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从未自谢长绥身上挪开,也自是觉察不到自己的害怕已经爬上了表面。
好在,谢长绥没有那么容易死。
他只不过是吐出更多的血,拖着疲乏痛苦的身体又站了起来,那束缚着他四肢的枷锁跟着再次收紧,让他只能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又是一掌,掌风拂动了姜挽月的发,尽数落在谢长绥身上。
谢长绥再一次半跪在地,半垂下身子,原本的喜服已尽是深色的血迹,他的血是暗红的,与常人不同,所以姜挽月能清晰辨别他喜服上到底染了多少血。
这一次,谢长绥没能站起身,他将喉中的血生生咽下,带着嘲弄与挑衅,他惨白的脸上是肆意的笑,意味深长地对瞿鸣之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没用……”
这句话让人听得莫名,只觉得是句临死前的挑衅之言。殊不知这句却是诛心之言,诛的便是瞿鸣之的心。
瞿鸣之听到后眼神狠狠一沉,果断抬手再次朝着谢长绥袭去,这一次用的十成力。
不是命大吗?
看他受此一掌后还能不能如此狂妄!
随着这一掌的打出,姜挽月握着剑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谢长绥身前。
两股力量相撞,身后传来一声“阿挽”。
紧接着,姜挽月便被击得倒飞出去几米远,后背狠狠撞上大殿一处的殿柱,剑也落在地上。
她滚落在地,口中抑制不住吐出血来。
她没有什么枷锁束缚,若被击中必定会不受控倒飞出去,而她的身子砸在殿柱上,这一撞,险些将肺腑震碎。
胸腔内似乎鲜血翻涌,可她不想让谢长绥担心误事,便没有再往外吐血,她强装无事站起身,后背支撑着柱子。
谢长绥也不知何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朝着她走出一步,脚腕的锁链瞬间收紧,他的步子停在了原地。
姜挽月的目光对上那双眼,血红色的瞳眸若隐若现。
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模样,但她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妖毒发作了。
见此,姜挽月朝他扯出一抹笑来。
这抹笑也同样入了瞿鸣之的眼,他冷声开口:“不自量力,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也敢接下我的十成掌力。”
在他眼中,姜挽月此人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否则方才便不会眼睁睁看着。
姜挽月听了他的话不予回应。
十成吗?
她以浮光剑抵挡,削弱了他几成力,最后落在她身上的是七成力。
瞿鸣之还欲动手。
瘫跪在地的陆云山蓦然拔高声音轻嗤:“原以为太玄宗主真是想要杀魔,可眼下看来,宗主似乎很喜欢在大殿之内当众折磨人,看了这么久,弟子都要以为堂堂的太玄宗主与他们二人有多大的仇怨呢?
陆云山这番话正是几位宗主心中所想,毕竟他们走的是正道,瞿鸣之这当众羞辱折磨的手段与妖魔平日所使用的手段无所区别,但谢长绥昔日曾是他的弟子,他们也不好相劝。
几位的沉默让瞿鸣之收敛了几分。
他正色道:“他们二人作恶多端,不给他们一些惩罚,便永不承认自己犯下的罪。”
陆云山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都是要死的人了,自有老天收拾……”
瞿鸣之闭了嘴,冷冷看向太初宗主。
太初宗主接过他的眼神,停下饮喜酒的动作,回头佯装大怒,对陆云山斥责道:“再妄言,回去便罚你一百鞭子去水崖洞面壁思过!”
众人不禁摇头,不理解为何太初宗主对弟子管教得如此严,他的徒儿却还敢如此放肆。
也罢。
瞿鸣之心中冷哼一声,带着杀意的眼珠一转,看向谢长绥。
也不知他如何动的,一把剑便突然凭空出现,它悬浮于空,剑锋直指谢长绥的心脏。
姜挽月的心已经揪在了一起,后背不停冒着冷汗。
谢长绥似乎已经逃不开这必死的结局了,索性,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
瞿鸣之观察他们二人这模样,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对自己试探出来的结果虽不太满意,但这并不耽误他成大事。
他心中大好。
魔域,放弃了谢长绥。
他本想一石二鸟,借四宗之手铲除魔域,再启动大阵杀了他们,看来不必如此了……
他不必再顾忌了。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瞬间,那把剑猛然朝着谢长绥刺了过去,几乎所有人都等着他的死亡。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把剑突然戛然而止,剑锋落在谢长绥的胸口,刺进去一个口破开血肉。
明明再刺进去一点就能刺破心脏。
可是瞿鸣之没有动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中突然爆发出他的笑来。
他的伪装,在这瞬间卸了个干净,他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
蓦然间,四大宗的宗主长老齐齐站起身,就连同大殿之外的一众弟子也都纷纷紧张地拔出了剑。
“让谢长绥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了他?”瞿鸣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负手而立,仿佛带着一身妖魔邪气,“以他之命,献祭我的阵,诸位觉得如何?”
那剑被他隔空收回。
紧接着,锁链化作利刃,用力割开谢长绥的手腕、脚腕,再将他整个人束缚住,他跪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血顺着锁链流走,那枷锁瞬间如同四条暗红色血线。
下一秒,大殿内四个角的法阵之下爆发出巨大的红光,每个人的脚底,阵法纹路寸寸浮现,直逼大殿之外的每个弟子脚下。
四大宗主心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整个太玄剑宗竟已被此阵覆盖!
他们也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个妖女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瞿鸣之在做戏!!!
可他分明可以直接开启大阵,为何非要等到现在?!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他们便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魔域的人还没来……
瞿鸣之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把谢长绥逼上绝路!
他想看看魔域的人到底会不会来救人!
结果是什么?
他们感受到身上灵力的倒流,开始绝望地想。
结果是,魔域的人不会来,他们放弃了谢长绥!
没有人可以从这个凶阵中活着逃出去,也不会有人从外面废了此阵!
今日,死路难逃。
整个修真界都要完了!
一旦瞿鸣之利用此阵吸收了他们所有人的修为,他便真的能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世界上无人再能与之为敌。
魔族不能,妖族更不可能!
天光伴随着凶杀大阵的出现也为之变色,黑云笼罩整个太玄剑宗,大阵的阴邪气直逼天穹。
阵中的人开始痛苦哀嚎、嘶吼。
独独瞿鸣之一人,摊开双臂闭上眼享受着源源不断的修为被自己所吸收,他的口中发出胜利者的笑,笑声涌入每个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廷玉此刻正痛苦地匍匐在地,一向高傲的少年终是折下了脊背,被压得喘不过气……也或许是受不住凶杀大阵的力量才会如此。
他的心里已经溃不成军,就这么匍匐在地痛苦不已,若此时有人能来探查一二,就会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混乱之中,姜挽月用尽力气朝着谢长绥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少女像是不知疼痛,跪在他身前,紧紧拥抱住一身狼狈的他,泪珠砸在两人的大红喜服上。
她艰难道:“谢长绥,我来陪你了。”
第94章 生死
◎【完结章】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
“谢长绥,我来陪你了。”
谢长绥闻之微怔,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半垂下眸,无奈而笑,却笑得似是在叹息。
他的血不断被锁链吸收着,阵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盛,这红光映在他的眼底,将其眼瞳点点染红。
他的妖毒发作了,可他早已麻木,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
“瞿鸣之,以你凡人之躯还妄想吸收我们这么多人的修为?!”有位宗主尚且还能支撑住,说完便握着剑朝瞿鸣之而去。
却不想,瞿鸣之此刻已经吸收了不少修为,抬手之间便将人掀飞。
随即,他又闪身上去,扼住那宗主的脖颈。
瞿鸣之语气不屑。
“你当真以为我这么多年和你们一样愚笨毫无长进?早在一年前我便临入飞升,若不是顾忌你们,我何至于一直压制至今!”
“你……你以邪术增进修为……与妖魔有何区别?!”
“成为强者便是最好,是正是邪又有何区别?你老实本分修炼这几十年,如今还不是任我宰割?”
“我分明是六颗验灵珠的天赋!天道不公!凭什么我的两个徒弟年纪轻轻一个天生剑骨一个修成神女,而我却不能?!”
“你知道六颗和七颗验灵珠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吗?”瞿鸣之的面容狰狞,紧紧掐着那人脖颈。
他一字一句:“是机缘,天道不给我这个机缘,我便创造这个机缘,挖出谢长绥的剑骨助我早日飞升!”
此话一出,谢长绥唇角微微勾起。
瞿鸣之还需要源源不断的修为,也需要谢长绥提供不断的血到死,所以他并不急着杀他们。
他将手里的那人随手一扔,在大殿中以胜利者的姿态开始踱步。
他说:“对了,你们在场的几位宗主长老,想必都是可以点亮五颗及以上吧?”
“这个年纪能到此地步,也算得上天资好。但你们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空有点亮四颗验灵珠的天赋,却永远无法成功的痛苦!”
“这个人在外门呆了足足三年,其他像他这样的弟子最多的也是花两年时间进入内门,还是平日里最不好学的那批弟子,而他呢?”
他如同在讲述一个可悲的笑话一样,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甚至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太愚笨了,他彻夜不眠,日日练习,就为了学会一套剑法,可剑舞出来了,却永远发挥不出十分威力。”
“他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炼,甚至为了在大比中获得第一,疯狂斩杀妖魔,可是还是不够。”他说到这里时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后来,他从一个魔的手里拿到了本修炼功法,他尝试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提升修为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闻言,大殿之中几乎人人对此嗤之以鼻,非但无法共情,反而对其生厌恶心。
甚至,盘腿而坐不急不躁的太初宗主开了口。
他合着眼,问:“所以你用动了邪念,用邪术为自己逆天改命,以为把天赋从四颗改为六颗就可以变强?”
瞿鸣之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天赋是你想改就能改的?那只不过都是伪造出来的,即便显示出来的是六颗又如何?实际上不过还只是四颗验灵珠。”
这句话不由得让姜挽月心头起了疑云。
她微微侧头看去,看着瞿鸣之。
她记得瞿鸣之说,是因为苏轻竹的神力,所以她的天赋可以做到点亮七颗验灵珠,甚至光亮更甚。
可他的这一番话……
又在说她能点亮七颗验灵珠是一种对外的假象,至于她每一次爆发出的能力,都是她自己所拥有的?
可是她前段时间分明觉得自己的天赋的确差了不少……
除非,是因为当时的她内心杂乱纷扰,心里的事太多,根本静不下心修炼,所以才无所长进。
“真正的逆天改命,还要从他说起。”
瞿鸣之的目光陡然落在谢长绥身上,他眯了眯眼,“当年多亏我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儿。”
“若不是你,为师这辈子都无法飞升。”他步步朝着谢长绥走去,他居高临下走到两人面前,眼神阴冷。
他说:“十三年前就该结束的事,你非要拖到现在,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他说这话早在谢长绥意料之中,他早就料到了,如今,便是他当年想要的……
姜挽月挡在谢长绥面前,死死抱着他,不让瞿鸣之再靠近半步。
瞿鸣之却并不看她,而是继续说:“当年为师特意助你一起杀了天临国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让你背负世人骂名,逼你入魔道。”
姜挽月的心神猛地一震。
什么叫……助他一起杀人?
“你也果然不负为师期望,在魔域的地位举足轻重,只有这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你才会带着魔族人一起杀上太玄,这样,我就能以你为借口把五大宗的人全部集结于太玄。”
“你这样为祸苍生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他们一定不会拒绝我……在你杀上太玄的时候本是最好的机会,我本可以将你们魔族人和他们一起杀了。”
瞿鸣之叹息着,“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只可惜容修暴露了他的位置和计划,而那个计划除了太玄还有两位宗主知晓,他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最终导致他与容修一起被封在佛塔之中。
“原来,这就是你取了他剑骨又愿意救活他的原因?”姜挽月只觉得可笑至极,“所以传言,谢长绥杀了你太玄弟子,也是假的?”
谢长绥根本来不及杀上太玄,如何动的手?
那些她听说的,知道的,都是瞿鸣之传出去!
那些都是瞿鸣之自导自演!
太玄剑宗的弟子死伤无数,根本就是他亲手杀的!
甚至就连天临国也有他的手笔!
堂堂一宗之主,竟心术不正到如此地步!
听了姜挽月的话,瞿鸣之抬高下颌平静道:“是真是假又如何?”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巨大力量,他俯瞰着这些痛苦而狼狈的人,恍如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笑,笑他们如今的下场。
随后,他又抬眼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
很快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阵法开启的时间越长,阵中人便越是承受不住,尤其是不能再耗用灵力,他们只能坐下调息,只能被动的感受着自己的修为被抽走。
他们也认为今日是没有活路了。
可就在这时,大殿之上却突然传来一道冷笑,那人似乎就坐在大殿的房檐上。
“瞿宗主说得不错,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是真是假又如何?”
詹信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如惊雷落入湖面,猛然炸开水花。
瞿鸣之的身躯一僵,短短瞬间便立时抬头向上看去。
阵外有人!
詹信的话继续传来:“魔域左右护法一向不和,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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