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
远处又一声轰轰巨响,最近接二连三都是这种爆炸声,总没消停。不是炸山,就是雷劈。
虞菀菀眉头拧紧,循声望去,瞳仁映出片绚烂如烟火的术法,轰隆隆炸开一片房屋。
隔这么远,都能听见隐绰的几字“妖龙”“同伙”“死有余辜”。
那片位置实在太特殊了。
虞菀菀抓紧衣袍,怔怔看着,有刹那没法回神。
她新买的房子就在那儿。
新买的,想要求娶他的房子。
空气有瞬异样波动。
虞菀菀扭过头,看见少年接过的那盏灯内。触及刹那,烛火似活了过来。
如饿狼扑食般,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人是很难看到死气的,可那瞬间,虞菀菀看见了,小黄也看见了……他身上飞速流逝的生机。
火焰缠住他的手腕,越燃越亮,他的唇和面色却愈发白。人好似成了玻璃做的,摇摇欲碎。
当着她的面,少年即使拼命忍耐了,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牙齿死咬下唇,咬出血珠也没在意。
那到底是多痛啊……
虞菀菀一直都知道他疼痛阈值很高。她都搞不懂他到底瞒了多少事,一边在想她要生气,一边又忍不住去抱他。
她亲亲他的下颌:“你咬我吧。”
手分开他的唇齿,像他喜欢对她做的那样,也塞进自己的手指。
少年牙齿咬住,却只是含着,没用半分力。
“不要。”他忽地伏在她肩头,闷闷说,“肯定很痛。”
火焰并没有在他手腕停留多久,很快回到灯内,熊熊燃烧。
他的手腕也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虞菀菀轻轻碰了下,只觉好像摸到一块冰,凉得不似活人。
这才符合她最初理解的,长明灯说的“以龙膏点燃”的意思。
……那他前不久还燃过一次,和她说“放几滴血而已”,那算什么啊?
混账。大混账!
她知道的这些,小黄并不知道,双手抱住他,扶着他到旁边坐下。
薛祈安似没骨头般靠在她肩膀,额前冷汗直冒,浸湿碎发。
但小黄仍能猜出什么,更平静地问:“这灯,拿你命燃的?”
疑问句,摆明的肯定语气。
他轻轻“嗯”一声,拨了拨她有点凌乱的脑后:“可能是最近白玉殿……就我故乡被打得次数有点多,长明灯给那儿的魂魄引路更费劲,才会忽然熄灭。”
“对不起。”薛祈安低低同她道歉,“我本来没想让你看见的。但再不续它就得熄了。”
那是前功尽弃。
他向她解释了长明灯是复活玉银族用的。
“对不起。”
薛祈安别过脸,嗓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了:“我没有办法让他们都为我而死,然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
他二哥护他而死。
他二嫂为给他争出逃生时间时间而死。
还有其他素未谋面的至亲。
虞菀菀没说话,只脑袋埋进他怀里。
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要一个人记得所有然后孤零零地活下去。
少年少女紧紧依偎,身影融为一处被投落墙面。屋内正儿八经燃着的烛火渐渐烧尽。
虞菀菀忽地轻轻说:“可是我没有想过你会死。”
她头垂得很低,没有看他。
薛祈安直起身,面色比方才好看点,勾了下她的鼻尖轻声说:“我也没想过会喜欢你嘛。”
“很多事都是想不到,但就是发生了。”他把她的脸掰过来,再要说点什么,话语却止在她眼尾一点点的湿漉。
一瞬怔愣。
少年忽地低头,亲吻吃掉了。
“其实没关系的。”
他说:“清记忆的法子我会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高兴地忘记我;钱我也会留给你的,你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
顿了顿,薛祈安弯弯眉眼说:“你喜欢宫殿吗?白玉砌的那种,我可以留给 你一座。”
已经快进到留后事、分遗产的地步了吗?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留后路啊?
为爱放手这破事,他一早就有前科吗?
虞菀菀在心里怒骂。
系统沉默不语。
她的身体刷刷掉眼泪。
她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薛祈安。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已经弄丢过好多东西,不想再弄丢这个。可能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
薛祈安却笑:“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啊?”
“你不是买了新房吗?”
可那是想和他一起住的。
“你不是有最喜欢的话本子吗?”
那是他也说过好看的。
“你不是有每天都要吃的甜糕吗?”
这是他给她养成的习惯。
“你不是有待开发的荒地、有在等成熟的甜橙树,还有想去游玩的地方吗?”
少年掰着她的手指,哼笑说:“你不是有好多好多世界上最有趣的事要做吗?”
这些到底哪一样和他没关系?
她的身体噼里啪啦掉眼泪:“可是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怎么办?”
她这十六年,就从没做成过什么事。
逐渐做成的事里,都有他的身影。
“那也不要紧嘛,我们家小甜橙精怎样都最好的,想做的事一定可以成。”
薛祈安伸手抱住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却很精准猜到她心里当真一瞬闪过的“殉情”想法。
“不要为我寻死觅活的,没必要。”
他嗓音好温柔好温柔说:“你的世界还很辽阔。”
那是他最崩溃的一日,蝎子妖和他说过的话。
他听过的最美妙最遥不可及的一句话。
第94章 千帆过尽(五)
小黄在他怀里“呜呜呜”小小声地啜泣, 好久好久,最后直接揪紧他的衣襟睡着了。
她的后颈被两根冰冷寒凉的指尖轻轻捏住。虞菀菀能感觉到,少年将她从怀里提出来, 抱起, 温柔地塞入被子里。
“薛祈安。”
掖被角时,她的身体也醒了, 揪住他的手腕迷迷糊糊瞪眼:“你要补血气。”
薛祈安“扑哧”就笑:“好。”
虞菀菀:“好好休息。”
他掖着被角:“嗯。”
虞菀菀攥住他的手:“还有不准乱喝酒了。不准莫名其妙醉了然后亲吻别人。”
少年稍稍怔住,俯身吻她眉心:“好。”
虞菀菀却忽然在想,小说里写, 他不能喝酒……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系?
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薛祈安身上那些莫名的规则,都和她有关。
比如他的耳洞。
他现在就是没耳洞的,可小说里写,他有单边耳洞。
这单边耳洞, 是她打上去的。
小说像是他们的几段过往拼起来。
过几日, 倒是风平浪静。
虞菀菀再没下过山。
薛祈安不让她下去了, 说是外面乱,四方修士奔赴云州。
他说得含糊,虞菀菀能猜出, 和“妖主围剿计划”有关。
那日她屋子被炸也是。
天易宗擅卦, 推出那片区域有妖主的“势”。为斩草除根、杜绝后患,自然是疏散居民后整片轰炸。
那抹势,当然来源于她。
薛祈安并不在乎这个“妖主围剿计划”,放任他们去了。
他本来就准备死,别人想要他怎么死当然不重要。
“不要乱跑。”
薛祈安不许她下山的第一日, 轻轻咬住她颈后一片皮肤,嗓音很温柔:
“先暂时只和我待在这里吧。”
虞菀菀眨眨眼, 猜出他言下之意。
白日。
她被捆于床榻,链条垂坠。
“薛祈安。”
“嗯?”
少年坐在她身侧,抖了抖她的乌发,很熟练替她扎辫子,有喊必应。
虞菀菀稍动手腕,叮铃铃的响声络绎不绝。再用力,床柱都轻微晃动。
她连脚都懒得抬,有点重。
虞菀菀问:“你等会能在我的镣铐上画朵花吗?”
薛祈安掀起眼皮,困惑看她。
虞菀菀:“感觉有点空哦。”
他忍不住笑:“好。”
末了又说:“那我的链子也要有。”
有她画的。
白日里,他捆缚着她;夜晚间,他寸步无法离她。
虞菀菀最期待的,就是捆住他的刹那。她挑好久,才选中银链。
亮闪闪的最衬他了。
黑夜像是掩人耳目的屏障,窥视的星子被拦于窗帷外。
轮到少年被困囿于银链铸就的牢笼。
他说要保护她,提防她乱跑,白日里要上锁关起来。
她也是。也想要保护他。
至少在夜间,他连命也能属于她。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虞菀菀压着他的肩,一腿跪于他身侧,另一腿跪在他腿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你一睁眼也只能看到我。”
少年懒洋洋躺着,乌发披散,宽敞松垮的茶白中衣如云般铺开,软乎乎地流连床榻。
她指腹慢慢压过他的唇瓣,仔细亲吻他的泪痣:“甚至你连离开我,都需要我的允许。”
“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薛祈安低笑,仰起脸,彻底展露染红的眼尾和湿漉漉的泪痣。
系统咬帕子:【你俩都默契地不提及未来,我好心碎呜呜呜。】
虞菀菀却冷漠脸:“我到底行不行?这都不上吗?搞这么久还在纯爱本呢?”
系统:【……滚(ノ`Д)ノ】
喜欢搞纯爱的系统被她气自闭,闷闷憋回角落不吭声。
脑海声音消失时,虞菀菀神情也垮了。
不难过,说不难过绝对是骗人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啊?
她曾经做过场梦,梦里同薛祈安成亲,看了一整宿星星。
现在也是。
他们并肩躺在床榻,眺望星星,在彻夜不息的烛火里聊至天明。
动弹间银链缠缠绕绕,编织成网。
虞菀菀倏地问:“你什么时候打算燃长明灯的?”
这几日她也了解到很多,譬若长明灯是新燃的,灯芯不稳才易熄灭。
薛祈安含糊地说了个日子。
“……”虞菀菀气笑了。
她说:“我第一次亲吻你的日子?”
薛祈安别过脸不做声,算默认。
真是大混账。谈恋爱当日,就准备去死再消除她记忆。
虞菀菀怒恼推开他:“不要和你玩了。”
薛祈安去抱她,脑袋蹭蹭。
虞菀菀推:“抱也没用!你走开!”
他不动,低头,二话不说地亲亲她唇角,像在认错和撒娇。
虞菀菀:“亲也没用!我也不要——”
她目光恰好落在薛祈安脸上,话一噎,飞速改口:“暂时不要搭理你。”
日出东方,阳光沉入屋内。
少年手环着她的腰,自己的银链尚未解开,已经抬手扯过床边搭着的金链,铐在她的手脚上。
“不要生气了。”他抱紧她,腿伸过她身侧,将人牢牢禁锢怀中。
咔哒。
金链落了锁。
薛祈安眉眼立刻一弯,下颌从后搭来,轻声问:“那要怎样才会不生气呢?”
亲也不行,抱也不行,那要怎样才行?他在问这个意思。
虞菀菀瞥眼环过她腰的手,玉竹般分明纤长。
“双修一下试试?”
她侧过脸,对着少年的视线哼哼说:“也许你取悦到我,我就不生气了。”
薛祈安怔住。
系统重新回来:【哇哦。】
虞菀菀心里很满意:“哇哦。”
“取悦?”
少歪歪脑袋,迷茫看她,披散的乌发从肩头散落,显得他人透着股小鹿似的懵懂。
他很困惑问:“……双修?能取悦?”
虞菀菀挑了挑眉。
又想起他说的‘我不喜欢亲吻’‘我不喜欢拥抱’‘我不喜欢做这种事’。
正要说点什么,面前倏地摆开一本书。
“你是指这个意思?”
少年仍维持方才的姿势,下颌搭着她的肩,手越过她身侧,懒洋洋泛开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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