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全福海面上不显,杨嫔正在风头上,他可不敢不给杨嫔脸面,道:“皇上也在里头,云秀姑娘且等等,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云秀本就不是来看宓常在,便没再推拒。
内殿里,宫人正伺候着换被褥,给明裳擦身子,李怀修也没避开,倒是让明裳闹得脸红,她烫着脸,伸手推了推男人,李怀修冷嗤一声,“你哪块肉朕没见过,现在知道羞了?”
那怎么能一样!
明裳哼了声,见男人不走,便由两只小手捂住了脸蛋,这副模样倒是惹得李怀修轻笑一声,很快,他便没了笑意,温热的帕子抚过女子白玉般的柔软,倒底因羞赧,如雪的肌肤都生出了绯色。李怀修眸色越来越深,眉心不禁跳了两下,喉中阵阵发干,倏地转过身,嘴角微扯,不由得嗤笑出声。
他自诩非贪恋温柔之乡,风花雪月的昏君,不想却有朝一日在后宫里容了这么一个东西。
他明知今夜不该来,却还是纵容了一回。
第024章
李怀修沉了脸色, 走出内殿。
正赶上全福海进来,全福海觑了眼皇上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由得纳闷方才还好好的, 这又是怎么了。
他低头通禀, “皇上,杨嫔主子遣了人过来探望宓主子的病况。”
“探病?”李怀修勾起了唇, 眼光却泛着淡淡的凉意,漫不经心道:“宓常在没事,让她回承明宫。”
“那皇上今夜……”全福海不由得多问了一嘴, 看皇上把宓常在心疼的样儿,难不成当真要留杨嫔一人在承明宫里。
李怀修斜睨去一眼,全福海立马压低了腰,听皇上吩咐,“去承明宫。”
……
夜里头闹这么一出, 没多久就传遍了后宫, 众人纷纷猜测, 这宓常在究竟是真病,还是故意给杨嫔添堵。
昨日吃了药,虽好受许多, 身子仍是有些不舒坦, 月香劝明裳遣人到坤宁宫告假,明裳没同意,她对镜照了照苍白的脸蛋,确实像病了一场的模样。昨夜指不定有多人猜测她居心叵测,有意争宠, 她若不出去让旁人看看自己的病态,岂不是坐实了她没病。
到坤宁宫, 明裳掀开珠帘进殿,就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辛柳扶着她落了座,姜贵人先笑着开了口,“宓妹妹病得这般重,大可遣人到坤宁宫告假,皇后娘娘仁善,想来也会体谅妹妹。”
明裳掩唇轻咳两声,苍白的小脸一夜之间消瘦许多,她勉强弯了弯眸子,“多谢姜姐姐关怀,嫔妾吃了两副药,已经好了许多了。”
“瞧着宓常在的脸色也不像是大病,昨儿顺湘苑动静闹得那般大,倒是好生吓了我一跳,忧心着宓常在,整夜都没睡好。”
不知宓常在哪好,得皇上那般宠爱,昨夜得知本是去承明宫的圣驾竟去了顺湘苑,柳美人就因此发了一通火气,她此时脸上溢出担心,眼底却是一副嫉恨看戏的作态,巴不得杨嫔也因这事针对上宓常在,最好两人争斗,惹了皇上厌恶,她好就此分得一分圣宠。自从顺湘苑入皇上眼,她这丽景轩就再没热闹过。
徐常在应和柳美人,觑着杨嫔的脸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不止柳姐姐昨夜担忧宓常在,嫔妾听闻杨嫔姐姐也遣人去了顺湘苑探病。”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殿里的嫔妃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杨嫔的脸色,杨嫔进了宫性子就格外高傲冷淡,有时都懒得给皇后脸面,昨儿竟遣人去顺湘苑,大抵是真的因宓常在恼火。换作谁谁能愿意在自己侍寝的时候,皇上却去看了别的女人,更何况,听说昨夜还是杨嫔生辰,出了这档子事儿,有谁会有好脸色。
杨嫔这时候才挑开眼,清清冷冷地朝下首的徐常在睨了过去,“怎么,徐常在的意思是本宫不能遣人去顺湘苑探望宓常在?”
杨嫔最是不屑后宫嫔妃惺惺作态,等着看好戏的下作嘴脸,纵使她藏有私心,又与这些人何干?她才不愿把这些私事摆到明面上,任由那些人津津乐道。
被杨嫔一噎,徐常在登时消了气焰,她能得罪宓常在,是因为宓常在与她差不多的位份荣宠,可比之杨嫔,不论是家世地位,还是是否得皇上看重,她都比杨嫔差远了。她僵了僵神色,掩饰般地啜了口手边的茶水。
有徐常在前车之鉴,没人再敢拿昨夜那事说闲话。
皇后适时进殿,先前殿内说的话早有人通禀她,皇后扫了眼杨嫔,又看向宓常在,笑道:“你既身子不适,不必来给本宫请安。”
明裳懂规矩得回了几句,讨得皇后脸上笑意愈发得多,“宓常在是个懂事的,本宫看着也喜欢。”
坤宁宫的风波过去,明裳早就难受得不行,折腾这么一路,小腹又有隐隐作痛的迹象,正要往顺湘苑走,经过湖边的长亭,被人截住。
来人是伺候在杨嫔身边的大宫女,云秀福了身子,“我们主子请宓常在到亭子里说几句话。”
月香忍不住开口,“云秀姑娘见谅,主子身子不适,这话不如改日再说。”
云秀不卑不亢地开口,“请宓常在不要为难奴婢。”
见云秀软硬不吃,月香不悦地嘀咕,附到明裳耳侧,“主子,这时候药该送过来了……”
明裳微抿起唇,打住了月香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云秀柔柔地笑了笑,“想来杨嫔姐姐昨夜未见到我的人,还是放心不下我的身子,我过去一趟,也好叫杨嫔姐姐安心。”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说得云秀面上窘迫,谁都看得出主子昨夜让她去顺湘苑的心思,这宓常在当真是聪明。她只盼着主子敛敛脾气,莫要苛责了宓常在,免得日后在宫里受了宓常在的暗刀。这宫里头有脾气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没脾气的笑脸人。
凉亭内,杨嫔正慢悠悠地饮茶,听见有人给她福礼的动静,眼皮子抬都没抬,“宓常在身子如何了?”
明裳眉眼垂着,面上是一派温温柔柔的模样,“劳杨嫔姐姐记挂,嫔妾身子较昨夜好多了。”
杨嫔这才抬起眼,那张脸蛋生得好看,衬得这园中的百花都黯然失色。杨嫔头一回仔细打量皇上别的宠妃,不得不说,宓常在确实有得宠的资本,性子又知进退,比之柳美人、徐常在之流可好上太多。
不过这于杨嫔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以往不是没有嫔妃在她侍寝的时候截宠,可不论用什么手段,皇上搭理都不搭理,还是头一回,叫旁人把皇上从她那儿截走了。
昨夜,皇上虽是隆恩了她,但她总觉得皇上心思不在,早早就叫了水,细细想去,除了顺湘苑的宓常在,还能什么缘由。杨嫔这股火气憋到现在,让她心气颇为不顺。
杨嫔不耐再看她,移开了眼,“既然是好了,本宫想请宓常在帮本宫一个小忙。”
明裳抬起眸,正对上杨嫔的眼,“杨嫔姐姐请说。”
……
日头升到正中,月香不耐烦地拔掉东亭角落里的杂草,瘪嘴抱怨,“杨嫔分明是有意折腾主子,什么要给她找皇上赏赐的玉簪,这种奴才干的活儿,怎能交给主子做!”
明裳没说话,辛柳堵住了月香的嘴,“不想给主子惹麻烦,就少论那些是非。”
月香不言不语,见主子凝神久久没有开口,好奇道:“主子在想什么?”
明裳看一眼日头,拧紧了眉尖儿,“昨夜皇上离开顺湘苑,什么都没交代吗?”
两人对视一眼,辛柳轻轻摇了摇头。她也觉得奇怪,昨夜皇上那般担心主子,却匆忙走了,甚至没再进来看主子一眼。
御花园的动静很快传到了乾坤宫,李怀修刚召了两个大臣议事,此时倚靠着金銮椅背,指腹压着太阳穴,眼底倦意显然。
入秋后,殿里就撤了冰,今儿天热,通开的槅窗吹进来的也是股热气。
全福海通禀完,不见皇上说话,心中纳闷,杨嫔这般折腾人,皇上既宠着宓常在,面上该是不虞才对。
良久,就在全福海以为皇上压根不在意这事儿,就要揭过去了,听皇上淡淡开口,“让她受受教训也好,朕确实太宠着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全福海没敢吭声,皇上宠着谁,没人比他清楚,想必是新鲜,皇上待宓常在,宠得都快没边了。不过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猜不透圣意,也不敢妄加揣测,御前伺候,不听不言才活的长久。
这事儿就此翻了篇儿。
……
月事过后,有郭太医开出的药,明裳身子已经大好。
月香调了牡丹花汁,捏着帕子小心地擦过明裳指腹的边缘,又俯下身子,轻轻吹了两口气,圆润白皙的指甲上花汁凝干,雪白如玉的小手染的是一对儿嫣红指甲,透着股妖冶的妩媚。
双手举到眼前,明裳满意地打量,“月香的手艺是愈发精进了。”
得了主子夸赞,月香心里美滋滋的,“都是主子教导的好。”
明裳诗书不行,一门心思研究女子的物件儿,有些用的脂粉香露,都是明裳亲自调配,琢磨出来的。
这段日子皇上要么召幸杨嫔,要么召幸徐常在,还从没来看过她,明裳摸不清那位的心思,狐疑莫不是自己哪做错,又把人得罪了。
不过一会儿,辛柳急着步子进殿,明裳讶异地挑了眉梢,“这是出了什么事?”
辛柳神神秘秘地弯唇,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难得见往日沉稳的辛柳如此高兴,明裳愈发好奇。
月香也探头去听。
辛柳笑眯眯道:“柳美人不知从哪听说皇上今儿要去御花园,一大早就打扮好等着在御花园偶遇皇上。谁成想,竟见到了徐常在,两人见面就开始剑拔弩张,倒是毫无世家贵女的仪态,不知道争了什么口角,徐常在竟用了下三滥的法子,将柳美人推进了湖里!”
“宫人手忙脚乱地把柳美人捞出来,柳美人眼下气得正要去乾坤宫告状呢!”
没等明裳说话,月香先笑出了声,“主子,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回柳美人可吃到了苦头!”
柳美人浑身是水的就去了乾坤宫哭诉,可把全福海吓了一跳,紧跟着就看见从远处脚步匆匆上了台阶的徐常在,小心脏又是一跳,开始回过味来,难不成是这两位主子互相不服,受了委屈,跑到皇上这告状来了。
这手段可不英明,皇上处置前朝的的政务都分身乏术,哪有那个耐性再断后宫的纷争纠葛,再者说,后宫不是有皇后娘娘管着,这二人这般处事,可把皇后娘娘放在了眼里。
全福海面上挂笑,有意委婉地提点两句,“皇上刚下了早朝,这会儿正看着呈上的折子,美人主子不如后午再来。”
柳美人一听,如何愿意后午再来,如今入了秋,湖水已经冷得刺骨,今儿正好赶上阴天,她现在就冻得打哆嗦,这般落魄的模样叫皇上看见,后保不准皇上会心疼于她!
柳美人一心想着到御前卖惨求怜惜,却是忘了,帝王最是薄情,哪会因她落水受冻就会轻易怜惜。此时鬓发皆湿,衣着不成规矩,自己这般贸然进殿,指不定还惹得皇上厌恶。
这番道理,全福海看得明白,因而才提点了那一句话,既然柳美人不领情,他也没别的法子。
站在一旁的徐常在见柳美人定要把她告到御前的架势,一时有些心慌,面上还要装腔作势,讥讽两句,“柳姐姐自己没站稳,掉到湖里,难不成要把这个屎盆子都叩到嫔妾头上?皇上圣明,怎会因你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轻易决断!”
柳美人掐紧了手心,“我倒底是怎么落水的,你我身边的宫人都看得清楚,徐常在莫不是心虚,才不敢随我到御前!”
徐常在毫不示弱,“我心虚什么?柳姐姐是落了水,我就没挨柳姐姐巴掌?柳姐姐自诩甚高,到如今还不是美人的位子,一年到头,又能得几回圣宠!”
柳美人怒极:“你!”
全福海听着两位主子互不相让的争锋一阵头疼,后宫这些主子们,就没一个省心。他见柳美人和徐常在又要打起来,哎呦两声,赶紧搬出皇上,“两位主子可小些动静,皇上正在里头为前朝的事心烦呢!两位主子要想见皇上,就再耐心等一会儿。”说着,全福海示意小太监赶紧搬来圆凳给主子们坐着,两人都不想惹恼了皇上,互相白了眼,背对背坐下身。
等了许久,也不见殿内动静,柳美人开始坐不住,这时候日头还没升到正中,凉凉的风吹过她的脖颈,冻得柳美人打了个哆嗦,她将外衫裹了裹,被水浸泡过的肌肤仍有挥之不去的凉意。
她不耐烦起来,“敢问全公公,皇上还有多久能召见我?”
柳美人这席话说得甚是没规矩,也就仗着是柳侧妃的嫡亲妹妹,才敢如此大胆。皇上处理政务,他们这些奴才哪敢催促。
全福海赔笑,“美人主子且再等等,皇上以往还要过上一个时辰。”
还要再过上一个时辰!
柳美人细眉都蹙到一起,她压着心底那股子急切,给妙清使了个眼色,偷偷往全福海袖子里递了荷包。
“全公公通融通融,进去传个话。”
全福海心底鄙夷,就是皇后娘娘在这,都没那么大的脸面,得耐心等着,柳美人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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