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享受这种开心,愿意付出点什么去留住这种开心。
亲吻是,让她碰是,送逆鳞也是。
但她和他不一样吗?
她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任何人。可以和他说那些话,也可以和任何人说。可以亲他,当然也可以亲任何——
发辫忽然被扯了扯。
那股甜橙香凑近,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薛祈安。”
他偏过头看她:“师姐。”
听见她试探问:“你其实在不高兴吧。”
薛祈安稍愣。
虞菀菀指着他眼尾解释:“你不太高兴时,红痣被眼睫阴影挡住的频次会增加很多。”
她又补充说:“因为我喜欢看啦,所以发现的。你如果没有不高兴,就是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那些晦暗想法好似都被这阵甜橙味的清风吹散。
薛祈安忍不住笑:“刚才是有点。”
虞菀菀:“那现在呢?”
这意思是说现在没不高兴了?那正好,她也不用去纠结原因——
没想完,就听他笑吟吟道:“现在更不高兴了。”
虞菀菀:……?
一想到她还有可能这样观察别人,这样去问别人,凑得也这样近——
就更不高兴了。
“师姐知道苗疆有种蛊虫吗?”薛祈安眉眼一弯,突然将她拦腰打横抱起。
虞菀菀吓一跳,揽住他脖子:“什、什么蛊虫?”
轰隆!
她的话语淹没在头顶无数碎石坠落的巨响里。四周弥漫股白雾,似引爆火药后的硝烟。
在如蜂巢般的巢穴里,忽地冒出无数人头。
是埋伏在此的鲛人!
五颜六色的术法在身侧炸开,岩洞被一个又一个阵法覆盖,彩光映得那些青面獠牙脸分外可怖。
虞菀菀料想到有埋伏的可能,却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她以为是饭里下毒什么的……
耳边少年嗓音温润平静依旧,有种格格不入的诡谲。
他笑着说:“苗疆擅蛊,相传有种蛊能使中蛊双方互相渴求气息和触碰。一日不见,如万虫蚀骨般痛痒难耐;反之,则得无边快意。”
轰隆隆巨响愈演愈烈。
无数妖力化作的锐箭长刀劈头盖脸砸来。但凡有一个得手,他们都要变刺猬!
虞菀菀揪紧他衣襟,音量都高:“被捅穿也在你的计划里吗——我可以不被捅吗?”
死倒不要紧,但这样死又痛又丑啊!
听见他低笑一声:“我现在的计划是,弄清师姐喜不喜欢这种蛊。”
地面轰然裂开。
薛祈安抱着她,足尖轻点,身形翩翩然向后,立在岩壁突出的一点石棱上。
以他为中心,地面忽起凌乱汹涌的白电,像地震来袭般轰然向鲛人震荡而去。
顷刻岩洞坍塌,鲛人仓皇躲闪。
薛祈安卷着她的头发,温温柔柔地问:“所以,师姐觉得呢?”
眼前一片刺目白光。
少年离她很近,垂眸时,眼尾缠绕疾电,衬得那点红痣愈发勾人,眉间一股横生的傲然恣意。
虞菀菀知道她不该,但她还是没救地不合时宜地被勾.引到了。
她咽了咽口水:“我觉得——”
话音未落,又是轰轰几声。他们站立的石棱突然断裂,身形蓦地落空。
“我觉得!”
虞菀菀下意识揽紧他脖子,语速快到几乎在尖叫说:
“我觉得你不要乱玩蛊,当心毁容!但是你要是实在想玩也没问题,反正你顶着这脸做什么我都会溺爱!”
当然有瞬间的心动她没提:
如果真有这样的蛊虫,她也想要。这样他就离不开她,会一直属于她啦!天天看漂亮的脸,多好呀?
光是想想,就拥有了“永远”这样的美妙。
同样的,少年垂眸若有所思。
身侧术法如烟花炸开,白电与刀剑碰撞,铿锵如利刃相接,震落一地碎石。
他忽地在她耳边低笑一声:“那就是喜欢了。”
海里下坠速度比陆地慢很多。
可地面彻底裂开的刹那,海水如门般向两侧移动,露出片漆黑如猛兽巨口的深渊。
虞菀菀像在坐过山车,差点尖叫出声时,下坠势头一止。
少年环着她的腰,足底亮银光,应当是用了术法悬浮半空。
虞菀菀松口气,揪紧他的衣襟小声说:“吓死我了。”
他却弯了弯眉眼。
虞菀菀有点不祥预感:“你千万要稳住,不然我俩——”
话音未落,半空那片银光忽地消失,他们比原先更快下坠!
劲风刮在脸上,像一直被人扇巴掌。虞菀菀脸埋入他怀里,音量拔高:“薛祈安!”
搭在他脖颈的手却被轻轻覆住,听见声极轻的低笑。
少年侧过脸,浑然不顾急速下坠的势头,在她耳边很温柔说:
“师姐,再抱紧我一点。”
第45章 浮屠秘境(十一)
东南, 白玉殿。
李明看见有个身影踉踉跄跄回来,他拧眉,下意识以为有诈, 走近才发现是薛明川。
他惊愕:“你这是中了谁的暗算?”
李明赶紧扶他, 刚坐下,薛明川就“哇”地吐出口浊血, 灵力控制不住外泄。
即使用了治疗术,也无济于事。
薛明川靠着石柱,面色苍白说:“我不知道。鲛人带走了虞姑娘, 我追踪而去时遇妖族袭击。”
李明更惊:“谁能伤你?这已经不是一般道行的大妖了吧?”
他和薛明川再有意见分歧,两人到底认识多年,立刻掏出一切疗伤物什给他,还请来随行医修。
医修神情亦是凝重,半晌才犹豫说:“外伤好办, 可灵根……我只能暂时稳固。少主, 您出去最好再另请大能看。”
他愈发忐忑:“依我拙见, 若是处理不当,您修为将不进反退,日后于修行不利。”
医修说的很委婉, 薛明川还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剑修的这条路极可能走到尽头。
薛明川脸色白了又白, 还是温和有礼说:“多谢,劳烦您了。”
外伤愈合,他气色到底比之前好。
薛明川看向李明说:“那人面容一直笼罩在白雾后,我只知道他是道行不浅的大妖,其余一概不知。”
光是这样的 话说完, 他就咳嗽不止,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薛明川一开始没把他当回事。
那大妖却招招奔他面门, 凌厉至极,而且相当熟悉他的路数。他自诩当今剑道第一人,竟没在那只妖手底撑一炷香。
那大妖一脚踩在他肩上。
他肩部还有乌瓷古镇时寒霰剑留的伤,不知巧合还是怎的,大妖妖力也恰好向那处攻击。
薛明川毫无还手之力。
争斗中,他的本命剑也被夺。性情刚烈的寒霰剑在那妖族手中,如废铁一般轻易被折断。
本命剑是剑修的性命,薛明川当时口吐鲜血,疼痛欲死。他勉力振作问:“阁下何人……”
这样的妖族不该位列无名。
对方一声不吭,似乎连冷笑都不屑于冷笑。摁住他脑袋,比深海诡谲冰凉的气息从他七窍渗入,竟直接要生拔他灵根!
这是薛明川的秘密。
他灵根不稳,丹田内灵力难蓄,所以修为才长久不晋。
这是要毁了他修行的根基!
薛明川平生第一回 ,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惶恐。
索性老天爷眷顾,天降惊雷,纵贯深海直接劈在那只妖族的手上。
这才听见他模糊难辨的,极不耐烦的一声“啧”。
白雾被劈开,薛明川看见那只手,很年轻的少年人的手。
至少曾常年练剑,指腹生茧。
薛明川做好自爆丹田,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可和他一道的剑修弟子正好用玉牌联络他:
“师兄,我们这也没找到鲛人踪迹,不晓得虞姑娘被他们带去何处了。”
那只妖族动作一顿。
隔着层白雾,薛明川还是确信,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难掩的惊愕。
现在,薛明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只大妖突然的离去兴许不是巧合,也不是惧了那道雷劫。
是为了这个“虞姑娘”。
谁——虞菀菀?
薛明川忽地想起张脸,惯常和她一道的少年那张极漂亮的脸。
他强撑坐直,不顾伤和李明说:“我想请你再帮我算一卦。”
线索充足时,天易宗的卦术找人快准狠。
李明却说:“我不会再帮你算任何卦。”
薛明川惊异。
确认他性命无忧后,李明起身,低眉向他俯身行揖:“我的卦,不会违背我的道。”
“薛少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相识数载,你我如今谊断于此,往后各从其志,不再往来。”
天易宗和薛家私交甚笃,李明是他幼时结识的第一个好友。
薛明川乍听此言,竟觉难以理喻。
他问:“就因为我向那只妖动手?阿明,这事是你浅薄了,你没见过人世险恶自然不知道妖族恶性难除。”
李明静静看他:“薛少主,你见过什么人世险恶呢?你这一生,就连病重都活得顺风顺水,伤时昏迷,醒时痊愈,半点苦未吃过。”
“我曾给你算过一卦,你是老天偏宠之人。同一时天下有如此命格者屈指可数,一生顺遂。但你得明白,大多数人都不是的。”
李明并没有在谴责他,只是平静地陈述:“妖也好,人也好,都得在这世间挣扎。你甚至没见过同样病重之人的挣扎模样,更遑论妖呢?”
“我是亲眼见过,妖也会为生计奔波,会因亲人离世而痛苦不止,会为内心意志慨然赴死。病重时,他们都一样的,会因为晒了太阳、有人说话,或是今日能多吃口饭而高兴;也会后悔过往蹉跎时日,志向未成。”
“人有好坏,你愿意包容。那妖的好坏,你为何从来视而不见?”
李明看向他说:“薛明川,在我看来,你甚至不如很多妖族——至少他们能辨是非好坏。”
说他不如天性本恶的妖族,这对薛明川几乎称得上是羞辱。
身上的伤、修行前途的未卜,还有奉作挚交之人的割袍断义,闹得他一瞬脑袋几欲“嗡”地炸开。
从未有如此屈辱之时。
薛明川握紧拳,却又受良好教养强压反驳的意图。
他淡声说:“若你执意如此……”
李明打断:“不是我执意如此,而是注定如此,你我并非一路人。”
“薛少主,你自诩正义,可若你存在本身即为最大不义呢?”
他一字一顿问:“你还敢,这样大声地说你是正义一方吗?”
这就是李明在薛明川卦象中看见的。
极其可笑的一卦。
说他踏旁人尸骨,借旁人运势,以他人器物成己之大道,前路光明。
薛明川一时哑然。
李明行礼:“言尽于此,望你日后珍重。”
/
下坠势头不晓得过去多久才止。
地底,或者是海底——虞菀菀不晓得是什么底了,反正是个底,看起来挺像寸草不生的悬崖深渊。
她从他怀里跳出来,默不作声。
“师姐。”薛祈安拉她的袖子。
是在生气吗?不理他。
薛祈安揪紧那截衣袖,想了会儿,忽地轻声说:“师姐,你看看我。”
“或者你过来摸一下我?别不理我了。”他把她往怀里拽,轻轻的。
如果有蛊虫的话,她决计不会不理他,也决计不会离开他。
他们都不会互相离开。如青树和藤蔓,生和死都紧紧缠绕在一处。
他依附于她也完全没问题。
猜测着她喜欢的模样,薛祈安颤了颤乌睫,嗓音放得又柔又轻喊她:
“师姐……”
少女倏地转身,跳起来,如崖边坍塌的巨石,轰然撞入他怀里。脚缠在他腰侧,手也揽着他脖子。
薛祈安下意识就托住她。
“现在是你在抱紧我。”
她就凑在他耳边,好像很得意地哼两声说:“你还脸红了。”
唔。
在纠结谁抱谁嘛?
薛祈安将她往上托了托,笑说:“是,我在抱紧师姐。”
有什么区别吗?
都很开心。
他微歪脑袋,由着她拨弄他的眼睫,眉眼一弯:“脸红大概是因为师姐在这儿,我有点兴奋吧?”
嗓音含笑而温柔,比春日晴风还和煦。四面却吹来阵凉风,寒意砭骨,虞菀菀禁不住打个哆嗦。
她没在意,又从他怀里下来如实说:“其实看到你脸红,我也会兴奋。”
特别漂亮。
因她而生的漂亮。
“这样啊。”薛祈安“唔”一声,忽地想起见过她脸红的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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