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忘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霍玉驽轻声道:“你刚吓着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欺负我。”
“是我不好,”霍玉驽道,“原谅夫君,阿忘最大度了。”
阿忘浅笑起来:“好,原谅你。以后不许吓我。”
“不吓,阿忘别怕,阿忘最乖了。”
霍玉驽抱着阿忘,爱着阿忘,宠着阿忘。
心智上,她变得越来越小,他却越来越老。
他知道这不是健全的爱,他造的金屋桎梏住了阿忘,也囚禁了他自身。
但霍玉驽,甘之如饴。
他不后悔,他只怕阿忘生出逃亡的心来。
第90章 古代物怪01 被掳走了
柳尚书家的小姐被掳走了。
传闻中是妖怪掳走的。
也有的人偷到糖果一般笑着悄声道:“哪是被妖怪掳走的, 分明是跟情郎私奔, 尚书家为了打发外人,才说柳小姐被妖怪掳走,死了。不然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
婚期在即,柳小姐人却失踪了。太子施压, 尚书家急得团团乱转。当初都城里的人家多么羡慕柳尚书啊, 小小一介庶女,太子殿下却要娶为正妻, 当初闹得满城风雨,陛下娘娘自是不准, 谁知太子殿下硬是将这桩婚事死磕了下来。
天大的恩赏, 结果柳小姐人失踪了。
有的说是跟马奴私奔的,说得有头有眼, 三更跑的,摸着黑悄悄溜上山, 沿着偏僻小径逃之夭夭了。
也有的说是嫡姐嫉妒,把柳小姐害死了,投的井, 最近啊柳宅阴深深的, 就是那柳家小庶女咿咿呀呀鬼吟着为自己伸冤呢。
更有的说是柳尚书朝堂上的敌人, 把柳小姐害了, 就是要柳尚书家不但成不了喜事,还重重地得罪太子殿下。
柳家的下人四处奔走寻人,官府也在寻,可一年半载过去, 毫无消息。
深山老林里的一个洞穴中, 铺着厚软的虎皮、狐皮、熊皮等, 柳家的庶女阿忘从睡梦中醒来,没瞧见那妖怪。
但她也不敢跑了。
她跑过几次,每次都被捉回来,随即就是羞辱的惩罚。
妖怪不打她,不吃她,却不让她穿衣裳。只要她敢跑,被捉住了,就连着半月赤.裸.裸受着,如果冷,也只能自觉地钻进妖怪的怀中取暖。
若敢私自穿衣,妖怪就要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更深处,直到她崩溃地一再求饶为止。
当她泪水滚落,湿了脸颊,妖怪才会缓缓走进来,用那野兽般的手抚上她面庞。
她说不敢了,不会逃了,放过她,妖怪才肯抱她出来,重见天日。
妖怪是直立行走的怪物,看起来像熊又像虎。他掳走她,像是给自己捉一只小宠物般,养着她陪着她玩,却决不允许她私自跑出去,离开他掌控的领域。
妖怪最开始不会说人话,渐渐地不知怎的学会了,连人间的伦理习俗也会了些。
他用幻术将石头变成金子,又把自己变成人身,买来许多的华服珍宝带到山洞里来,堆到掳来的人类少女身旁。
幻术时间一过,金子成了石头,闹得好几座城池满城风雨,一时间都不敢收金子只用银子交易了。
柳尚书府放弃了对庶女的追寻,太子殿下却仍不肯放手。
手下的人听闻了金子变石头的传闻,寻着消息探索起来。
按照店家的描述,手下人绘制了画像,然而每个店家嘴里的人长得都不同,濮文石心道,难不成这是妖怪的幻术。
他找来几个道士一起商量,决心查出这起诡谲事件的真相来,没准就捉到幕后黑手,顺着线索找到柳家小姐。
山洞里,阿忘醒后没多久,妖怪回来了。
她垂下眼帘,不敢露出厌恶的神情来,却也吝啬半分其他的情绪。
妖怪将背上买来的人间物品倾倒于地,翻找出糕点盒子递给阿忘。
阿忘不接。
怪物粗鲁的危险的甚至带有野兽腥气的气息传开。
“吃。”
阿忘抬起眼帘,看着怪物的棕黑色毛皮,心道,什么时候她脚下的毛皮是这怪物的就好了。
阿忘把糕点盒子接了过来,默默地吃了起来。
怪物又不满了,他希望她能说说话,不要跟植物似的一言不发。
人类,总是叽叽喳喳的人类,奇怪的人类,怎么到她这里,就安静得跟花草似的。
他不喜欢。
“说话。”他特意学的人类的语言,吃穿住行他都学着,他希望自己在少女面前是同类,不是妖怪。
他一边希望她安安静静当着小宠物,他陪她玩,她陪他消耗空白的时间,一边又希望她能当他的朋友,跟他说说话,给他讲讲故事。
怪物是在柳家小姐到山中寺庙上香时碰见她的。
怪物觉得少女比供奉的菩萨还像菩萨。
她让人想到美好的一切,良善的一切,与怪物无缘的世界。
见到她第一面,怪物就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把她掳到身边来。
他做到了,可是少女从菩萨的神像上堕落,那些光与美好散碎,她像个妖精,只是躺在毛皮上,都让人觉得是不是淹没了血,堆积的尸骨森白。
他惩罚她的方式是让她剥除外在的一切,赤.身.裸.体地与他相对。
他以为是外在的衣物隔绝了少女的心,让她对他漠然又冷淡。
只有将她关在更深的山洞里,暗无天日的时候,她才会害怕得啜泣。怪物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掳来了少女,而非掳来一个空壳。
他想要一个朋友,一个同类,一只小宠物。
阿忘吃着糕点没有说话。
怪物靠她更近,摸她头发,摸她的脊背她的臀她的腿:“瘦了。”
阿忘静静地吃着,只当身旁的是苍蝇。
“瘦了,”怪物重复道,“多吃,多吃。”
怪物将阿忘揉进怀里,野兽的尖牙他鼻腔的翕动,让阿忘阖上了眼眸。
她知道他不吃人,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
对于大型野兽可怕怪物的生理性的畏惧,仿佛早在阿忘出生以前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他浓密的毛发巨大的身形,是活该被火烧死的怪物。
匍匐在地上的怪,真当直立行走了就能当人?
“冷?”怪物感受到阿忘的轻微颤栗,“冷。”
怪物将阿忘搂得更紧,他毛发温暖,抱紧他,她就不会冷。
可怪物抱得越紧,阿忘就挣扎得越厉害。
糕点盒子跌落,糕点洒了一地。
怪物缓缓松开,退了一步,他望着地上的糕点,又望向倒在狐皮上的阿忘。
“掉了。”他说,“掉了。”
怪物趴下去,细细地看着碎了的糕点:“它碎了。”
“吃?”怪物疑惑地抬起野兽脑袋,见阿忘垂着眼帘,有了答案,“不吃。”
怪物站起来,熊一般的脚掌踩了上去,糕点霎时成为粉末:“你讨厌我。”
怪物难过道:“你讨厌我。”
“你不是我、的、朋、友,”他抬起脚掌,“你只是我、的、宠、物。”
他一字一顿地说,隐藏在可笑悲伤下的是威胁。
他喘着粗气,棕黑色的眼眸狩猎般盯着阿忘。
“我养你,”怪物道,“你听话。”
“不听话,”怪物往后退,缩回了黑暗之中,“不是宠物,只是尸体。”
怪物蜷进黑暗深处,他被啃咬时也没这样痛。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睡觉。
阿忘静了会儿,去怪物带回来的东西里翻找一番,没有刀剑只有金钗。
可惜金钗刺不破怪物的皮,她没那样大的力气。
这个该死的怪物。
她原本是要做太子妃的,等太子继位,她就是皇后,可现在全完了。
就算她被救出去,也不可能嫁给太子当正妃了。
如果无人来救她,她就只能跟一头怪物活在深山老林里,吃着怪物偷来骗来的东西苟且偷生。
她筹谋的一切,她惑人的美貌,全都只能浪费在深山里。
蜷缩在黑暗之中的怪物睡不着,野兽脑袋里不停反思着。
是不是他的怪物身躯太吓人,她才会讨厌他。
他可以变成人的,只要吃人,他就能变成人的模样。
可是怪物不想吃人,不想吃少女的同类。
睡不着的怪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瞧见阿忘躺在地毯上,很是倦怠的模样。
他知道她想离开,可少女是他的战利品,他捉住了,她就是他的。
他没有吃她,没有用尖牙破开她的喉咙,吞咽她鲜美的血液,他豢养她。
怪物头一次对阿忘使用了幻术。
在阿忘眼里,怪物突然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说:“糕点碎了,有其他的,吃。”
阿忘阖上眼,片刻后又睁开。阿忘捏紧身下的金钗:“变回去。”
一个怪物,就别装出人类的模样来,这远比他恐怖的原形渗人。
野兽披了人皮的诡异感,让阿忘心里发凉。
男人缓缓摇头:“为什么。”
她对他说话,不是夸他,而是冷淡地让他变回她不喜欢的怪物模样。
“你不听话,”男人道,“不听话要被关起来。”
“关进黑暗中,”男人在阿忘的目光里解除了幻术,怪物粗哑道,“和我一起。”
怪物蹲下来,握住阿忘捏金钗的手。他从她手中将金钗夺出来,轻缓地插在了阿忘发间。
他不知道她拿金钗是想杀他。
他以为她喜欢金灿灿的耀眼的一切。就像她拜的那座佛。
他要把寺庙里的金佛搬过来,搬进山洞里。
剥了金身洒遍黑暗之地,让她不要厌恶与他呆在一起。
“有很多金,”怪物道,“很多银,很多人类爱的一切。”
他一挥手,幻术遍布整个山洞。
阿忘被光芒刺得泪流。
她看见堆满的金山,倾倒的银河,珠宝的星辰。她看见耀眼的混沌的让人眩晕欲呕的斑驳。
阿忘捂住双眼,却仍然无法逃脱怪物的幻术。
那鬼魅的一切,堂皇的末路落到了阿忘脑海。
第91章 古代物怪02 不被接纳的物怪
怪物不知道阿忘为什么哭。
人类的世界里, 每次他掏出金子, 人类眼里的光让这个怪物也微微惊心。他敏感地察觉到人类对金银狂热的追捧,爱逾生命,多少因银钱发生的祸事,多少朝银钱疾奔不折手段的丧心病狂, 他不知道人类的世界里没有银钱是活不下去的。
有的为生存, 有的为欲望,只要能攀上高峰, 哪怕踩死脚下所有的同类也在所不惜。
银钱、权势、美色……所有的欲望蔓延,绞死一个又一个笼中人。
他不知道他张扬的幻术耀眼得使人混沌, 陷入欲望的洪流, 淹没,腐蚀。他迫不及待捧给阿忘的一切, 伤到了她的眼。
过犹不及的混乱里,怪物解除了幻术。
他蹲下来, 想为阿忘拭泪,却被阿忘一手拍开。
她本是拍不动他的,怪物自己退让了。
他看着她, 他的战利品, 他掳夺回来的少女, 厌恶他, 隔绝他,那细微的神情刺痛他。
怪物蓦然理解了人类对金银的狂热,正如他期冀少女做他的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月,最开始吃草, 做草的模样, 后来食兽, 成兽的模样,可无论草或兽,没有生物把他视为同类。
他去到虎的族地被赶跑,他杀了它们,心中并不快乐。去到草的原野被排挤,他烧了它们,野火的傍晚绚烂得和天空翻倒。
如果不是他的同类,他不会抱以怜悯。不愿做他的同类,就成为他的猎物。
而猎物的声音,捕食者是不会听从的。
他想要一个同伴,想要阿忘跟他说说话。怪物觉得寂寞,他说不清是一万年的孤寂,还是那一片刻,在阿忘的神情里感受到的过往无数次不被接纳的抑郁。
怪物出了山洞,他要去搬金佛,搬菩萨,把人类供奉的一切搬回山洞中。
如果她不能做他的伙伴,那她像祈神一样祈求他也是好的。
他会给她虚幻而真实的一切,人类所不能抵抗的欲望巅峰。
山洞里多出的菩萨,在搬运中断了手,而金佛伫立在山洞更深处,并未发出太阳似的光来,和黑暗一同沉没了。
少女远远地躺着,冷漠地注视着怪物所有的行动,像高高在上的神蔑视蝼蚁,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一种心比天高的自欺欺人的滑稽。
怪物停留在碎石处,将碎石染金,手一挥,金又成了石。
是他放纵她,是他要做蝼蚁,她才能成神。
他若做了神,她只能成为一堆血肉淋漓的白骨。
是他自愿,将侵略性传染。一边渴求少女的遥远,一边期冀少女的亲近。
他一个怪物,蓦然饥肠辘辘。
怪物冲出了山洞,跑到深林更深处,捕食目所能及的一切。
他吃得狼吞虎咽,吃得鲜血四流,东南西北,都染上了他暴食的贪婪。
怪物洗净后回到山洞,阿忘不喜欢血腥。
她睡着了,那样的安静,像尘封多年的尸骨。
他挥手,金色的雾笼罩了她。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怪物坐在阿忘身前,满是毛发的手抚上她面颊,她真小,轻易就能捻碎的花瓣。
他轻轻躺下,挨着她,感受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柔软的肌肤微凉的发。
人类为什么要穿衣裳,怪物一向赤.裸,做植物或动物时都赤.身.裸.体于大地之上。
阳光公平地照耀,他想过跟太阳做朋友,可太阳从不回应。它只会晒伤他,一个无情的物怪。
他剥除她的衣衫,抚摸她毛发稀薄的身体,他将之视为一种发育的不完全,可怜的少女,冬日那样的冷,只能依靠外物御寒。
他把少女抱到怀中,摸她的脊背,她的骨节,他在抚摸她身体里的大地与洪流,山川妩媚,一片片融成少女。
他跟她的身体对话,她的身体从不回答。
静默如明月,冷漠如清泉。他沉溺却无法占据。
想拥有,拥有,在她的脑海里挤入他的身影,庞大无可挑剔山一般恢弘。
扎根,在她的身体里扎根,钻进她的心,生出丑陋的种子。怪异静寂,发芽开花。
等到结果,她就自愿与他一起,活在这深山老林里,做一对如影随形的伴侣。
人类的世界太繁杂,她会习惯山野的冷清,怪物的皮囊是山野的一部分,她会爬上他的肩背,像踩实一片土地般永远依偎。
阿忘醒后,发现自己被剥了衣衫,她厌倦又厌恶地看向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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