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驽也赶到了。
“大哥!”霍玉驽与霍瑛相拥而泣,“大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二蛮,”霍瑛叹,“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秦王回归,帝后大悦,皇城上上下下喜气洋洋。
宫中摆宴三天三夜,挂灯结彩,灯火辉煌,恩赏不断。
阿忘忍不住看向霍瑛,他还如过往那般高大,岁月没有消减他的魅力,哪怕他受伤过痴傻过,他还是那样的威武难掩。
她的大哥,会永远护着她的大哥。
霍瑛知道阿忘在瞧他,却不能抬起头来。
事已至此,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个家,不能散。
他多想拥阿忘在怀,多想在寒冷的冬日给阿忘取暖,多想……
可他不能。
他是二蛮与阿忘的大哥,是小蛮的父亲,是太子的伯父。
于情于理,他不能。
霍玉驽捉住阿忘的手,阿忘回过神来,笑:“大哥瘦了。”
霍玉驽抓住阿忘的手不说话,他抓得好紧,阿忘疼。
霍玉驽猛地松开手,将阿忘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霍玉驽心中如蚁啃食,想求她别看大哥,别看。
阿忘不看了,与霍玉驽手牵着手说悄悄话。
阿忘不看了,霍瑛却忍不住看了过来。
见阿忘与二蛮琴瑟和谐,霍瑛倒酒自饮,千言万语,不可说。
半年后,齐国准备攻打南楚。
霍瑛上书请求带兵出征。
霍玉驽最初不允,道:“大哥,你好不容易回来,小蛮需要你。”
霍瑛道:“太子殿下也需要陛下。臣还年轻,打得动。二蛮,相信大哥,大哥会打下南楚的。”
“我相信大哥,可――”
“二蛮,”霍瑛道,“我不想一辈子呆在皇城里享受富贵,齐国你治理得很好,这乱世结束后需要明君远胜一个将军。
“我希望我能为你的盛世添砖加瓦。”
“大哥,”霍玉驽眼眶微湿,“您何必――”
“二蛮,”霍瑛道,“我永远是你与阿忘的大哥。”
霍玉驽忍不住抱住霍瑛,像个孩子一样,他仿佛回到幼时,大哥如山般护着他与阿忘。
出征那日,阿忘泣泪不已。
小蛮问:“娘,爹爹会平安归来的,对吗。”
阿忘泣道:“当然,大哥是这天底下最英勇的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哥一定会凯旋。”
霍玉驽抱着小太子,牵着小蛮,目送大哥出征。
夜间,霍玉驽问:“大哥是天底下最英勇的将军,那我呢?”
阿忘道:“是最厉害的帝王,是阿忘的丈夫。”
霍玉驽道:“阿忘,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而你,永远是我的妻。你明白吗。”
阿忘道:“我知。玉哥……”
“我冷,”阿忘抱住霍玉驽,“夜深了。”
阿忘知道,她与大哥再无可能,她永远是他的弟媳,不可相拥不能逾越。
只能隔着宫女太监们遥遥相望。
但一家人,都在,阿忘便满足了。
霍瑛离了皇城后回头望,朝日初升,霞光万里。
他们都好好的,他这一生,足矣。
第89章 乱世娇藏29 番外・金屋藏娇
三年破楚, 直捣都城。
沉迷酒色玩乐的皇帝被俘,降。霍瑛斩杀南楚奸臣安民心,令投降的南楚皇帝写下亲笔信,传到所有还负隅顽抗的南楚将领手中。
南楚西线苦苦支撑的将领接到皇帝亲笔投降信, 怒骂不得痛哭流涕, 举兵投降。
南楚皇帝被押至齐国, 齐帝封其为归命侯, 置豪宅赐美女, 归命侯惊慌失措一段时间后,优哉游哉安然享乐不思故土,只上书希望齐帝把他在南楚的妃子也一并接来。
他妃子早就跑了, 霍玉驽看着上书笑而不语。
秦王大胜而归,举国欢庆。
建兴七年,匈奴掳夺边境侵扰民众。
秦王带兵击退, 麾下有将领进言乘胜追击,深入攻打匈奴王庭。
吕良骥献策道:“刚攻下南楚,师老兵疲, 人困马乏,如今不宜与匈奴全面开战,休养生息为上。匈奴如今兄弟可汗好几位, 彼此之间互有攻伐,不如以利诱之加剧内乱, 待其互相消耗, 齐朝再一举克之。”
秦王赞许不已,从谏如流。
战事定, 秦王欲归皇城, 有谋士劝道:“狡兔死, 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殿下灭南楚不世之功,成就千秋大业,留名青史自是无憾,只怕功高震主啊。”
秦王道:“陛下并非多疑帝王,吾岂能拥兵自固。打天下易,守天下难。齐朝不能生乱,吾交出兵权便是。”
谋士叹道:“殿下为国为民为天下,臣拜服矣。”
谋士廉正志离开后,吕良骥前来,低声道:“殿下,廉正志恐怕是陛下的人。”
霍瑛道:“无碍,我们都是陛下的臣。陛下放权让我大显身手,不是我威武,是陛下海量。若玉驽顾忌,当初就不会命我为主将攻打南楚。此一战,是齐朝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的功劳,非我一人之功。
“齐朝之功,何来震主一说。君圣臣贤,百姓安居乐业,吾之愿矣。”
建兴十五年。齐朝北伐匈奴。
霍熠yì,小名小蛮,随父出征。霍熠勇猛果敢,极善骑射,万军之中取人头,没金饮羽箭无虚发。领一千精骑就敢深入敌腹,杀得匈奴兵鱼溃鸟散狼狈狼窜。
建兴十七年,秦王攻入王庭,大破匈奴。
匈奴降,遣使称臣进贡。天下定,秦王凯旋。
齐朝在有为之君的治理下,百姓各司其职,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渐有盛世之象。这才能支撑起南下对楚北上伐匈奴的军事消耗。
帝后感情极好,齐帝不设后宫,膝下一子一女。曾有臣子劝谏齐帝纳妃,不但被齐帝重重训斥,还被朝中秦王的势力排挤,甚至入世的崔家也来狠踩一脚。
臣子被一贬再贬,到最后和发配边疆也无甚区别了。自此,再无臣子劝帝纳妃。
秦王归来,齐帝封赏各将士后,宫中摆起家宴。
霍瑛看着儿子跑到阿忘身旁,两人轻声说着什么,儿子逗得阿忘欢笑不已。
这么多年过去,阿忘仍如从前,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陛下把阿忘保护得很好。
霍瑛饮酒,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这么多年来,也有劝霍瑛再娶的。他只是推脱战事繁忙,一二十年过去,众人明了他的心意,也就不再劝了。
他这一生,能够远远地看着阿忘,见她安好,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他心中便没有不甘。
然而真的没有吗。
霍瑛仍旧喝着酒,直到小公主过来甜甜地喊他伯父,霍瑛才放下酒盏将小公主抱了起来。
“诶,昭昭乖。”
“伯父,伯父,”霍昭问,“匈奴的王庭是什么模样,和我这里的一样吗?”
霍瑛笑着摇头,慢慢地给小公主讲述起来。
昭昭和阿忘生得像,霍瑛恍惚间瞧见好久好久以前,他初初捡到阿忘时候……养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悲苦,那他不要这样的悲苦,要先阿忘而去。
可是又怕他走了,阿忘受欺负。
霍玉驽带着太子殿下过来,双方交谈一番,各自归座。
霍玉驽从不让阿忘与霍瑛单独相处,他看她看得很紧。
太子殿下旁观着这一切,他是冷淡的性子,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权势手段无一不缺,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哪怕是家宴,神情里也隐隐浸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过当霍熠轻拍上他后背时,他那副冷淡的神情渐渐消融,无奈道:“哥。别拍我。”
“冷着个脸作甚,”霍熠道,“娘在呢。”
“我只是不爱笑。”霍Z道,“不是每个人都和哥你一样,笑得跟太阳似的。”
霍熠心道,明明小时候霍Z最喜欢笑了,牙都没长起来就笑个没完。现在有牙了,怎么还不笑了。
两人一番斗嘴,霍昭又去找霍瑛让伯父给她讲故事。
霍玉驽牵着阿忘的手,喂她吃糕点。
“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忘轻声道,“我自己吃。”
霍玉驽擦擦她嘴角:“阿忘……”
“嗯?”阿忘不解。
“无事。”霍玉驽只想时时刻刻陪着阿忘,甚至动过提前传位给太子的念头。
可太子还小,他不能放手。
他要这权势一开始就是为了寻回阿忘,要这天下也是为了拥有她。
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与阿忘长长久久。
只有天下太平朝局稳定,他才能护着阿忘无忧无虑过一生。
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被筛选过,没有人会让阿忘不开心。
当初劝他纳妃的消息也从来没有落到阿忘耳边。
他打造了一个大大的金屋,鄙弃所有的苦难,让阿忘住在其间。
她永远也不会经受尘世的磋磨,永远也学不会成熟。霍玉驽要努力活得够久,活到阿忘逝世的那刻,这样他才能护她一生。
但就算霍玉驽看得再紧,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阿忘没想过跟大哥做什么,她只是想跟大哥说说话。
阿忘躲在御兽园林里,霍瑛经过时,假山后的阿忘跳了出来拉住了他。
“大哥――”阿忘的心跳得很快。
“阿忘?”霍瑛道,“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偷偷跑出来的。”阿忘拉着霍瑛到假山后面,她低着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大哥,我想跟你说说话。”
李宜很早就被调走了,霍玉驽察觉到李宜心底里的心思,不准阿忘再接触,调他到别的皇家园林去了。
阿忘发觉自己的生活里只有霍玉驽,就连孩子也多是奶娘照顾着。
她说不清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有时候会觉得好像被桎梏住了。
珍馐佳肴、珠宝华服、高高在上的地位、独一无二的爱……她该知足的。
可是霍玉驽看她好紧,连见大哥单独说说话也不准。
每次见了夜间还要吃醋。
她的生活里不能只有夫君啊……
“大哥,”阿忘道,“我好想你。”
阿忘低垂着面庞,不敢看他,害怕霍瑛说她。
霍瑛没有,他抬起手,想要抚阿忘低垂的面容,但伸到半空,又把手收回去了。
“陛下会担心的。”
阿忘微微蹙着眉,沉默了会儿道:“大哥,边疆是什么样子,大漠孤烟真的直吗,长河落日有多圆。”
她小的时候,是想要走过许多许多地方的。可现在,只能从一座宫殿里去到另一座宫殿。
虽然很大,足够宽广,可阿忘总觉得,除了方方正正的一切,也有不拘一格肆意生长的存在。
阿忘突然冒出一种冲动,想让大哥带着她远走,带她去看看生活其他的可能。
但霍瑛道:“边疆苦,百姓衣衫薄,偶有冻死者。昨夜还空荡的街,翌日便多出几具尸体来。”
霍瑛瞧见一些阿忘的心思,他不能那样做。
阿忘已经被齐朝倾力供养了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最好的一切,别说衣衫薄,哪怕衣衫稍微粗糙一些,都能磨疼阿忘柔软的肌肤。
她的口味也早就被养刁了,味道不好她是吃不下去的。
她是宫廷里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平民百姓的生活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外面有新鲜的一切,也有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那些对霍瑛来说家常便饭的危险,轻易就能伤到她。
她被养得太娇,不适合出去了。
“我会跟陛下说说,”霍瑛道,“让崔家的孩子进来,陪你说说话。”
阿忘的义父一家在局势稳定后,出世入朝堂,霍玉驽念着崔家养过阿忘,略微重用几分,崔嘉贤也是个有本事的,推动了不少改革。
阿忘的两个义兄回涟州后,拧不过家族,在阿忘为后之后,死了心,先后娶妻有了孩子。
如今琴瑟和谐,旧事掩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娘娘与臣子。
只有霍瑛,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多年来单着,小妾也无一个。
“大哥――”阿忘道,“你也不想我来见你吗。”
“我只是……”阿忘也不知道,明明她过得很好,为什么有时候会厌倦。
霍瑛道:“我知。我知……”
霍瑛忍不住抬手抚上阿忘脸颊,他想看看她。
他的手好糙,杀了多少人啊,可是阿忘不怕他带来的疼。
她顺着力道抬起脸颊,有些羞涩地看向霍瑛。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只是看着他,阿忘心中都忍不住生出微喜。
蓦然,不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喊。
找她的人来了。
她必须离开。
“大哥,”阿忘眼眶微湿,“我,我走了。”
阿忘不敢耽搁,生怕宫女太监找过来。最后看了霍瑛一眼,便匆匆离去。
霍瑛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抚过她离去的衣袖。
夜间。
霍玉驽问阿忘白日去哪了。
阿忘没答。
霍玉驽压抑着怒气,轻声道:“你是在跟宫女玩捉迷藏的游戏,对吗。”
阿忘低着头点了点,这么多年过去,她连撒谎都不会了。
这副模样,谁会相信她捉迷藏。
霍玉驽把阿忘紧紧抱怀里:“我再问一次,你去做什么了。”
阿忘不肯说。
霍玉驽轻笑一声,略微讥讽道:“我看得这么紧,你还是要去见他。我哪里待你不好,让你忘不掉大哥。”
“你抱疼我了。”阿忘轻声道,“玉哥,玉驽,夫君,你抱疼我了。
“我只是说说话,李宜被你调走,其他人也不让我多接触。玉驽,我觉得,觉得孤独。”
阿忘眼眶微湿:“为什么我跟大哥说说话也不行,我不会跟大哥有什么的。”
“你不但有,”霍玉驽道,“你还跟他有了霍熠。你还想跟大哥继续生一个吗。
“再生个女儿?”
阿忘轻声道:“你在说什么啊,我老了,不生了。”
霍玉驽松开些,抚上阿忘一如往昔的面容:“阿忘,不要有下次,你可以见大哥,但我必须在场。”
阿忘微蹙眉头:“我总觉得,觉得……不自在。夫君,你把我看得太紧了,我不舒服。”
霍玉驽眼眶微湿:“阿忘,你什么时候才能体会到我的心。”
阿忘低着头,霍玉驽抱着她,默了会儿安慰道:“别怕,别怕,是我话说重了。阿忘觉得无聊了是不是,乐师新排了曲子,阿忘明天听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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