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绥闻言哂笑,随后便没了声。
直到姜挽月在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以及“滴答”的声音,像是水珠滚落在地的声音。
她侧眸看去。
在谢长绥右手边的地方,那里放了一只置放丹药的白玉瓶和一把染血的匕首。
她的视线略微上移,看见他的右手在瓶口上方紧握成拳,一滴一滴的血跟不要钱一样往瓶子里面滴。
不一会儿,白玉瓶的瓶身隐隐显出暗红色来。
她的心底有个想法涌入脑海,但不太确定,于是试探性问:“你做什么?”
正好,谢长绥也放完了一只药瓶的血,他伸出左手把白玉瓶朝着她的方向递了过去,习惯性调侃道:“不明显么?”
“身上没有纸笔墨,放血给你写信。”
“你这也太……”
太随便了吧……
虽然想到了是这样,但真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姜挽月除了一时失语外,更多的还有受宠若惊。
毕竟这人不会主动对谁示好。
她清澈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探究之意,抬眼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眸子。
她动了动唇,道:“你的血是水做的吗,这么便宜?”
听了她的话,谢长绥脸上的笑意扩大,转瞬之后,他渐渐敛去笑,淡声回答:“不是水,是毒。”
姜挽月倒也没有太意外,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一点。于是若有所思点点头,不经意问:“就算是有毒的血,放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吧?”
“不给你的大师兄写信了?”谢长绥说话时云淡风轻,全然不在意,他平静的把白玉瓶放在她手边,目光又从她的脸上移至脑后。
“写。”
好吧,既然他自己乐意,那她就不多说了,正好她咬得手疼。
她心情不错地拿起那只白玉瓶,正端详着里面暗红色的血,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
手的方向,分明是冲着她的脸过来的。
她瞬间警惕地扭头盯着他,并往后偏了下身子,与他四目相对:“干嘛?”
谢长绥轻抬眉,动作只停顿一瞬便倾身而来,随手扯落她脑后的红色发带。
“借用一日。”
他重新坐正身子,还不忘向她投去戏谑的眼神,他动作熟稔的将发带缠绕在流血的手掌上,轻笑:“你好像很紧张?”
姜挽月:“……”
她狡辩道:“我怕你打我。”
“放心,我不会伤害姑娘。”
姜挽月皮笑肉不笑。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现在说着不会伤害她,等以后知道她是个骗子意图害他,还不分分钟杀了她?
姜挽月想到这里,眼波微动,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忽然问:“你……你以前杀过很多人吗?”
此话一出,谢长绥的动作一僵。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眸色深沉地盯向她,似笑非笑问。
姜挽月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不过水崖洞本来就很冷,于是也没多心什么,她解释道:“那不然你为什么会被关在佛塔?”
“妖魔人本就不合,被封印在那儿,姑娘觉得很奇怪?”他的话语透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讥诮。
“这么说,倒也对。”
毕竟这个世界,妖和魔就是作恶的一方,正义的一方永远只有这些修仙门派。
虽然不太公平。
但她曾在书上见过,妖魔都是有凶残嗜杀的天性的,走火入魔的修士亦是如此。
妖性么?
不过至少她还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见过。
写完信,她把装了血的白玉瓶放进了随身袋,然后把血衣折叠好交给谢长绥,眉眼带笑道:“那就麻烦一下二哥哥啦?”
“对了二哥哥,我还想吃枣泥酥、桂花糕、云片糕、桃子、葡萄、李子……再有点鸡鸭鱼肉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呢。”她扳着手指头把想吃的东西一个一个说出来。
说完后又补充道:“要是二哥哥找不到的话,叫我大师兄去托人买也行,我把灵石给你。”
眼见着她开始从随身袋里摸灵石,谢长绥欲言又止,到最后也只是深深看她一眼,出言制止:“不必了,这不贵。”
“那二哥哥是答应了?”姜挽月听出他言语中妥协的意味,蓦地弯唇笑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谢长绥睨了她一眼,也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换了个话题:“下次不必再写信给我了。”
闻言,姜挽月微愣,随即后知后觉这人未免太小气了些,没好气的指控他道:“我不就是托你帮我带点吃的吗,你一个大男人你至于吗?”
谢长绥:“……”
“有点吵。”
姜挽月:“……”
居然还嫌她吵?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眼神幽怨地盯着他,直叫谢长绥无言以对。
良久,谢长绥忽然摊开手,他的手十分宽大,手指修长干净,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但唯独掌心缠绕了她的发带。
他道:“玉简给我。”
姜挽月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的从怀里把太初剑宗的玉简放进他手里。
只见他那只带伤的右手握着她的玉简缓缓收紧,他将自身的一缕法力注入其中,随后再还给她。
他交代道:“以后有事,用它说话。”
“这个原来是这么用的?”姜挽月有些新奇的把玩着玉简,如此说道。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玉简能通话,但她还没找到过关于玉简通信的具体使用方法。
就连瞿宗主给她的玉简,她都以为是因为玉简不同,所以当她注入灵力进太初玉简时才会没用。
原来只要对方注入法力就可以。
她还以为有什么专门的术法或者咒术呢。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当手机用,可以随时随地联系其他人?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让大师兄……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谢长绥无情打破她的幻想,他说:“这是一种需要特别修习的术法,只是注入灵力,不够。”
“此术法极为消耗对方灵力,所以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姜挽月:“……”搞得好像你灵力有多深厚一样。
离开水崖洞,谢长绥把血衣交到陆云山手里,不成想,刚转身便听见身后惊惶的一声喃喃自语。
“小师妹……”
听见这给人吊唁的语气,谢长绥不禁侧眸挑眉。
只见陆云山两手发抖地攥紧那全是血的衣角,瞳孔震颤不停,眼圈瞬间红了,泪光闪动。
谢长绥还没说话,陆云山就突然情绪失控的上前,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怎么了,我小师妹怎么了……我才认识她几天啊,她怎么就……”
“是,也是……水崖洞那种鬼地方,更何况师妹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不行,我要去见师父!我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陆云山说完,冷着脸就要大闯宗主院子。
结果刚走出两步,一只手便拦在身前。
陆云山咬牙:“你要拦着我?师妹不是你亲妹妹吗?你怎么这么冷静?!”
谢长绥淡笑着,不失礼道:“师兄不妨先看看小七写的什么,或许不是遗书呢?”
此话一出,直达陆云山天灵盖的冲动忽然平息了下来,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迅速展开被攥成一团的血衣。
信上说,让他别担心,师父把她关在水崖洞养伤,借此机会她也好闭关一小阵子。此外,她说她在宗门内并未与人结过什么深仇大恨,除了内门远山长老的亲传弟子梁与舟。她怀疑事情是梁与舟传出去,想让他重点查一下这个人,待她出来后自会找他算清楚这笔账。
“哼!”陆云山再次把血衣攥在手中揉成一团,语气不善道:“梁与舟这个小人!”
姜挽月写信时谢长绥全程围观,对于信上的内容也是一清二楚,听见陆云山的冷笑声,他询问道:“看来师兄是查清楚了。”
“实不相瞒,在师妹进水崖洞的那日,慕容师弟知道师妹拜托我的事后,就同我说过这个梁与舟,说他在秘境的时候就想杀师妹。”
“所以我就特意留意了一下梁与舟,起初我不清楚师妹到底做了些什么才引起师父动怒,一时间也无从查起。直到林师弟来寻我,经我一问才知道师妹几乎每晚都会去外门奇珍阁找他。”
听到这里,谢长绥微蹙眉,似有所思的出言重复:“每晚出入奇珍阁,找林策……”
“奇怪吧?”陆云山无奈道,“我也觉得纳闷,但我再想多问他就不肯再透露了,他只是说明背后那个人只能是出自内门。”
“消息虽然少,不过也够用。”
第40章 良心
◎“什么态度?我看你们就不像兄妹!”◎
陆云山继续道:“内门与外门之间,凡是弟子出入都会留下记录,所以我就去查了出入记录,看看有没有线索,但很奇怪,上面一条梁与舟去外门的记录都没有。”
众所周知,内门弟子很喜欢往外门跑,一是物价便宜,而是外门花样多。
几乎每个内门弟子都多多少少有出入外门的记录,但偏偏他一条都没有,太奇怪了。
于是他就找到了出事前一天晚上的两名值守弟子,经过他的威逼利诱,这才问出,那天晚上梁与舟确确实实去过外门,但他给了五万灵石的封口费。
可又有一点也很奇怪。
他很清楚自己小师妹的实力,她的修炼速度几乎是他的几倍,就算修为再低,也不至于连被人跟踪了都发现不了。
除非……跟踪她的人用了什么特殊术法或者服用了什么丹药。
以梁与舟现在的地位和修为,他不可能是前者。
所以只能是服用了丹药,这种丹药他也不可能会去找林策买——他去的是内门奇珍阁。
于是他又去查了那儿的购买记录,但并未查到梁与舟的购买记录。
倒是有一枚九品敛息丹高价卖给了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
他寻着名字去找那弟子,却听说他在秘境中被魔兽所吞,刚死没几日。
可真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出事后死了。
分明就是梁与舟的手笔。
但已经死无对证,所以他还没能把梁与舟绳之以法。
听完陆云山这番话,谢长绥并未表态,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一切于他都无关。
信,他送到了,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打算。
于是他转身去了外门。
外门有不少弟子都喜欢做些凡间的小玩意儿卖,在外门买凡间的东西,几乎什么都能买到,但若是想买法器剑谱丹药这一类东西,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内门。
他记得,她想吃的桃子,连方长老院外便有一小片桃林。
对于她的要求,他本可以不答应。
但她说出请求时,一口一个二哥哥,他怎好不给她买,替她买来也无妨。
……
当他再回内门时,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这些弟子都在纷纷往同一个方向走,而那个地方是弟子受罚的地方。
他想到了什么,拉住一名弟子询问:“前面出了何事?”
“你不知道?”那弟子解释道,“大师兄和梁师弟刚刚打了起来,听说大师兄把他打得只剩半条命了,要不是宗主来得及时,恐怕是要出人命的!”
“这不,现在大师兄被宗主以宗规处罚,还好人没死,否则后果就严重了!”
谢长绥意味深长道:“所以大师兄现在在受罚?”
“是啊,可不比他师妹罚得轻,前不久的伤都还没好全呢,现在又要挨五十鞭……”这名弟子说完后又摇摇头,叹道:“听说也是要被关去水崖洞面壁思过,大师兄真是糊涂啊!”
听见“水崖洞”三个字,谢长绥不禁哂笑出声。
这太初宗主倒是有意思,对外一副严惩亲徒绝不偏袒的意思,实则却是把两个小徒弟偏袒得都没边了。
等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赶到领罚处的时候,陆云山刚受完罚被另外两名弟子扶着离开。
他平静地走上前,将一个随身袋塞进陆云山怀里,温声道:“师兄记得交给小七。”
扶着陆云山准备去水崖洞的两名弟子都是和他相识多年的好友,看见这一幕各自心照不宣的别开眼,假装看不见。
陆云山奄奄一息地看了谢长绥一眼,这一瞬间,看着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纳闷了。
这个做兄长的都不着急给他妹妹报仇,自己只是个大师兄,也不知道报的哪门子仇。
这时候,陆云山不得不感叹一句:“你们……可真没良心啊……”
谢长绥:“……”
*
姜挽月还在等着谢长绥给她送东西过来,闲来无事便开始在水崖洞入口处练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劈那道无形的禁制。
倒不是多想出去,单纯是想拿它练练手。
在她不知道是多少次用剑劈向那道禁制时,突然眼尖的瞥见了不远处被扶着过来的大师兄。
大师兄浑身带血,触目惊心,不亚于她那天的模样。
她看得心惊,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忘了那层禁制,于是生生被弹开,她捂着撞疼的额头,“大师兄?”
然而大师兄已经昏了过去。
扶着他的弟子解释道:“大师兄和同门弟子大打出手,宗主罚了他五十鞭,押来水崖洞面壁思过。”
“和同门弟子打架?”姜挽月心底涌上不好的猜测,询问:“那弟子叫梁与舟?”
“师姐也知道?”
姜挽月:“……”
她看向已经不省人事的大师兄,一时间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她只知道慕容廷玉是个护短急躁的性子,却没想到大师兄竟然也这么冲动。
等大师兄被扔进来,她就扶着他去了灵池。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继续练她的剑去。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打坐入定的姜挽月敏锐地听见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随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陆云山紧锁眉心,来的这一路还在自己的后背摸索着,摸到了后背已经结痂几乎快好的伤,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看见状态不错的姜挽月更是不解,他快步上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身上的伤好了?还有我怎么……”
“你想问为什么里面的灵池有这么好的疗愈效果?”姜挽月噙着笑,语气悠然自得道:“这事儿回头还得好好谢谢师父,谁让他老人家刀子嘴豆腐心呢。”
还笑?
陆云山指着她,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受苦,没想到你竟是在这儿养伤,亏我还替你打抱不平被罚至此,看来你二哥哥也是早就知道才那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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