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其实去找过一回,书铺里她娘亲说她外出寻素材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我靠通宵飞升’咬牙,“呸”一口:
“你们薛家还自诩修仙界第一大家,连这都不知道,这才是真的不把云州百姓放在心里!”
‘我靠通宵飞升’世代云州人,和周围人是实打实的熟络,说话比薛明川更有说服力。
有了起头的,人群立刻窃窃私语。
原先对涂家的恶意早移到薛家。
他们像装了显微镜,一点点揪出薛家这些年的可疑点。
甚至连薛明川多吃口早膳都怀疑他是来探听情报的。
薛明川有心解释。
轰隆!轰隆!
忽然暴雨雷鸣,黑雾转瞬飘至眼前,从中钻出无数只蝙蝠,眼瞳亮着凶凶红光。
虞菀菀:
“果然是百鬼夜游暴动了!”
何发财等人恶事做得多,死后怨气又重,早就聚起附近的恶鬼恶妖。
他们都想趁百鬼夜游时,阴气重而作祟。
她忽然明白鬼王怎么会说这是个“补偿”了。
女君的身份实在好用。
就算是恶鬼,也得听她的——可惜不能直接杀掉他们。
恶鬼得趁早集中处理,长此以往,定然会对云州造成隐患。
她正好利用这个时机,一石二鸟。
“诸位莫慌,躲至我身后!”薛明川亮剑,移至人群最前端。
话音刚落,身后已经塞人了。
虞菀菀飞速跑过来,感激说:“那拜托你了。”
她后边追着至少三分之二的恶鬼,向他汹汹而来。
薛明川嘴角一抽,却说:
“没问题,虞姑娘保护好自己。”
这些恶鬼在外人看来凶煞,对他来说却不足为惧。
薛家养小鬼,近年来技术发展得甚至能直接炼化鬼族了。
旁人的磨难。
却是他的机缘。
也是他大放异彩的戏台。
只是可惜……
他手里长剑挽出漂亮剑花,目光怜悯扫过人群。
能为薛家大业死,这些碌碌无为的蝼蚁之辈也算死得其所了。
长剑上挑,剑刃猛落。
铛——
薛明川目露惊愕,还未来得及收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被弹开,猛击在薛家新筑的房屋。
房屋坍塌。
灰尘四起。
“咳咳咳……”
他咳出口血,撑着膝盖起身,看向那片黑雾眸中竟是困惑。
怎么可能呢?
刚才那击下去如劈中无坚不摧的钢板,震得他虎口发麻。
外人看他轻松,薛明川自己却知道,他现在连剑都要提不起了。
虞菀菀的声音又响起:
“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差点被吃掉了——我的老天爷,薛家大公子竟然这么不可靠吗!真败坏薛家千年美名!”
薛明川目光一沉,二话不说提剑又上。
这回他改变招式,直接横劈竖砍,仗着寒霰剑的锐利撕裂黑雾。
可更奇怪了。
这些鬼族好似很熟悉薛家的剑势,招招落空,又躲着根本不同他交锋。
他的剑是寒霰剑重铸。
他们身上则携带着缕很奇怪的“势”,寒霰剑再锐利的剑势到他们跟前都会停顿一步。
他知道寒霰剑曾有剑主。
现在这感觉,就像他们都成了寒霰剑的剑主,寒霰剑寸尺难进。
薛明川一时竟完全落了下风。
围观的人视线也渐渐变了,嘀嘀咕咕:
“不是说这位薛家新少主天赋卓绝吗?怎么看起来这么逊,”
“剑修还要合欢宗女修保护,说出去笑死人了。刚才要不是虞姑娘拦几下,我看他不死也伤。”
“你看这结界,都是人虞姑娘和白姑娘张的呢。”
“这就是薛家第一人?不过如此。”
“嚯,还薛家呢,没准是什么聚满污秽物的糟水沟。”
忽然。
不知谁喊了一声:
“照我说,他压根不如薛家的旧少主!那位你们是没见过呀,那才是绝顶惊艳!脸和天赋都是!”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白光撕裂穹顶。
轰隆劈穿那片黑雾。
无数蝙蝠逃窜,尖叫不已,转瞬却被银蛇乱舞般的雷电撕成灰烬。
空中倏地浮现少年的身形,临空降世,雷电似他身后化作的翅翼。
他五官锐利,眼尾缠绕疾电,在晦暗天色间现出不容忽视的肆无忌惮。
长剑轻飘飘落下。
却似携雷霆之势。
那片薛明川毫无还手之力的黑雾,竟然就这样轻松地被劈成两半。
少年神情很淡,周身寒意如有实质般附于剑刃,妖祟不近。
和方才青年的狼狈样鲜明对比。
薛明川握紧拳。
凭什么,他凭什么抢占所有风头?
他薛明川才是天选之子!万众焦点!
像是听见他的心声,黑雾又聚起,似是拼死一搏。
转瞬吞没少年的身影。
干脆直接杀死他吧。
薛明川恶毒在想,只恨众目睽睽,他不能当众捅一刀。
白芷催促他:“你快帮忙啊!傻愣着做什么,这里只有你是剑修!”
薛明川故作为难:“我丹田受损,暂时提不起灵气,恐怕要靠他先撑住。”
撑到快死就差不多了。
虞菀菀感慨:“真没用。”
白芷想了想,好轻地点头。
薛明川眉心一跳,却并未与她们多费口舌。
长舌妇罢了。
他目光缩紧那片黑雾,只等少年临死前,他及时出手。
既能抢夺除鬼美名,又能以救之名重创他。
可又一道更刺目电光。
黑雾彻底散去。
乌云消散,雷声减退。
薛明川亲眼看着他最讨厌的人身形渐渐明晰,挺拔如寒松。
少年持剑而立,白衣翩翩,乌发被风吹卷曳动不休。
身后一轮赤日高悬,万里不见阴霾,穹顶似成幅新晕开的浓色水彩画。
岫出云,林飞鸟,而他成了画卷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掀起眼皮刹那,过凉的眸色却在眼尾凝出过艳的泪痣,犹若神祇降临。
世间乾坤浩浩一派雨过天晴之景。
众人都有些愣。
一时沉默。
突然。
“哇——”
虞菀菀带头鼓掌:“好漂亮好厉害!”
不愧是她一手打造的出场。
‘我靠通宵飞升’也尖叫:“个老天爷这就是我的素材——快快快,纸笔给我,来感觉了!”
人群才反应过来,蜂拥上前,甚至没注意到挤到了薛明川。
他们向着少年奔去,感激不尽。
推推攘攘间,薛明川像废弃的玩具,被无人在乎地推到一边。
他孤零站着,眼睁睁看着少年被人围住,受尽夸赞和赞美。
连白芷也去询问除鬼的法子。
他像被遗忘了一样丢在角落。
甚至不久前,那些人才说,他不如薛祈安。
薛明川握紧拳,喉腔竟然涌出血腥味。
他死死盯着那抹白色身影,却见少年眉心和唇角都抽了抽,好似很受不了地想要立刻走人。
以前就是这样,薛祈安很讨厌出席任何颁奖典礼一类。
赢多少人都是,又凉又淡的矜傲神情。
装。
他就装。
死装。
薛明川牙都快咬碎,生平第一次险些维持不住所谓的“薛家风度”。
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的。
他直觉有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可能在指责他,怀疑薛家,而夸薛祈安呢。
他是心术不正的邪门歪道。
薛祈安却忽然成了万人称颂的正道之光。
他和他的剧本,好像突然颠倒了。
‘薛明川,你偷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该归还了。’
灵海里忽地响起道笑音。
薛明川抬眸,对上少女似藏万仞冰雪的清澈双眸,寒凉彻骨。
第80章 百鬼夜游(九)
晴光正好, 四周人潮汹涌。
少年被围在正中,左一言右一语从头到脚被夸着,险些夸成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好。
他神情依旧凉淡, 轻飘飘扫了她一眼, 有种无可奈何的纠结。
想起他说的:‘我不太爱热闹。’
虞菀菀:噗嗤。
挨夸反正比挨骂好,他这种状况就没有折中处理的可能。
远处薛明川投来的视线别提多令人快慰了。
空中细碎的颗粒聚拢。
“快看那!”忽然有人喊。
人群稍边缘, 近薛明川的那向又渐渐凝起黑色身影。
何发财!
他们竟然没有死?
云州人瞥眼薛明川,又瞥眼这虽然还不知身份姓名的少年,极其默契地走到后者身后。
更有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 抓紧母亲衣摆,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
“大哥哥,这次你不能再杀人灭口了。”
薛明川气得嘴都歪了。
他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一笑:
“怪不得何发财会出言栽赃薛家,原是受你指使。他之前被我劈散的根本就是幻象吧?”
“果然是专会蛊惑人心的鬼族, 连我都中道了, 诸位受蒙蔽也无可厚非。”
他摆出很慷慨模样, 向人群几个方向鞠躬:“诸位误会某也无妨,某自认问心无愧。”
手中寒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薛明川震声:“但这几只鬼是非除不可!诸位有所不知,他们是恶气集中的怨鬼, 有损云州!”
寒霰剑才飞出一尺, 便在空中软绵绵坠落,剑身寸寸皲裂。
不可能!
薛明川愕然,抬眸正好见少年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他猛地冒出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这把剑的剑主曾是——不可能,这是万剑冢最好的剑,只能选中他。
薛明川一咬牙, 勾紧指尖,血线缠绕寒霰剑。
长剑剑身发抖、颤动。
终于, 它安分了,裂势一止,
薛明川松口气。
下一瞬。
咔嚓。咔嚓。
银光大盛,穿透捆缚的血线。
长剑裂成无数碎片,快得甚至来不及反应。
薛明川血液逆流,浑身冰冷。
痛。
好痛。
他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管那头哭嚎的何发财。
何发财:“小的,小的冤啊。都是薛家让我做的,到头来竟然倒打一耙杀人灭口!”
有人斗胆问:“他们让你做什么?”
何发财未说话。
这要是说了云州人怎么看他啊?鬼族是有机会还阳的,他也想还阳,再靠这事博人同情,大赚一笔。
名声坏了……名声坏了财路也绝了啊!
他咬紧牙关,一字不肯吭。
可许是方才真言术的作用,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说真话。
何发财将视线投向另旁少女。
少女但笑不语,神情分外冰冷。
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这是圈套!
雷恰好隆隆劈在何发财身侧。
依照云州习俗,这是天谴——何发财犯了苍天不饶恕的罪孽!
他不受控制地开口:“薛明川让我,几次提供米粮以活人之身养小鬼。”
这话一出,何发财面色灰败,招了所有的事。
没有什么天灾,从最开始就是场人祸。洪俊和何发财都是薛家的人。
薛家一手策划了此事,只为养小鬼、吸纳“灵气”,得道飞升。
众人静默。
半晌才有人愤愤出声:“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修仙,那这仙不修也罢!”
“修仙界何曾变成这副模样?”
“我们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垫脚石,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将薛明川和他身后的薛家淹死。
薛明川握紧拳。
本命剑破裂,彻底无修复可能,对剑修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何况他灵根伤势未愈……
此刻连呼吸都痛如刀割,他瞥眼义愤填膺的人群,气得险些晕过去。
为薛家而死,他们到底有何不满?
他们献出的生命最后不都是让薛家造福他们子孙后代吗?
可第二次当众动手失败。
决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则定然落人口实,薛家名声也到无可挽回地步。
“清者自清,薛家无需解释,往后的经历会证实这一切。”
薛祈安强压喉腔血腥:“薛家可以撤,可以如诸位所言退离修仙界,但何人能担薛家之位呢?薛家不退,是怕修仙界受损更大,请诸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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