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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郦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手一松。
当!
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坠落。
剑刃附魔,缠着她的灵力。一旦穿过心脉,顷刻便能将肉身搅为粉末。
涂郦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方才她如果真答应了……
这把匕首,是不是就要穿过她的心脉?她会不知不觉死在这儿。
修士都知道,心魔由心生,却也受天道控制。
如果是后者的话……
她抱紧自己,浑身哆嗦不止。
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
窗边摆置的花瓶坠落,碎了一地,花枝从护养的阵法里跳出来,顷刻枯萎衰败。
她赶紧下床,跑到窗边仰起头看。
这一看,涂郦瞪大眼,朱唇尽失血色,瞳仁映出空中如乌鸦般密集的黑衣人。
大概是虞菀菀住所的右上空。
他们足下踩着鹰妖、雕妖……像乌云般滚滚压来,手中同时凝出术法。
弹指间,风云聚散,树木拔地而起。
这都是什么怪物?
涂郦震惊至极,从不晓得竟然有人能如此大范围地驾驭妖族。
空中亮起数道彩虹色的圆弧,如锅盖般倒扣笼罩山头,似虹霓汇聚。
那是合欢宗的护宗大阵。
主打一个“炫”。
它挡住了那些术法,巍然不动。
可山势晃动愈发急促,山脚处,草木簌簌,突然有什么飞速上山。
涂郦定睛一看,竟然是更多的妖族!
护山大阵竟然拦不住他们,他们旁若无人穿透阵法,一路上山。
外壳坚硬,刀枪不入。
草木被连根拔起。
偏偏是现在,邬绮长老在云州;合欢宗内勉强能打的几位,也在前往云州参加仙门大会的路途。
这绝对是有人蓄意为之。
合欢宗本来就不以“好斗”闻名。
有什么好打的,只能挨打呗。
她的房屋离合欢宗正门远,趁现在,他们还没打上来时赶紧跑。
她会向四方求援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邬绮长老事后问起,也说不出她半点不是。
涂郦下意识掏出一方核桃大小的飞舟,往窗外最后瞥了眼却忽然怔住。
飞舟很快膨大,能栽她一人逃脱。
可忽然间,被收起来。
有几只豹子妖极快爬上山顶,被修为稍高的合欢宗弟子联手斩杀。
他们连血都来不及抹,提着武器向前。
合欢宗的房屋次第坐落。
门窗悉数打开,阳光落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内外门、杂役皆有。
有些级别低的,没到能拿本命武器级别的弟子,抓着锅铲菜刀警惕站在窗前。
护山大阵震动的每一刹那,空中落下无数彩纸般的碎光,极符合欢宗一贯出名的“漂亮”和“重排场”。
这样不行。
涂郦握紧拳,掌心深深凹出核桃飞舟的形状。
“涂郦。”
她和自己说:“你以前当过两次逃兵了,不能再当逃兵了。”
涂郦,是涂家的大小姐。
也是邬绮长老的第一批学生。
她是合欢宗的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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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郦带着整屋子的傀儡冲出去,从合欢山的最后方,冲到最前方。
很多人都和她一样赶来。
“哟,我以为你会跑。”突然听见身边有男子感慨。
是个样貌俊朗的青年,有点眼熟。
涂郦拧拧眉:“你哪位?”
青年指着自己:“沈玉啊——你之前还找我双.修过。”
喔,沈玉。
涂郦想起来了,是她去找虞菀菀麻烦的原因。
回忆涌上心头,她竟然忍不住笑。
沈玉惊恐:“涂师姐,我对你真没兴——”
涂郦言简意赅:“滚。”
合欢山动荡不止。
人潮自后方滚滚向前,冲退另股自下上涌的妖潮。
涂郦的傀儡已经碎了好几个,浑身法器跟不要钱似地往外丢。
她衣衫凌乱,乌发披散,腰带都被妖族咬断了,还要嘴硬:
“哼,不过如此!根本不敌本小姐!”
身后一阵罡风。
她匆忙回头,一只比她还高的食蚁兽扑过来,大张利嘴重重咬下。
她防身的刀穿过食蚁兽的心脏。
食蚁兽却不停,张嘴咬住她的脑袋!
涂郦惊恐。
忽然。
嗙!
食蚁兽被一脚踹开了。
沈玉无语:“涂师姐,这一年半载的您修为真是一如既往没长进。”
两人其实早就认识。
涂郦翻了个白眼。
她稍作调息,再度冲入前方战局,砍妖时却低声怒骂:
“泽峘你个好死的,最好别死回来,不然我连你脑袋都拧下来。”
鬼族本来就好斗。
至少在薛祈安来之前,泽峘从没输过,甚至赢过不少剑修。
他要在,肯定能更轻松。
冲上山的妖怪很快被杀死。
众人松口气。
突然间,一阵窸窸窣窣声。
那群妖族竟又颤巍巍起身,散开的骨架,像磁铁吸引般飞速重组。
术法无法阻止。
沈玉倒吸口凉气:“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我就奇怪,这些妖族怎么不会流血。”
他们本来就是死的。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这样的想法,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发抖。
暗处里窸窸窣窣声愈响,似无数爬虫毒蛇爬过,他们自尾椎骨攀升极致寒意。
咔嚓!咔嚓!
更雪上加霜的,护山大阵,竟然在这时浮现几道纵向裂痕。
黑衣人的首领抬手,同身后人一起后退,作俯冲态,明显是要一击冲破护山大阵。
空中蓄势待发。
地面重振旗鼓。
而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涂郦摸摸空荡的芥子囊,腿一软。
面前妖族先动了。
猛冲而来。
地动山摇。
完全能将他们压扁的冲势。
涂郦握紧刀,身体抖如筛糠。
没人敢出声。
冲突在静谧中爆发。
可忽然间。
一股很恐怖的威压漫开。
涂郦下意识发抖,腿更软,险些跪倒在地,胳膊攀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是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像是有什么很强大危险的生物骤降于世。
可反应更大的是那群妖族。
他们冲势一止,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颅贴地。像民众叩见天子,更像是罪犯祈求宽赦的姿态。
任凭上空修士如何使唤都不肯动。
连好多的飞妖也收敛翅膀,若非骑着他们的人逼迫,差点直接从空中坠落。
好似一瞬间都吓破了胆。
合欢宗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不清楚。”
忽然有人指向虞菀菀住所所在的山头,惊叫说:“看那!”
涂郦也看过去,瞪大眼。
银光如流星般骤现于天际,挡住从裂缝里钻进的数道锐光。
铛——
比刀剑相接还 坚硬的声音。
“龙……”
涂郦喃喃出声,第一次见到这种自古以漂亮和强大闻名的物种。
银龙爪子护着只鳖,龙身盘绕,似作防御状笼罩面前不算大的庭院。
阳光穿透半透明龙角,如穿透永冻不解的寒冰,周身温度骤急下降。
传说中的百妖之主。
他好像很恼火,双目冰冷。
尾巴扬起,重重砸下,掀翻空中整片自鸣得意的修士。
战局一瞬扭转。
那群修士竟毫无还手之力,打出去的术法如撞在铜墙铁壁上。
妖族更是,只敢哆嗦颤抖。
碾压。
涂郦只能想到这个词。
身侧沈玉也震惊:“我们合欢宗原来有养龙护山吗?这么厉害的吗?”
涂郦又翻个白眼:“白痴。”
那是护山吗?
也不看看他那副明显护屋子的姿态,护得谁的屋子。
他们只能说沾了光。
沈玉却很兴奋,眼睛闪闪发光:“你觉得这是谁养的?邬绮长老吗?我问她她会同意我摸一下吗?”
涂郦很豪放地席地而坐,撩开汗湿的头发,问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你和虞菀菀关系怎么样?”
沈玉斟酌:“我找她双.修过,虽然被拒绝了,但应该关系——”
还不错。
“那别想了。”
涂郦打断他,目露怜悯:“我劝你,别主动找这龙讨霉头,会死的。”
他们一族占有欲都强。
听说好些个连子嗣都不肯要,认为子嗣会分走伴侣注意力。
涂郦眯起眼,多看那只龙一眼。
怪不得他会漂亮成那副模样。
那群修士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尖叫着,从空中摔落。
再被凌厉漂亮的银光穿透。
死妖不流血。
但人会。
像是下了场血雨,淋湿枝头,再在地面会成绵延细流。
涂郦加入其他弟子修复护山大阵的队列,脑海浮现的却是,少年之前那副乖巧模样。
做饭、种花、洗衣……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龙竟然真能被豢养成功的吗?
她想了想,忽然和沈玉说:“我联络个人,你先帮我顶一下。”
沈玉二话不说就应好。
涂郦走到一边。
看看没人,挥个隔音阵才掏出玉牌。
玉牌闪烁几下。
竟然接通了。
少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
似乎还有刀锯的声音。
“虞菀菀,你的玉牌可真不容易打通啊。”
涂郦讥讽。
虞菀菀有点含糊地说:“最近比较忙——嘶。”
涂郦拧眉:“你在干嘛?”
虞菀菀:“大概是锯链条,但我发现链条又被换了。”
……有病的爱好。
涂郦翻白眼,懒得和她细谈“据链子”。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她骂了一句:
“真是挑的好时机。”
玉牌那头,“轰隆轰隆”。
极像方才合欢宗遇袭的声音。
虞菀菀语速也加快:“我这现在有人在打架了,我得去帮忙一下。”
涂郦想起云州虞家的位置,没反应过来:“打、打架?”
邬绮长老没管吗?
“也不完全是吧。”虞菀菀很含糊说,“可能是雷劫,或者天谴什么的?”
虞菀菀:“然后有点人,但阵法挡着他们好像进不来,我应该是安全的。”
她这么说,涂郦也不再操心。
她瞥眼银龙,赶紧说正事:“你家那个……”
虞菀菀那头可能真有急事。
她很急打断她:
“我家哪个啊?小八,就我那只的鳖吗?有人去接了,我本来在等炸虾呢。”
涂郦:
“我知道有人去接了,我是说——”
她话语被轰鸣声打断。
山体动荡。
那群修士整装旗鼓后又妄图反击,术法重新砸在护山大阵上。
但护山大阵的小裂缝已经修好了。
涂郦向他们竖中指,翻白眼。
那头虞菀菀却好似确认她没有要紧事,飞速说:
“我等会打给你好吗?我这有点事,白玉……我家被端了,我要先揍群人。”
玉牌被挂断。
涂郦急得跳脚,再打过去时,玉牌又和前几日一样接不通了。
轰隆!
一道惊雷劈落,天空映成惨白。
修士再度人仰马翻。
他们俨然再无还手之力,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人数已不及起先五分之一。
银龙身上却毫无伤痕。
他的蓝色竖瞳冷冰冰一垂,像神祇降世,充满蔑视地看向不清面貌的黑衣人。
双方再度撞在一起。
或者说是,银龙再度单方虐杀。
可忽然,他身形一晃,龙尾飞撤,竟然莫名其妙喷出几口鲜血。
剔透的龙角也浮现数道血线。
怎、怎么回事……
涂郦看得真切,那些人的术法根本就伤不到他!
静默片刻。
“是白玉殿!”
“大人同攻两方的计策果然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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