对抗，反而要认回她此前所痛恨之人了？
“我意已决，无话可说，这侧夫人我亦不要了，此番替母亲回乡拜别一番后，回来便是丞相嫡女，这般荣华我怎么可能放手？将军，休书就在房中...”
“休书？”萧然几乎气笑，这才发现她今日发髻不同于往日，他大步朝着屋里走去，捏着那张纸回了来，带着怒火，双眸通红，看着她们背着行囊的模样，质问道：“甜钰，你究竟有没有心？”
此时，丞相的人不知为何也进了府，很快找到了这里，他们齐齐道：“大小姐，请。”
甜钰回过头，不敢再看他的样子，心头只觉抽痛得厉害，可声音却越发的冷漠残忍：“妓子，哪里来的心？”
她是低贱之人，他是天上明月，本就不是同路之人，同行一场，她心怀不轨，却得了他的赤子之心，她真是卑劣至极，可恶至极。
萧然眼眶中的红丝几乎就快要炸开，看着她渐渐离开的背影，沙哑着嗓音：“甜钰，你留下，求你...”
甜钰只觉得心脏几乎就要爆炸，她加快脚步朝着丞相府里的人走去。
仆从们都低垂着头，谁敢相信这般尊贵这般人物的将军竟当众求一个女人留下，可那女人竟然理也不理，甚至连头都未回，一个音节都未留下。
萧然手臂上的青筋渐起，手指骨头都捏出了响声，那模样真像是要吃人的恶鬼，院里的仆从都被吓得两股战战，低垂着头，想隐匿自己的存在。
“来人，给本将拦着，看今日谁敢带她走！”
府中侍从立刻从四周围困了上来，两队人马亮出了武器，情势竟一下变得尖锐起来。
丫丫被吓了一跳，立刻将甜钰护在自己身后，脸色忿忿，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江晓。
甜钰也是一愣，回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然，后者神色阴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是浓郁的痛苦还有挣扎。
“看来将军，很是喜欢妾身的皮相。”
“你...在说什么？”
甜钰勾起一丝不屑的笑：“若不是妾身这皮囊深得将军之心，妾身恐怕连花楼都出不了，更何况一步一步讨得将军欢心，到了侧夫人的位置？”
不给萧然讲话的空隙，她继续道：“将军一开始本也看不上妾的不是？口口声声说妾低贱令人不喜，轻浮妖艳，妾身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将军忘了？”
“对不起...我...”萧然带着懊悔，可这根本改变不了甜钰一点的想法。
“现在妾身已不同往日，不必费尽心机讨将军欢心，不必为了一个后院女主人的身份而绞尽脑汁，妾身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寻自由，这便令将军羞恼了？”
甜钰冷眼看着他，眼中哪里有一丝的眷恋，全都是想要逃离摆脱他的模样。
“到如今，你...你竟是这般想么？”
萧然看着她这副神情，只觉万箭穿心般难受，声音不仅沙哑还颤抖，再无往日威风。
甜钰眼神从冷然到厌恶，她拔下发上的素玉钗：“将军若只是喜欢这张脸，那妾身不要也罢。”
“住手！”
“住手...”
萧然着急想要靠近，可那钗子径直戳向她自己，他连连退步，带着颓丧地看着她，声音之中只剩浓浓的无助。
他对甜钰有着恼怒，对自己亦是。
为何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为何不早一些承认自己对她的眷恋喜爱，说的那些话，他亦想收回，他亦想要惩罚自己曾对她所造成的所有伤害。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
她这般决绝，为了要离开自己，甚至不惜自毁容貌，他怎么敢让她伤害自己，他怎么舍得让她伤害自己？
他宁可伤的是自己，被辱没的是自己...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对立着，甜钰举着玉钗的手一动不动，就静静看着他，若他要强行阻挠，她便动手...
她知道，他会退后，他会妥协，这么久的相伴，她想，她还是有些了解他的。
他是一个顶好的人...
果然，萧然苦笑了一声，带着不知是悔恨还是痛苦的笑声：“罢了...罢了...”
他摆了摆手，身体都有些摇晃，江晓见状立刻疏散了府中侍从，赶紧来到萧然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甜钰带着丫丫，头也不回地同丞相府里的人一并走了出去。
出府的小径上，甜钰敏锐地发现有人在林中窥探自己，她见过那个人，是莫静纯身边伺候的丫鬟。
甜钰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府外去着。
萧然看到她们身影消失，颓然坐倒在了甜钰院中的石凳之上，他靠在手中的剑鞘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她这般厌弃自己，就像自己是什么令人作呕之物，心口一瞬变得空洞，血肉消弭，整个人像具尸体般，没了灵魂，他几乎呼吸不能。
他的自尊被她踩在脚下，一遍又一遍的蹂躏，她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般感受？
可现在，他竟还是留存着一丝幻想，幻想着她的怀抱，幻想着她的回心转意，幻想着她的爱恋。
他已经疯了吧，他自嘲着笑出声，声音越发的大，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脸上竟全是泪水...
他看着手掌上的湿润，愣在了原地，他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他约莫真的是疯了吧？
江晓在一旁站着，神情也带着低落，看着自家将军这般模样，心头更是难受到了极致。
也不知是谁偷传了话，苏泠然带着莫静纯不多时走到了甜钰这院子里。
“萧然，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为了个女人，这般颓废，毫无志气！”
苏泠然见萧然完全不理睬她的样子，只得对着身边的莫静纯道：“你留下，好生劝慰劝慰他。”
她转身，压低着声音：“那祸水也走了，你呀，争些气。”
莫静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眼神之中划过一丝笃定，像是早就知晓如此情况一般。
她带着羞涩点了点头，左手无意识扶着右手袖口，里头还放着她精心准备之物。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夜
◎萧然轻皱了皱眉，有些颓唐道：“可是剧毒，可会死？可能...忘记她？”◎
第七十五夜
寒风萧瑟，这院子里没了女主人便更是冷清了。
目送苏夫人离开，莫静纯赶紧整理了一番衣领，朝着萧然那边走去，却被江晓一个眼神制止住，她只得赶紧道：“外头冷，我去泡壶热茶给然儿哥哥。”
她敛着眸子，压着心思，朝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
阿婆皱着眉看她走过去，其他仆从自然也不会跟上去搭手，他们自然知晓莫静纯的心思，没了甜钰丫丫，阿婆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她未发话，他们又怎么可能去伺候这个一看便不安好心的女人？
莫静纯自然感受得到这些人审视的眼光，她维持着的和蔼微笑几乎要崩塌，可还是硬着头皮，摸索着方位去了小厨房，里头正好还有烧着的热水，她眯了眼，悄悄将东西放进了茶壶之中。
等她准备好一切回到院子里时，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环视一圈，看到江晓守在一间屋子外头，她赶紧走了上去，担忧道：“然儿哥哥可还好？我准备了些热茶，能让我进去么？”
江晓为难道：“莫姑娘，这恐怕...恐怕不行，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莫静纯脸色有些发白，只得赶紧道：“无妨事的，不过这茶也算是静纯一番心意，我猜然儿哥哥也一定有些渴了，能麻烦将此茶送进去么？静纯便也不打扰了，这便回去。”
说着，就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江晓，后者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脱，便拿过了托盘，看着她行了一礼后朝院子外头走去了。
江晓叹了口气，苏夫人有意将莫静纯招回来，这心思便是个人都能明白了。
现在将军正是神伤之时，他自也是希望有个女子能让将军忘却伤心之事，不过，他虽不懂女子，但内心深处对这个莫静纯还是有些排斥的。
虽同甜钰相比她善解人意，处处顾及他人，但他说不上来，对莫静纯实在也喜欢不上来。
可现在这般情况，江晓看了眼手中托盘，想了想，还是敲门而入，用银针测了茶水没有什么情况后，替萧然倒进了茶盅，放在了桌上。
萧然一个人躺在他同甜钰二人的床榻之上，闭着眼，整个人都是空荡颓然的，听到江晓的声音，缓缓道：“你去将洛山神医叫来，就同他说，我想好第二个要求了。”
江晓立刻点头应是，转身出了门。
莫静纯在确认江晓将东西拿进去后，压着激动心情，赶紧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近身伺候的丫鬟不在，莫静纯自然知晓她是去做什么了，她眼中泛着精光，只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她从枕头下拿起一只银质小瓶，轻轻扭开盖头，里头赫然躺着一只头顶通红的爬虫，两指头般的长度，筷子般的粗细，缓缓蠕动着，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将它认成蛆虫。
她眼中划过一丝恶心，但很快，狂热的兴奋席卷至她的心扉，她再未犹豫，直接将瓶口对准自己的双唇，活吞了这一只红顶蠕虫，她甚至还感觉到它在喉咙中挣扎向下，但那股子异样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她眼中划过振奋、兴奋、幸福，她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万里红妆的场面，同萧然举办仪式之时众人艳羡的目光，还有将曾经欺辱过她的本家羞辱至死的结局，她只觉灵魂都在震颤，只可惜，那妓子看不到了。
今晚，恐怕，她就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想到此处，莫静纯更是开心，笑声都要压抑不住，只得赶紧扑到榻上，将头埋进枕头里，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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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山神医正给萧若泽开着最后一个方子，缓缓对他道：“好在筋骨未完全断裂，否则老夫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将三爷恢复成如今模样啊。”
“若泽谢过神医了，若没有神医雷霆用药和施针，在下还不知何日能重新站起。”
洛山神医摇了摇头，看着他弯了眉眼：“此话只对了一半，若不是三爷恢复了坚毅之志，就算用再好的药，施再准的针，效果都将大打折扣。”
两人正聊着，门口传来江晓求见。
江晓开门见山转述了萧然的话，洛山神医摸了摸自己颇显仙风道骨的胡须，缓缓道：“他终于想好第二个了？好好好，带我过去。”
萧若泽看着他们背影，好一会儿，阴影中走来一人，向他汇报道：“三爷，一切就绪。”
*
“第一次见你家将军这副模样，倒是稀奇。”
外头还大亮着，屋子里却将帘子拉得死紧，也没有烧炭，又暗又冷。
萧然不许外人进来，江晓立刻拉开了帘子，还命人去将炭盆拿进来。
江晓也不知该怎么回复，刚刚路上他已经将大致情况说了，没想到神医竟当着将军的面打趣，他实在有些汗流浃背了。
萧然依旧没有说话，等炭盆也准备好后，他才对着江晓缓缓道：“你先出去吧。”
萧然有些行尸走肉般坐起了身，呆愣地看着神医缓缓取了一只干净的茶盅，将桌上茶壶的水倒了出来。
他等着萧然说话，便缓缓拿过茶盅，刚放到唇边，神医眉头忽的一皱，将那茶盅放回了桌上。
接着，他拿过那茶壶，将壶盖掀开，仔细闻了闻其中的味道，眉头皱的死紧：“这茶是谁给你准备的？”
萧然轻皱了皱眉，有些颓唐道：“可是剧毒，可会死？可能...忘记她？”
神医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头：“要不是你对山庄有恩，我真想看你喝下去。”
神医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蛊毒？这条蛊恶臭非常，一看便是能寄宿人身体之中，影响人神志的恶蛊。你初受情伤，正是神识薄弱之际，一旦中了此蛊，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不过，你不正想忘了她么，那便喝下去，再也记不起她，身不由己，被操控着同别人在一起，说不准也能享儿孙满堂绕膝之乐。”神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后者双拳握得死紧，似乎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煎熬。
萧然终是从那虚妄的画面中抽离了神志，便是粗粗一想，他便已是心如死灰，忘记她同其他人在一起，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万倍。
“江晓！”
萧然一声厉呵，对着他道：“将莫静纯给本将押进来！”
神医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萧然肩膀：“这第二件事便算老夫帮你看出这蛊虫陷阱救你一命吧，还有一件事，你可好生想想了。”
说罢，神医起身就要走，萧然看着他，低声道：“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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