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涂郦小小声应。
过会儿,她掏出个什么给她,还是很高傲说:“你不要以为我这是示好的意思。我刚好身上带了疗伤药膏, 芥子囊不能开, 比起浪费还是给你这等人用好了。”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涂郦盯着她手背的伤说。
那是被鲛人摁地上、再转到牢狱时弄的, 虞菀菀痛麻木,差点忘了。
没等她应,涂郦已经很不耐烦地把药全挤她手上。
皮肤顷刻痊愈, 是上好的药膏。
虞菀菀有点惊讶, 看她稍微顺眼点:“谢谢。”
铁栏突然被用力拍一下。
黑尾鲛人从暗中浮现。
不发动攻击时,他们样貌都不差。但甬道灯一照,俊美面庞惨白如鬼。
涂郦吓得尖叫。
“吵什么?”黑尾鲛人眉一拧,其中一个蚌壳立刻向着涂郦大亮红光。
虞菀菀心道不好,赶紧把涂郦往自己的方向扯。
红光从手背蹭过, 皮肤立刻像被火烧过一片焦黑,虞菀菀痛得倒吸冷气。
咚!
身后厚实墙面被凿出一个两拳大的洞口, 还有白烟蒸腾,很快消散在海里。
那是涂郦肩膀对着的位置。
涂郦吓得哆嗦,咬牙不敢再吭声。
黑尾鲛人冷声问:“你是从何知道神木的下落?如实交代。”
涂郦声音哆嗦,却气势跋扈:“你也配和我说话?让你主子滚来见我,他知道我什么身份……”
话没说完,就给捂住嘴了。
虞菀菀看鲛人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真怕她再说下去当场血溅三尺。看涂郦模样,是不打算死。
虞菀菀:“大人,她脑子有问题,您别和她计较。”
涂郦怒:“你说谁……”
虞菀菀捂紧她的嘴,顺手把刚才涂郦给她擦的药匀点过去,才好受点。
她和鲛人恭恭敬敬说:“我俩没见过世面,游四方时从说书人那听来神木的事,好奇才想看看。”
鲛人狐疑,却未将她俩放眼里。
虞菀菀又说:“我俩也是,没想清楚神木非我俩身份可探究的。来时还有不少人同我们一道好奇神木,就跟着来了,大人恕罪。”
涂郦对她的话显然很有意见,“唔唔唔”的声音,依稀可以辨出:我的身份怎么就不配探究了?
虞菀菀只当没听见。
她不知道神木是什么,却能猜出对鲛人很重要。
果然,听完后鲛人神色严肃离开,临行前还威胁:“老实点,不然有你们好看。”
估计是担心有她编造的“其他人”趁机去找神木。
她松开涂郦。
涂郦指着她怒:“我告诉你,我可是涂家唯一的嫡小姐,我爹涂家先家主,我娘薛家二小姐,都是大乘期修士,离飞升一步之遥。”
涂郦:“若非当初遭人暗算身亡,他们移平沧都就动动手指的事!它那神木给我来制傀儡也就勉勉强强够格罢。”
虞菀菀冷漠:“哦。”
传说浮屠秘境有千年古树,能纳灵气、养魂灵,是绝佳的制傀儡之材。
涂郦正是在找寻过程中被抓的。
她含糊和泽峘分开的理由,虞菀菀也不再问,好心提醒一句:“你可以先自刎离开秘境,省得在他们那遭罪。”
涂郦暴怒:“秘境资源这么多,我凭什么全让给你和别人?你好毒的心肠!”
虞菀菀:“……”
她在角落给自己找个舒适的位置窝着,敛气屏息,试在体内运行大小周天。
即使不能调动灵力,提精气神还是可以的。
忽然听见涂郦试探问:“那谁,姓薛的那个亲过你没有?”
姓薛的?薛祈安吗?
虞菀菀动作一顿,腰间晃动的粉蝴蝶结都不晃了。
龙魄好像也挺好奇在等她答案。
亲过。
大概不止一次。
但她为什么要告诉涂郦啊?虞菀菀没立刻应,涂郦也不像想知道她的答案。
涂郦心烦意乱道:“什么感觉——我是说亲吻的时候。”
感觉?喜欢。
非常喜欢。
她是真很喜欢薛祈安顶着那张脸亲她,但凡有丁点意乱情迷都会让她觉得更漂亮了。
虞菀菀觑着涂郦神情,倒看出点端倪,直截了当说:“涂师姐和泽师兄分开是因为,师兄亲了你?”
涂郦一瞬涨红脸。
不是在好奇她的事,只是不太想和她说话而已。
没有人喜欢和不熟的、甚至是有仇的人分享这样亲密的往事。
涂郦当然也不例外,一瞬无声。
虞菀菀幸福阖眼。
牢狱好啊,又黑又安静,可算能睡觉了。
/
耳边忽然响起阵阵呻.吟,由轻变重,由远及静,像是人受重伤后压抑不住的哀嚎。
浓郁黑暗被点点驱散。
亮光涌入眸中,过分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挡住。
耳边,听见女子震耳欲聋的怒吼:“退后,都给我退后!谁许你们跟来的!凭你们的修为能有何用?”
是邬绮长老的声音。
虞菀菀一瞬就反应过来是梦。
日记本的忠告还历历在目,她努力尽记下梦里的内容。
指缝渗出点点红光。她放下手,最先看见一轮高悬上空的白日与血月,还有……
盘踞于混沌漩涡前的银龙。
她站在乌泱泱人群间仰头往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脚边咕噜噜滚开个什么。
虞菀菀低头,才发现是个鳖壳,或者该说是被踩成王八饼子的鳖。
养这么久,到底能认出是她家小八。
虞菀菀蹲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自下而上俯视银龙。
她知道那是谁。
一眼就能认出来。
即使那对雾蓝色双瞳,已经变成一对杀气凛然的金色竖瞳。
它身后,日月当空,千年难遇的大凶之兆。穹顶却仍乌云密布,白电横贯,道道惊雷如天谴般凶狠不停。
身前,人群也如乌云般汇聚,术法向着他,轰然炸开整片。树木摇摆,尘土砂砾被劲风卷起。
可不论他们如何动手,银龙都未做反抗,只是空中有阵法显现挡住攻击。
邬绮长老就是动手的人之一。
她和一些修士一齐,在崖边构筑阵法,护住后方岌岌可危的修仙界。
邬绮长老惯来吸睛的大红衣裙如破布般挂在身上,乌发散乱,裸.露肌肤布满伤痕,哪还有平日半分美艳模样?
邬绮长老身侧有人不忍心劝:“您稍作歇息——”
话音未落便被邬绮长老打断,她平静问:“我退了,还有谁修为相当的能顶我位置?”
他们在维系阵法,缺一不可。
开口那人沉默了。
所有修士都形貌狼狈。
邬绮长老往身后群山投去遥遥一瞥,各大宗门都掩映其中。
她瞥眼萌生退意之刃,提高音量说:“这后面,是我、是诸位之弟子,亦是修仙界未来所在。这一退,退的是修仙界千年根基万年冀望!绝不可退!”
“修真界敬重强者,并非单因修为绝伦,更是敬负责苍生、庇佑弱者的担当!诸位与我尽是修真界翘楚,如今退了,任凭门内弟子如鱼肉般任刀俎宰割,怎对得起修道数载,对得起一身修为,或是数载孺慕之情?”
谁也没想到这番话会是由合欢宗长老说出来的,尽数刮目相看。
原先稍有退意的修士也重新提气。
“邬长老所言极是!”有人震声附和,防御阵法被层层加固。
远处,却有数道身影如小溪般汇聚而来,尽数身着合欢宗校服。
是被留在宗门内,相对修为低下的弟子们。
他们挥着法器,拙劣青涩的术法一团团炸开,远远就喊说:“长老,我们也来助您一臂之力。”
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人远赴而来,像道奔流涌动的江河。
各宗各派,五湖四海而来。
虞菀菀看着,心头莫名涌出种难言的复杂。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小说世界。就像玩游戏,玩玩而已。
可……
她的游戏,却是别人的一生吧?
有些人甚至和她一起上过课,一起聊过天,还借阅过话本子。
不知为何,虞菀菀心里涨得厉害,揪紧胸前衣襟,好似有什么喷涌欲出。
薛明川也站在队伍前列,制止其他人动作说:“不要再主动攻击。他未动分毫,阵法反弹的术法便让我们伤亡无数了。”
银龙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金色竖瞳一转,望向那扇如门般徐徐打开的漩涡。
他身侧,有无数白雾腾起,如流星般猛烈扎入漩涡之中。
虞菀菀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那是很多很多的欢呼声。
像是回家一样的欢呼。
薛明川惊愕:“这些全都是妖魂?你到底残杀了多少妖族?”
“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到最后妖族弃你而逃,留你一人独面修真界。你现在束手就擒还可饶你一命,长久以往,你断然不敌我们。”他又说。
银龙依旧不搭理。
双方僵持,虞菀菀抱紧鳖的壳,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她只能猜出,这儿应当是小说最后,薛祈安打开妖境入口的剧情。
她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该谴责他的。
可她又有点想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啊。
为什么呢?
这是书里没有提过的。
银龙忽然扭头,似是察觉到什么,向她望来。
虞菀菀也抬眸望去,隔着重重人海。
倏忽间,后方一只利箭。
她在那对骤缩的金色竖瞳里,看见自己被一箭穿心的模样。
仿佛浑身被撕裂的痛楚,虞菀菀一瞬失去意识,坠入黑暗中。
突然。
一道空灵的、难辨雌雄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这就是你的结局,不久后会发生的小说结局。】
周围场景飞速变换。
她立于漆黑空间,脚底横纵交错的白色格纹,如密布的棋盘。
而她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虞菀菀并没问“它是谁”。
经常穿书的都应该知道,能干这种事、说这种话的,只有一种身份……
她直截了当问:“天道想要我做什么?”
【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天道惊讶,发出似是极欣慰的笑声。它说:【不着急,你先看看你死后的结局。】
它指的是,小说里没提及的,薛祈安死后的事。
《锁妖志》里,薛祈安大开妖境,意图释放妖族统一天下。好在薛明川带人抵抗及时,除薛家灭亡外,修真界几乎无人伤亡。
最终,薛明川剑斩薛祈安,还天下安定,只字未提薛祈安的下场。
天道给她看的结局,在她面前幻化出的这本小说里,最后写道:
「龙族得天独厚,死也不会如其他妖族般魂飞魄散。妖境入口被毁后,银龙尸体三日未腐三日不灭。
恰逢灵力枯竭,天地清气大乱。有人建议以龙首祭天,换苍生安定。
薛明川没同意。
但底下长老瞒着他。等他知道时,银龙已被列阵祭天,灰飞烟灭。
龙角镇四方,龙尾定山河。
龙鳞也被尽数剥下以作龙鳞甲,一百一十六片,独独缺了护心脉的一片逆鳞。
修仙界这才恍然大悟,屠龙何以这般容易。
他们将龙鳞甲献给薛明川。
薛明川却勃然大怒。
他严惩此事相关者,将龙鳞甲送了人。可惜究其一生,也无人知龙鳞甲送的是谁。」
大袜子,这是文字吗?
虞菀菀火上加火,一巴掌将书掀了。
天道却在乐呵呵笑:【所以我才让你来救赎他,靠爱感化——你们叫反派对吧?你也不想他开妖境害人吧?】
【反派天性本恶,如不予以感化救赎,断然会致生灵涂炭。】
……真捏玛牛。
虞菀菀忽然想起薛祈安在薛家过的日子,本恶,这“本恶”薛家至少得有一半功劳。
就真的不管管吗?
他最开始,明明还是创了符箓会高高兴兴拿给养母讨夸奖,挨打也会第一时间关心养母身体的孩子。
换她那样长大,她也要黑化的。
天道还在循循善诱:【我选中的男女主,注定是万人称颂的正道之光。而现在,我选中了你,你能改变小说结局——】
还没讲完,虞菀菀:“我不能。”
天道愣:【嗯?】
虞菀菀:“其实我觉得我也是需要救赎的那个。”
天道更愣:【你需要什么救赎?】
虞菀菀:“没有他那张脸的世界都显得很无聊好吗?我需要他美貌救赎。”
天道:【……】
她所处的空间就是个巨大的棋盘,天道把她放在了“角”位。
围空难度最低,价值却偏高的位置。
虞菀菀想了想,将自己挪到中心天元位。第一手棋会下的位置,可攻可守,但对整盘棋的结局却并不具决定性。
她只是先者,不是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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