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黎昭不好拍拍屁股走人,“好吧,但有个条件。”
“行。”
“我还没提呢?”
青年笑容疏朗,“只要你不走,怎样都行。”
有人嫌你碍眼,有人视你为宝,对比之下,让黎昭更为坚定要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姓齐,名容与。
用过晚膳,应黎昭所提的要求,齐容与坐在卧房的小榻上宽衣解带。
门窗紧闭,明月也休想窥探。
黎昭站在榻边,一副例行查看的架势,竭力屏除暧昧的羞涩。
验伤,哪来的暧昧与羞涩?
少女说服着自己,在看到光裸胸膛的青年后,还是抑制不住红了脸,幸好屋里光线暗淡,遮掩了她的窘迫。
在大都督府,宽肩窄腰、胸肌挺阔、腹肌有型的将士不少,但诸如齐容与这样皮、骨之相双绝的,还是少之甚少。
太养眼的相貌,具有杀伤力,尤其是光裸的时候。
有郎中在,黎昭尚且能冷静看待,可独处之下,难以淡然。
“你转过去。”
齐容与转过身,将宽厚的背呈现给发号施令的少女。
接近椎骨的刀痕已结痂,仍触目惊心。
黎昭轻轻抚摸那条长长的血痂,眼前不自觉浮现当时厮杀的情景,虽不在场,但可以想象有多激烈。
以一敌数十,是抱着丢掉性命的决心吧。
“值得吗?”
“嗯?”齐容与扭头,捕捉到少女眼里的疼惜,他立即转过身子,慌忙捧住她的脸,“怎么了?”
黎昭心有余悸,主动抱他入怀,“以后对阵,要万般谨慎,记得背后还有一个我。”
她不想做他的累赘,却愿意做他的牵挂。
可能是小榻设计得有些低矮,大高个的青年埋头在少女发育良好、初具丰满的胸前,进退不得,感官上,嗅幽香、触柔软,搅乱了意识。
他僵坐不动,陷在轻柔如练又起伏绵延的浮光锦中,只觉喉咙干渴,抬起头时,入目的是女子优美的脖颈和小巧的下巴,“黎昭。”
黎昭低头,与他对视,发觉他脸色有些红,不觉莞尔,暧昧对弈中,一方不自在,另一方就会自在许多。自认占据上风的少女开始得意,忍笑坐到他身侧,用玩味的目光将他打量,“穿上吧。”
伤口已结痂,无需再换药,只等慢慢愈合即可,黎昭虽心疼自责,但也宽了心,有了玩笑的兴致,殊不知,根本没弄清楚齐容与不自在的缘由。
还不是巍峨妩媚,人青涩。
齐容与快速披上外衫,低头系接扣,待穿着得体,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少女,好笑地摇摇头,视线不自觉定格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
与心上人独处,好像视线落在哪里都不合适,偏又忍不住偷看。
“你在看什么?”黎昭低头看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得体。
被逮个正着,齐容与一本正经地咳了声,“媳妇儿好看。”
“再油嘴滑舌!”黎昭拧他手臂。
青年“嘶”一声,琥珀色的眸子染笑,忍着挠痒痒的疼感,任由少女又掐又拧,然后“啵唧”一口亲在少女的侧脸上。
将人亲愣了。
宫城,燕寝。
淅淅风吹柳,袅娜柔桡,一道身姿如柳的女子身穿内廷女官服侍,随曹顺走到燕寝珠帘前。
女子跪地,“针工局掌司贺云裳,拜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在内寝御案前作画的帝王未置一眼,“初夏前,朝廷会向百官发放新的官袍,需要针工局的人提前去往各户官员家中量体裁衣。”
“奴婢明白。”
萧承没什么情绪,却在绘制画幅上少女的五官时,投入十二分的认真,一笔一划极度仔细,不错过一处细节,似乎画中人在心里,跃然纸上。
等绘制完面部,他执起画作独自欣赏,视线未分给其余人一星半点儿,“明日,银作局会运送一些金银器件前往工部新建造的皇家别院,由鹫翎军负责护送,你代替曹顺去监工吧。”
“诺。”
从燕寝离开,贺云裳走在前往针工局的路上,不声不响,比往日还话少。
领她去往针工局任职的曹顺面露尴尬,他们曾是义父义子的关系,如今该以何种关系相处?
“上次的事,别怪咱家无情,咱家也是无可奈何。”
“大总管不必多虑,是小奴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浣衣局那个管事婆子,你若记恨,可遣送出宫。”
“不必,小奴不想给大总管添麻烦。”
曹顺无话可说,身侧之人善于隐忍,但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一旦她能够稳住跟脚,势必隐忍后发,那婆子日后会不得安宁。
**
在伯府逗留许久的黎昭推开窗子,望一眼天色,“我真的要回去了。”
“我送你。”齐容与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推开门,等着黎昭走过来。
黎昭站着不动,“你拿的什么?”
“送你的,回去再看。”
“打开看看。”
“不是嫌时辰晚了。”
黎昭索性坐下,“看完再走。”
齐容与合上门,折返回榻前,拆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套蔷薇红的长裙,外加一套蔷薇头饰。他知黎昭对蔷薇过敏,也知黎昭喜欢蔷薇,既不能兼得,就另辟蹊径,将蔷薇穿戴在身上。
看着连衣缘都是蔷薇花瓣形状的长裙,黎昭眼前仿佛盛放千朵蔷薇,葳蕤壮观,与浮光锦裙的清雅不同,雍容华贵。
自重生,黎昭很少穿着色彩浓艳的衣裙,不是不喜欢,是心境变了,人也寡淡了些,可此刻,她黑漆的眼底映出了冶丽的红,为之惊艳,若是穿在身上......
“送我的?”
齐容与失笑,“不送你,还能送谁?”
锦绣添花乃双喜,黎昭也算得到一连串的惊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处在妙龄的女子。
抚过红绸上的一朵朵暗花,黎昭看一眼屏风,“我想试试。”
“求之不得。”
齐容与目送黎昭走进屏风,他倚在榻边耐心等待,可绝佳的耳力,让他开始坐立难安。
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配以屏风上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考验着一个气血旺盛的青年。
等黎昭穿着红裙从屏风后走出,屋里空无一人,她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却听“咯吱”一声,消失的人又出现在了门口,怔怔望着她。
黎昭板着脸问:“适合我吗?”
去屋外透凉风的齐容与走近,目光些许粘滞,要怎样来形容一个红裙雪肤的美人?
红裙罗袜金缕鞋,如霞似锦万艳开。
他只盼眼前的姑娘永远眴焕粲烂。
“好看。”
连绾发的蔷薇珊瑚流苏都好看。
瞧他痴痴的样子,黎昭有点脸薄,将配套的蔷薇绣帕编成手帕花,塞进他手里,“投桃报李,送你的。”
齐容与拿起手帕花,轻轻亲了一下,就要送她回侯府。
黎昭却站着不动,“齐容与,我就在你面前,你亲花?”
“你让我亲啊?”
“那你试试。”少女嗫嚅,声音细若蚊吟,好像斗气中说了一句逞强的话,没底气承担后果,“逗你呢,你还是亲花吧。”
她讪讪笑笑,刚迈开步子,后颈忽然一凉。
齐容与从后方袭来,双臂环过她的细腰,紧紧勒住,将一吻印在少女细腻的后颈上。
“黎昭,我好喜欢你。”
没有戏谑和调笑,青年说得认真深沉。
第36章
翌日一早, 由银作局掌印太监亲自拉运大批金银器件前往位于南郊的皇家别院。
这座新建的别院是用来安置先帝妃嫔之所。
先帝驾崩当日,刚刚御极的天子废黜宫妃陪葬制度,之后下令修建南郊别院, 用以安置不愿离宫的太妃、太嫔。
经过数年,终于完工。
杏花雨未至, 别院已是红花绿柳, 放眼葱茏蓊郁,蜂飞蝶舞。
杨柳风脉脉, 河堤绿水,回廊游船,两三小鸭随波逐, 负责护送银作局的鹫翎军将士们啧啧称奇。
“你们听到啥风声了吗?此次负责监工的内廷女官可大有来头。”
“我也听说了, 原本是御前宦官,摇身一变,成了女娇娥。”
“冒名顶替都没有被砍头,说明陛下与这女子关系匪浅啊。”
“你们没看那女子呢, 远看清丽纤妍,临近芳香盈溢, 一身素衣, 竟穿出了沾衣欲湿的韵味。”
几个单身汉子过起嘴瘾, 你一句我一句,尽数落入带队的齐容与耳中。
大都督府与内廷官署很少往来, 齐容与又入朝不久,虽听了些风声,但没刻意打听过, 也不喜欢聊人是非,兴致缺缺地赏了几人各一脚。
“很闲是吧?”
一名小将揉揉腚, 笑嘻嘻道:“头儿还是太正经了,难怪找不到媳妇。”
“是啊,不解风情,那么美的内廷女官都不多瞧两眼。哎,你们觉着,贺掌司与咱们大小姐相比,谁更胜一筹?”
“各有千秋,我更钟意贺掌司那样风情万种的美人。”
“恰恰相反,我还是觉着大小姐更明媚动人。”
齐容与抵抵腮,不太爽利,要不是屠远侯未归,两家没到议亲的阶段,他非要大声告诉所有人,自己找到媳妇了。懿德伯府的家臣无论年岁,都是老伙计,能够做到守口如瓶,可越是这样,他越不痛快,但必须顾及黎昭的感受,也答应过黎昭,不会到处张扬。
“够了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头儿,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呢?”
齐容与又赏给嘴最贫的小将一脚,阴沉着脸走到队伍最前头,与迎面走来的贺云裳打个照面。
女子没有穿内廷官服,素衣布鞋,墨发半绾,髻上斜插一支梨花木簪,可纵使素面朝天,仍掩盖不住婀娜妩媚的体态相貌。
见到齐容与,女子盈盈一拜,“针工局掌司贺云裳,见过齐将军。”
齐容与稍一颔首,越过她,走向银作局掌印太监,准备核对拉运的金银器件,也好尽快回宫复命。
贺云裳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回眸,视线定格在一袭绯衣上,有些人,轩昂气度与生俱来,在人群中最为打眼。
与天子温雅内敛的气韵不同,这人多了些不加掩饰的桀骜。
被对方忽视,贺云裳习以为常,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她,若是做不到宠辱不惊,就白白遭一回罪了。
她接过工部小吏递上的图纸,走到银作局掌印太监和齐容与的面前。
“两位清点完物件,不知有无兴趣同我沿图纸路线视察一圈?”
银作局掌印太监点点头,“正好浏览一下别院的风光。”
齐容与目不斜视,回绝道:“两位待会儿请便,不必顾虑我,我只负责护送与清点,做不了监工。”
银作局掌印太监笑道:“工部尚书都已签字画押交了差,咱们不过是再走个过场,齐将军谦虚了。”
齐容与回以一笑,“那我更不擅长走过场了。”
听出暗讽之意,银作局掌印太监面子上挂不住,拉下满是皱纹的老脸继续清点物件。
贺云裳没再邀请,这人说话多少有些噎人,似乎不大好相处。
俄尔,齐容与清点完毕,独自坐到堤岸边的垂柳下,曲起左膝,搭一条手臂,欣赏绿水肥鸭。
还是那名嘴最碎的小将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水,“头儿,别苑的井水,特别清甜。”
齐容与刚要接过品尝,忽听小将笑道:“贺掌司让卑职送过来的,还挺关照头儿的。”
“你喝吧。”
“我喝过了。”
“觉得清甜就多喝一碗。”
小将挠挠头,盘膝而坐,“头儿,咋回事,怎么一再拂了人家的好意?最难推却的不就是美人恩吗?盛情难却啊!”
齐容与懒得扯皮,闭眼靠在树干上,他一个有媳妇的人,更要自律自持,以免媳妇误会。再说,他与贺云裳没半点交情,何谈好意与盛情?
启程来朝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宫里的盛情往往带有目的性,能避则避。
屠远侯府。
傍晚时分,黎昭接到宫里送来的口信,说祖父托信使送回的家书,被信使连同密函一并送至御前了。
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黎昭心里明镜,可家书到了某人手里,不靠她亲自走一趟,怕是要不回的。
黎昭入宫后,直奔慧安长公主所在的蒹葭宫,托长公主代为要回家书。
长公主对天子拦人家书一事颇有微词,可任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仍无济于事,始作俑者坐在御案前处理奏折,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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