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今天还忘了一件事。”
虞菀菀:“什么事?”
薛祈安笑:“师姐说早中晚要亲我一次,昨晚没亲,今早没亲。”
虞菀菀:“……”
怎么忽然这时候说!
她脸彻底爆红,推开他,猛地站起来,“哐当”撞在身后的桌子。
虞菀菀:“先欠着!”
薛祈安更好笑看她,将人往回扯:“欠啊,我又没不答应。”
虞菀菀这才别过脸,重新坐回他怀里。
一时有点不晓得说什么。
四周寂静温和。
“对了!”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扭头看他,“你用剑穗吗?我给你编剑穗要吗?”
“剑穗?”
薛祈安目光微动,像是想起点什么忽然低头,没叫她发现地亲亲她发顶。
他轻声问:“师姐给我的?”
“嗯!”虞菀菀用力点头,配合地重复,“只给你的!”
她解释:“上次你抢浮屠秘境时不是用了剑么?合欢宗提供的剑哪有自己的剑顺手,之后我们一起去打一把趁手的,就会要剑穗吧?”
他其实不太用剑穗的。
那两条柔软的青绿腰带拂过手背,如蝶翼般,薛祈安轻轻攥住:“好。”
怕她不懂,他又更轻的:“想要。”
她做什么都很快,现在就掏出该用的工具。
风势愈大,雨声渐嚣。
屋内却暖洋洋一片。
少女披着明澄亮色的灯火,像笼络身日光,露出的截脖颈似青绿间扎出的一抹融融春意。
她手边有好多五颜六色的绦带。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我以前看视频——就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你就当我会吧。”
薛祈安:“嗯。”
“大概是这样,然后这样,看起来还行?”
薛祈安:“好看。”
“不行也没办法了,你戴着吧,反正你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薛祈安:“好。”
她一人就能把整间屋室充满,噼里啪啦的雨声好似作衬的乐章。
薛祈安支脸看她,理顺桌面其他搅在一起的绦带递过去,眉眼弯弯:
“师姐给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你可以不喜欢的。”虞菀菀反到有点不好意思,“之后我再试试,更好看的再给你。”
薛祈安笑着应好。
虞菀菀有段时间对手工感兴趣,视频软件收藏一堆,全在收藏夹躺灰。
那么大一团线,缠到板上没几圈就用完了。
外头雨声渐小。
虞菀菀抄起外袍起身,少年立刻掀起眼皮看她。
虞菀菀解释:“我去买丝带,家里的不够。”
薛祈安瞥眼雾蒙蒙的窗外,拧眉:“现在?”
这么大雨容易染风寒吧?
虞菀菀点头:“嗯!”
她在芥子囊里掏啊掏:“我有避水符——”
还没掏出来,腕就给摁住。
薛祈安另只手扣好束腰:“我去。”
这下换虞菀菀拧眉:“可是雨好大哦,你淋湿怎么办?”
他那张脸流点鼻涕她都好心疼。
薛祈安没再说话,平静望她。
好像在嘲笑她:你刚还说避水符呢?
那对雾蓝双眸像面不起波澜的深海。
虞菀菀被看得实在心虚,小小声的:“要不你去?”
他这才笑,抱住她蹭了蹭说:“师姐好乖。”
乖,乖你个头。倒反天罡。
虞菀菀想揍他,看见那张脸时又强行憋住。
“银色的,要亮面的,多买几条。”
颇有几分忍辱负重意味。
她不放心地把剑穗展示给他看,薛祈安颔首应好。
出门时,风雨正浩浩。
如海面掀起的巨浪嚣嚣坠落,拍打在万丈高楼间。
水珠不湿他衣袍,擦肩而过,随劲风吹卷乌发,衬得那张脸昳丽落拓异常。眼尾一点红痣似劲浪间的一帆小舟。
虞菀菀又不放心了:“要不还是我——”
薛祈安微笑,直接把门合上。
/
风雨罕见之大。
街道还开的铺子寥寥无几。
好在虞菀菀说的,卖丝线的铺子还开着,正在收。
薛祈安买一捆就准备回去。
小木头人坐在他肩头,胸前贴着的避水符随风晃动。龙魄也摇晃脑袋嘿笑:“少主越来越贤惠了。”
薛祈安正在付钱,头也不抬和它说:“嗯,谢谢夸奖。”
远处忽地一声雷鸣。
龙魄惊慌抬头,薛祈安也望去,眸中映出道撕裂穹顶的白电,整片天都泛着惨白。
以之为中心,数道雷电如鞭子般打向四面八方,层叠乌云好似坟墓,被打出噼啪不绝的刺响。
龙魄仓皇:“这、这……”
它快要哭出声:“怎么办啊少主呜呜呜,要不你先回浮屠秘境?白玉殿在那会好点吧。”
“不要。”
谁要莫名其妙和她分开一下啊?
薛祈安懒洋洋垂睫,把它从肩上取下,丝带也塞入它怀里:“这个带回去。”
龙魄委屈巴巴抱住。
木制的耳朵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不要告诉她,也别让她淋雨。”
薛祈安垂睫,微眯起眼警告,想了想却又轻声的:“回去要记得给她倒杯水,然后夸夸她,说辛苦了。”
他出门时刚烧的,现在温度正好。依她那喝水速度,他本来算准着就该回去斟满的。
抬眸睨眼阴沉的,雷霆却愈发喧嚣的苍天,薛祈安终于不耐地“啧”。
雷声愈大。
满城风潇雨晦。
无人一隅,少年化作道银光,流星般驰过天际。
身后似有疾电追随。
/
剑穗被拆了又重新编一次。
可算比之前好看。
虞菀菀这才稍微满意,把那只剑穗放一旁,等丝带来再编另一边。
环顾四周,不见人影。灵识无声息探向附近,也未有可疑人。
虞菀菀便试探地将长明灯从灵海里取出。
她还没有仔细打量过。
自从知道这盏灯是靠龙膏点燃,她就根本不敢在薛祈安面前拿出来。
青铜莲花底的灯座,盘内无油,顶却一点橙黄烛火燃烧,不随风动。
之前在黑雾里见过的就是这点光。
长明灯打个哈欠,疲乏解释:“这是伪焰,除了亮着基本没用,你可以碰一下试试。”
虞菀菀好奇伸手。
灵海里,忽地传来片记忆,是她留在菩提树上的那缕灵识传回来的。
菩提树没清理干净的记忆。
长明灯:“不过如果你有失忆过,估计还能有点用。”
……什么用?
虞菀菀想问,指尖却正好碰到那点灯火,毫无温度,像触碰棉花般软绵绵的。
霎时疾风大作,糊起她双眼,手深陷烛火间。
身体一轻,人似灵魂出窍般扭曲旋转,被扯入什么之中。
虞菀菀再睁眼,脖子疼。
她扭了扭,却听见枝叶簌簌声,面前一地青叶掉落。
她成了,一棵树?
位置的话,应当是薛家的玉麒谷。悬崖边,借着未干的一点水潭,她看清自己和洪家那颗菩提树一模一样。
树干还刻着“珊珊”二字。
在她看见时消失。
懂了,她进入的是菩提树的记忆。
菩提树的记忆传给她,长明灯可能有扩写或是回溯的作用。
第一回当树,有点新鲜。
虞菀菀好奇张望,忽地看见崖边有点模糊人影,倒吊着,衣袍掀起,似被悬住翅翼的苍鹰,被风吹着左右摇摆。
是犯了什么错的人吗?
长明灯却惊讶:“这不是你身边跟着的那少年吗?菩提树以前种他家的?”
……再说一遍,谁?
悬着他的那根绳索忽地断裂。
少年像铅球般重重坠落,衣袍被吹气球似地鼓起。
“等等!”虞菀菀惊叫。
下意识使术法,却无任何效用。
长明灯提醒:“这只是菩提树的记忆,不能做任何修改。”
……又是这样。
虞菀菀咬唇。
但少年下坠势头骤止,似被股无形力牵到崖边。
就在她这棵菩提树底。
确实是他,很小时候的他,八岁左右,下颌轮廓分明,两颊却还有团未褪去的软肉、
好可爱。
如果忽略他过分惨白的面色。
他跪坐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气,额前汗滴坠落,染身面前那片土地。
身形单薄如纸,在崖边劲风颤抖不已,好似随时都会被吹散。
虞菀菀很少见他抖成这样。
除了被她触碰亲吻时。
但这会儿显然不同,他很难受,相当相当地难受。
虞菀菀好想去碰他,却只抖落一地的青叶。有枚正好落在他左耳尖,像一点缀饰的青玉。
他没在意那片青叶,更没看她。
“不错,这才像我薛鹤之的儿子。”男人惯常冷淡的嗓音竟多几分暖意。
视线里,很快出现一角竹青色衣袍。
薛鹤之背着手,如凭空出现般立于菩提树前。他竹青衣袍绣着几只仙鹤,做腾云而去状,衣袍飞扬间似谪仙降世。
他提着少年后衣襟拽起:“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别丢了薛家的脸。”
薛家脸早都被你们这群人丢光了!
虞菀菀怒骂。
薛鹤之当然听不到,他塞了几颗黄品灵石到他手里:
“今日没晕,这是你该有的奖赏。”
后衣襟被松开。
少年身形摇晃一瞬,却还是定定站住,背脊挺拔如青松,垂睫温声:“谢,家主。”
他中间顿了顿,像在斟酌称呼。
薛鹤之说:“谁准你唤我‘家主’的?省得外人听见,还觉着我们亏待你。”
“这是为你好。薛家剑道天下无双,你身为少主,怎可因恐高而不敢御剑?说出去叫人看轻薛家!”
……恐高?
虞菀菀目光移到少年煞白无血色的唇瓣,惊恐至极。
薛鹤之却看也不看,一拢袖子淡道:“还有医修说此事不可。今日不就改善了么?半月里,你第一回没晕。”
“从明日起,悬于崖边的时长加到三个时辰,直到你能御剑为止。”
他再未看少年一眼,转身扬长而去,身形消散在崖边疾风内,直接用术法瞬移别处。
两侧悬崖如吃人巨口般大开,崖底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四五十层楼的深度都不止。
劲风呼啸,那根悬着的细绳也被扯动,身不由己地颤巍晃动。
虞菀菀瞥一眼就头晕目眩,像坐过山车,从顶俶尔坠落的惊恐。
很难想象他怀着什么样心情被悬吊在那,还有忽然掉落的那下……
怎么会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啊?
长明灯也惊恐:“这薛家是什么世家,妖族吗——不可能,妖族出了名的溺爱孩子。魔修呢?也不像,老天爷别是修仙界的世家吧?”
虞菀菀不吭声。
少年却忽然凑近,她才看清他唇瓣有干涸的血迹。
应当是悬吊时强咬着不发出声。
虞菀菀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掐住,难受得慌。
她用力抖了抖树干,摇下几片叶子到他头顶,好似以此给点微薄慰藉。
少年却将叶片取下,连带耳尖那片青叶也拿下,全部堆在她树根边。
他把所有叶片全捡过来了,像堆砌一片坟冢。
“这儿风是挺大的,风景也不好。你想试着修炼吗?如果能开灵智,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和她轻轻说,嗓音如清泉涓涓,还带着未变声的稚嫩。
虞菀菀看着他当真拿出本书,给那棵树念。
他身前身后都空无一人。
渐沉的夕阳,少年和树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伶仃孤瑟。
虞菀菀想了想她八岁在做什么呢?
虽然也有一身还不完的债,住在孤儿院里,但附近的大婶对她很好,会请她上家里吃饭,也会请她过来玩鳖。
只有夜里,或者刚被催债,她好害怕好难过才会抱着个玩偶哭唧唧说:
我知道你肯定听得见的对不对?你可以帮我找爸爸妈妈吗?
我好怕,好想他们。
但那其实连个玩偶也不是。
孤儿院的钱流向并不干净,别说玩偶,饭都吃不干净。
那是她在垃圾堆里捡来的破花布,洗干净,把纸巾揉成球塞成的。
她后来也希望她的玩偶能离开孤儿院。
因为孤儿院外面,好像什么都有。
可惜玩偶没离成。
院长嫌脏,把她的玩偶丢了。
她要拦,被揍一顿,关在屋子里饿三天,期间只喝过一杯水。
菩提树的记忆只有很短一段。
虞菀菀俶尔睁眼,桌面沙漏窸窸窣窣,才走过不到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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