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淡地转过脸,“眼见开了春儿,洒扫处正缺人手,你便去那儿洒扫吧。”
妙清脸色发白,委屈的泪水簌簌就滚了下来,洒扫处那种地方,安排都是没有倚仗,地位极低的奴才,整日能不能吃饱饭不说,月银也有掌事克扣,她从丽景轩出来,定然被人以为是遭了主子厌弃,极易受人欺负啊!去了洒扫处,日后哪还会有生路!
她声音发颤,边哭边求,“主子,奴婢不敢背主啊!奴婢只有您一个主子,求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留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
柳美人眼底燥郁,被妙清哭得不耐烦,冷眼道:“我给你一条生路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一个奴才,也配跟主子纠缠不休!”
她失了耐性,招人进来,“来人,将 妙清拖出去,不许再进丽景轩!”
伺候在丽景轩宫人一阵唏嘘,数月前,人人羡慕妙清好福气,从下等的洒扫丫头被主子看中,一跃成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结果谁能料想,数月过去,主子便不明不白将妙清打发去了洒扫处,没了贴身的宫人,下面小宫女进来给柳美人梳头,都战战兢兢。
小宫女手脚粗拙,扯得柳美人头皮发疼,她烦躁地挥开笨手笨脚的宫人,没好气道:“彩芸呢?让她进来!”
彩芸虽蠢,但眼下无人,也能勉强一用。妆镜中,女子面色微沉,眼底露出狠意,那个手炉她定要去查,她倒要知道,是谁在暗中害她!
……
明裳没料想到,彩芸竟这么容易回了柳美人身边,月香憋笑低声,“主子不知,柳美人竟还安排了人,去盯视妙清,可怜妙清伺候柳美人这么久。”
槅窗外,宫人井然清扫院落,明裳托腮漫不经心地听着,膝间的绒毯不知何时滑落下来,辛柳跪下身,悉心为明裳整理好掉下的绒毯,月香正说得兴致勃勃,“主子,奴婢有一计。”
明裳眸子微抬,示意她继续说,月香憋不住话,立即低语出声,“柳美人既然疑心有人指使妙清,不如坐实了这事。”
至于这背锅的人……
有谁能比徐答应更合适。
月香学了些玲珑心思,主仆几人说完,听见殿外传来动静,明裳向外望去,正瞧见全福海乘着寒风而来。
全福海入了内殿,先福了礼,面含喜气道:“皇上传宓才人前去乾坤宫伴驾。”
近些日子,皇上忙着朝政,少进后宫,自那日徐答应侍寝后,便没了动静,徐答应虽借着杨贵嫔又见了一回皇上,却是白献了殷勤,今儿忽然要传明裳,倒让她有些无措,不过看全福海喜上眉梢的神色,大抵也不是坏事。
如明裳所想,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今儿忙完朝政,晚膳御膳房做了蒸牛乳,李怀修想起那女子喜吃牛乳羹,便遣了全福海传人过来。
顺湘苑到乾坤宫可不算近,宫人正要伺候明裳更衣,全福海立即补了一句,“皇上吩咐奴才备了轿撵,天寒地冻,免得宓主子冻坏了身子。”
明裳眉梢一动,浅笑着掩了掩唇角,“有劳全公公。”
坐上轿撵,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乾坤宫。
李怀修正坐在暖阁翻看大理寺的卷宗,掀眼就见那女子裹着披风,挥退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他转了转扳指,垂眸继续看手中的宗文。
大理寺出了件棘手的案子,事关皇廷宗室,大理寺卿不敢私自处置了,上奏到了他这。
食案晚膳上齐,宫人退出了暖阁,明裳挽起衣袖亲自布菜,她不动声色地呈了碗羹汤,摆到李怀修手边,兀自站去了男人身后,素手柔柔搭到男人肩颈,假模假样地揉捏了两下,嘟着嘴不满抱怨,“皇上召嫔妾过来,莫不是就晾着嫔妾干巴巴看这晚膳的?”
处理这种事颇费心神,李怀修揉揉额角,合了卷宗,不轻不重地斥了她一句:“朕是把你宠得愈发无法无天了,处理政务都敢来打扰朕。”
虽是训斥,语气却不见怒意。
明裳扭腰坐下,哼声道:“嫔妾才不管什么政务,到了用膳的时辰,皇上便该用膳。皇上的龙体,自然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重要。”
这女子总有哄他的本事,李怀修唇角轻勾,脸色却始终淡淡,没让她得意,顺手接了明裳递过来的羹汤,搅了搅调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李怀修用膳少言,大多是明裳在说话,两人没叫宫人伺候,明裳瞧见小碗中放着的蒸牛乳,瞬间明白了今儿皇上怎么想起传她伴驾。
明裳美目闪烁,脸颊微红,晚膳用得甚是艰难。
李怀修却是因大理寺的案子,暂且没戏谑这女子的心思,用了晚膳,吩咐宫人端水净手,李怀修没那个让明裳回去的意思,明裳便也没开口,与李怀修一同进了乾坤宫。
宫人备好热茶,奉到御案上,明裳在一旁挽袖研磨,见还是那卷公文,不禁按呐不住好奇,但她仍旧谨记后宫不得干政,她再得宠,也是皇帝的妃嫔,当今处政手段远胜于先帝,父亲在前朝虽已经入皇上眼,然身为人臣,伴君如伴虎,处处要如履薄冰,谨慎小心,她万不能因一时好奇让皇上猜疑忌惮。
眼见过了亥时,汤泉备了汤水,两人沐浴后,明裳由宫人拭干了头发,换上衾衣,到寝殿安置。
明裳上了床榻,沐浴后,她柔柔伏到男人怀中,乌发堆云砌墨,映衬着雪白的脸蛋,娇美的颜色如照水梨花,桃腮粉面,勾人心痒。
李怀修自诩也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帝王,临幸后宫嫔妃不过是为了制衡朝政,作为疏解,延续血脉之用,偏生到了这女子这,做不到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他今日就不该,想起这女子。
他忍了忍,还是认命地放下了手中的理政要文。
明裳尚未意识到什么,狐疑不解,仰起小脸,“皇上不继续看了吗?”
李怀修捏了把女子脸蛋的软肉,触感滑腻温软,他搓搓指尖,懒懒垂下眼睑,“不是好奇,朕今日看的什么卷宗?”
他看那卷公文时,便注意到了旁边瞄来瞄去的视线,小猫似的,大抵是怕他不喜,后来没敢再看。
明裳不想男人竟这般敏锐,她心虚地移开眼光,红唇一张一合,小声喏喏,“嫔妾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倒是诚实。
李怀修这句话也有三分试探在其中,见这女子确实没有恃宠而骄,扰他政务的心思,便也不觉有什么,他翻过身,言简意赅,“朕的叔父强娶了朕侄子的妾室。”
明裳睁大了眸子,愕然无比,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一张雪白的脸蛋很快羞得通红,红扑扑的,十分怜人。
“怎么不继续问了?”
这种皇室秘辛,明裳还能再问什么。
她咬紧红唇,湿漉漉的眸子瞪了男人一眼,觉得他是故意戏弄自己。
“皇上还要嫔妾问什么?”
皇室中,当今叔父是圣//祖爷在民间巡游的遗腹子,成年后才被认归皇室,因庸碌无能,不曾争权,封为齐王,由皇室供养,过得闲云野鹤,潇洒自在。当今侄子是已故大皇子的嫡子,因大皇子与当今交好,故而其子也颇为忠心,早年就站队了成王。那齐王而今已年逾花甲,竟还惦记孙侄的妾室,倘若传扬出去,岂不令人耻笑。令明裳觉得怪异的是,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何故叫皇上费神。
李怀修自有考量,齐王若是庸碌,怎能在几回皇室夺嫡中得以全身,不惜坏了名声也要相争孙侄的妾室,其中定有其他原因,他不做决断,也是在等,等一个契机。他御极两年,先是罢任旧党官吏,接着又减免地方税务,倘若再动皇室,动作太大,难免伤了大魏根本,有些账,还是要慢慢去算,不必急于一时,他有那个耐心。
但那些事都可明日去想。
宫灯照着晕红的光,女子仰面看她,乌黑的发,雪白的面,嫣红的唇,交叠的衾衣中,是一片动人春色。
李怀修敛去思绪,屈指敲了下明裳的膝骨,眼底漆黑如墨,幽沉若谷。
“打开。”
第054章
徐答应近来得意气焰渐消, 为得见圣驾,她从坤宁宫问安回来,便马不停蹄赶去凝霜殿, 恨不得整日都待在凝霜殿里, 只盼见到皇上。皇上忙于前朝公务,数日才会得空看上景和公主一回。偏生在那次侍寝后, 皇上待她的态度仍旧冷淡,也只传过她去乾坤宫唱了两首曲儿,后来好似忘了她这个人。徐答应心急, 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一来二去,没得皇上深宠,倒是把杨贵嫔弄得厌烦,徐答应再几回去凝霜殿, 都吃了闭门羹, 云秀甚至直接不客气地开口, “主子身子不适,不便见答应,改日皇上来了想听答应唱曲, 主子自会遣人传话。”
这番话将徐答应盖着的遮羞布揭了干净, 徐答应脸色时青时白,自知理亏,身份地位又不及杨贵嫔,日后不知有多少地方要仰仗杨贵嫔,她虽挂不住脸, 但也不能将人得罪了,僵硬地笑了两声, 便回了秋水榭。
直到徐答应身影出了凝霜殿的殿门,云秀掀了珠帘,回内殿通禀。
杨贵嫔脸色淡淡地听完,极低地轻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翻过书卷的一页,眼睑垂着,心思却并不在书中,“本宫算是看错了,这后宫里,论起能得皇上的宠爱,还真没人比得过宓才人。”
云秀上前换了衾被中的暖炉,听出主子话中的酸涩之意,明眼人都可见,自从宓才人初次侍寝后,不止是后宫嫔妃,就连新人中最得宠的主子也被分去了许多宠爱。幸而主子很快怀了身子,有孕事遮掩,皇上不召幸主子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倘若皇上偏向于宓才人,不知主子该有多伤心。
“奴婢觉得,宓才人娇媚爱俏,皇上一时新鲜得趣也在情理之中,待有了新人,说不准皇上也将宓才人忘了。”
世间男子,不都是如此么,云秀是杨府的家生奴,父亲迎娶母亲没多久,靠着在杨家的资历久,做了铺上掌柜,没过半年,纳了铺里的打杂丫头做小妾,她十岁那年,父亲又纳了两房妾室,一个奴才,比主子还能贪得享受,母亲很快不得父亲喜欢,若非她跟了主子,此时必是被父亲送给了哪个大户人家,早早聘出去。故而,云秀并未有多担心宓才人的圣宠会给主子遭成什么威胁,宓才人有宠无子,这是后宫女子最大的忌讳。她唯一担忧,主子如她生母一般,将枕边人看得太重,结果劳累一生。不过主子清明,那位又是皇帝,中间隔了许多,日子总要比母亲好过。
那位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杨贵嫔扯了扯唇角,敛眸望向床榻里眼珠圆溜溜看着她的小娃娃,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温柔地抱起女儿,轻声去哄,经有孕那段日子,她如今长了教训,皇上能隔几日来看她已是极好,倘若她再利用女儿争宠,只会落得阮嫔一般的下场。
……
承明宫自从生下景和公主就不见动静,愈发能沉得住气。
皇后翻看礼策对账,神色漫不经心,“杨贵嫔倒底定了心性。”
“本宫还记得她入宫时,虽有规矩,却并非真正的尊敬。”
这样的世家女,入了后宫,早晚有吃亏的一日,因而,皇后从未多加告诫,就是等着她出错,杨贵嫔的性子让她险些小产,却也让她长了教训,磨练了心性。
皇后此时并不担心杨贵嫔,生下一个公主,能成什么气候,转了性子也好,也能制衡住圣眷正浓的宓才人。
文竹候在一旁研磨,她望了眼娘娘的神色,不解娘娘话中的意思,杨贵嫔入宫时,性子高傲,即便待中宫的皇后娘娘也不见几分恭敬。这样的性子,文竹跟在娘娘身边久了,也知晓虽得皇上喜欢,但在这宫中得罪了太多的人,不会长久。她深谙此道,却是摸不清,娘娘待杨贵嫔又是怎样的态度。
过几日就到了上元节,华灯溢彩,银月似盘,皇后闺阁之时,最喜的便是与家中姐妹一同去上元灯会,而今算来,也过去十余年了。
皇后合了礼策,递给文竹,“昨夜,皇上是因何召了宓才人去乾坤宫?”
文竹接到手中,有些怀疑打探来的消息,“奴婢听说是因御膳房的一碗蒸牛乳。”
“蒸牛乳……”皇后扶了扶额头,凝神思索,“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宓才人因吃多了牛乳羹,夜中传太医看诊。”她微微顿住,眼眸眯起,忽而轻笑了声,“皇上竟是连宓才人这般小事都记得。”
“倒底是六宫宠妃。”
文竹觑着皇后的脸色,没敢再语。
皇上忙于朝政,怕是六宫嫔妃都记不清,会记得宓才人因多食了牛乳羹而腹痛,可见宓才人有多受宠。
皇后脸色颇淡,倒是没在意这桩小事,前些日子胡部使臣觐见惹皇上震怒,听闻也是与宓才人有关。御前的宫人口风紧,有些事不是皇后该打听的,她便缄默不知,既然皇上都未对宓才人惩治,也轮不到她这个皇后越俎代庖。
槅窗半开,飘进阵阵凉意,皇后手臂搭到案上,指腹轻轻揉捏眉心,“丽妃近日身子病重,吩咐太医,该用的药便给丽妃用上,不必再来请示本宫。”
文竹心头一惊,见娘娘神色有些疲惫,垂首应下,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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