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远便又低头给抓那些小孩一把糖,脸上始终是和和气气的笑。
端着碗热牛奶,在篝火旁,温书看着盛京延那被火光照亮的脸,黑眸敛了些光,碎发漆黑,轮廓很深,阴影随着火光跃动而摇曳,圈他在里面,冷倦而俊朗。
她弯唇笑,梨涡很浅,杏眸盈盈泛着水光,映照着火光和他的脸,黑发柔软蓬松,大衣内是短裙,被火炙烤的暖烘烘的,心也跟着暖起来。
她递出碗和他的一碰,轻轻笑着开口,“喝呀,盛小猫。”
“什么?”他有点没听清,凑近侧了只耳朵,耳骨冷白,下颌线流利,往下可见凸起的喉结。
嗓音尾调扬起,偏带着哑,蛊人。
温书捧着大碗喝羊奶,醇厚的奶香溢出,一圈牛奶浮在嘴角,眼睛圆圆的,映着天上星,可爱又漂亮。
“喝羊奶呀。”温书又提醒。
盛京延端着碗和她碰了碰杯,笑起来,桃花眼自带风流,撩人至极。
“哦,你说你想和我喝交杯酒啊。”
他的手臂碰过来,手背和她指尖轻轻碰了下,无名指的银戒照着火光,折射光点。
仰头,他将那奶一饮而尽。
结束后,扯了餐巾纸把温书嘴角的奶渍擦干。
有小孩看见了,好奇地问,“盛老师牵了温老师的手了,他们要有小孩了。”
“对呀,他们要生小孩了。”小孩童稚天真,以为牵手了就会有小孩。
温书扣着盛京延的手指,渐渐与他十指紧扣。
火光温暖,有人唱歌,有小孩欢笑,在这热闹中,盛京延揽过温书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温书指了指天上的一颗星,“那颗星最亮。”
“是天狼星。”盛京延扣着她的十指,轻轻回。
“比北斗星还要亮啊。”温书轻轻道。
“嗯。”盛京延教她辨认,“你看,它在猎户座以南,那儿,猎户座。”
盛京延缓慢道:“它其实是两颗星。”
“啊?”温书诧异。
“主星和伴星,要透过天文望远镜观测。”盛京延淡淡开口。
“有什么区别吗?”温书不懂,问他。
“主星蓝矮星,伴星白矮星,两星围绕着公共质星旋转,距离大概是太阳到冥王星的距离。”
温书听得似懂非懂,“也就是说距离不变,但不能相逢。”
“嗯。”盛京延揉了揉她的头,低低道,“恒星如果相逢就是灾难,这个位置正好。”
“就像洛希极限?”
“两星距离小于一个限度,就会毁灭。”温书看向他眼睛,认真问。
话题谈到这儿,忽然有点悲伤。
盛京延伸手捏了捏她耳朵笑,“可以理解为,伴星和主星都在守护对方。”低头,他凑近轻轻吻上她的唇,“就像我守护你。”
星辉万顷,火光融融,冬的痕迹似乎在被渐渐消融。
—
那夜他们玩得很晚,后面又在学校待了三天,盛京延拿她画的银河系图教学生,那些孩子从没那么认真过,眼底都是对太空的向往。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融入学校的生活,一起包饺子,打糍粑,还尝试了很多糕点。
小孩儿吃得开心,总爱拉他们一起玩游戏,老鹰抓小鸡。
盛京延是老鹰,她当鸡妈妈。玩不过就耍赖,最后都是他们赢,后门一群小鸡嬉笑着,安全到天亮。
在这生活的几天,温书也知道了吴瑶这些年的经历,对她更加佩服。
她小学被迫辍学,在家做农活的时候自己不忘偷偷看书,到高中她爸把她卖到隔壁村去。
五年时间,她遭受的痛苦折磨,非常人能忍受。
后面历经千难逃回家,家已经不再,卖她的父亲得病死了,奶奶也半截身子埋入黄土,只剩一个在附近镇上刚上高三的弟弟。
吴远那时已经有一米八,身形清瘦,有点营养不良,他爸得癌后没治病,把钱都留给他,说要他上学,好好上学读出个名堂,以后走出大山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这一切只是因为吴远是男孩,男孩就该走出大山,志向高远,女孩就只能被迫辍学,卖给别人,当生孩子的机器。
一万块钱,葬送掉吴瑶的未来。
那五年的经历吴瑶不想回忆,她在那村子里被所有比她蠢的人指指点点,被他那个傻子丈夫的家人指责打骂。
还强迫要不满十八岁的她怀孕,生孩子。
她怀过一次,自己看医书,找中药,自己熬来喝,把那孩子流掉了。从那以后那家人对她更没有好脸色,把她成天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窖里,铁链拴着,喂狗一样喂她。
栓了两周,吴瑶委屈求全,假意求和后才被放出去,后面待了两年,她做出不抗拒被那人上的样子,只是暗地里自己给自己饮用的东西里加藏红花和不孕的药引。
吃了两年,她果然没怀孩子,并成功趁他们松懈的一天夜里逃了出去,回到象牙山的家,才发现卖她的爸爸已经死了。
她从小照顾的弟弟,现在长得比她还高。
吴远看见她回来很开心,他花积蓄下山去卖肉给她吃,一个劲地说,姐姐,你受苦了。
她被卖的时候,吴远还太小,她爸有意瞒着他,所以吴远根本不知道他姐姐去哪了。
吴远对吴瑶很好,甚至他联系了镇上的学校,要送她重新去读书,因为他知道的,她姐姐最爱读书。
可这好景没过几天,吴远下山买菜后回来时就发现家里门被锁了,他踹开门进去时发现吴瑶被一个陌生长相丑陋的男子绑在椅子上用棍子抽打,打得满脸满身都是血。
那男人一遍一遍地骂她,你跑啊,你跑啊,臭/婊/子,你是老子花钱买来的,你再给我跑,老子打死你。
那瞬间,吴远眼睛发红充血,他反手直接拎起了伫立在门边的一截工地捡的废弃钢筋,对着□□她姐姐的男人就是一棒打过去。
那一棒打在男人的悲伤,脊柱碎裂,男生转身的时候,打斗间,那钢筋直接戳穿了他的右眼球。
吴远犯故意伤害罪入狱,判了七年,减刑到五年出来,现在还有点不适应。
他出狱后,吴瑶便帮他在附近找工作,他没去,而是自己在家弄了个养殖的副业,羊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头。
他们姐弟俩现在苦尽甘来,相互扶持,感情很好。
温书听说这件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知道这种卖女儿的事还存在多少,但知道身处在这样事件中的女孩有多苦。
被卖到偏僻地方,村里人达成某个默认的认知,不会报/警,默认合法,甚至他们还会冷眼旁观你的痛苦,你反抗,他们压迫更为凶狠。
你被所有没有读过书的人用封建思想进行精神上,心理上,□□上的摧残。
你跑不掉,一个村的人都是你的敌人,只要被一人发现,你被抓回去,迎接而来的就是更加猛烈的毒打。
那里深处大山,阳光照不到,女子的思想被禁锢,那些老实的村民每个人都是剜心的刽子手,一刀一刀,杀了你,夺取你苟延残喘的机会,侵蚀掉你的生命。
心情沉重,温书和盛京延一起以言书的名义再捐了一笔钱,吴瑶拿着那钱成立了一个妇女保护基金会,专为保护像她曾经一样被迫入歧途的女孩。
第三天,天刚明,他们离开象牙山。
临走时,温书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封信。
末尾落款写有,“致十六岁的温书”。
她拆开信封,才发现那是一封情书,匆匆读了几行,
亲爱的姑娘,
我猜想你此刻正坐在教室里思考函数方程式的解法,咬着笔头,稿纸上有杂乱无章的公式,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蝉声起伏,聒噪无比。
你捂着脖子上贴的膏药,脑海里想过很多与我对话的场景,写过很多封信给我,可最后都因为胆怯自卑而没有在信息里向我提起。
你在学校走路总低着头,你害怕同学异样的目光,也害怕那些批判你的流言蜚语,你胆怯却善良,你不敢和别人对视。
可,书书,我现在写信给你,是为告诉你,有人爱你,真切的,热切的,不变的,永恒的,比任何人,任何识得的人都要爱你。
盛京延,在爱你。
不要自卑,不要胆怯,勇敢地抬起头来,撕掉那滚烫的膏药,反驳诬陷你的人,拒绝苛责为难你的要求。
你是我爱的姑娘,你永远值得世间最好的,你不能向任何人低头。
我在你身后,守护你的十六岁到你的六十岁。
——致十六岁的温书。
2022年2月14日。
温书把那封情书悄悄藏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妥帖放在钱包内层夹层里。出门时看见盛京延站在越野车外,西装外面穿了灰色大衣,身形落拓而挺拔。
他半靠着车窗,指尖烟熄灭,对她抬了抬眉,喉结微滚,恣肆带着散漫,“公主,回家了。”
温书笑着走近,钻进车里。
回程中路过S市西部,温书看地图,想了想开口,“到西贡了,听说这边有个寺庙求符很灵,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临时改了向,沿着公路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西贡寺,一路路过雪山的时候,温书趴在车窗上拍照,拍到了雪山金顶。
她笑着对他炫耀,盛京延也就那样笑着看她闹。
到西贡寺门前的时候,温书突然拦住盛京延,说他不能跟她进去,进去了她求符就不灵了。
她的菩提转珠是他求的,温书想自己也为他求一块平安福。
“昂,那我回车内等你。”盛京延唇角挂着淡笑,温柔回,对她好像没脾气。
……
温书进寺庙,在住持的引领下,在佛前虔诚跪拜上香,后面又随住持一起进内殿里抄经书。
抄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求得那枚平安符。
她捧着符往外跑,出门时才发现下雪了,红砖青瓦,雪压青松,纷纷而落。
世界被涂成雪白,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积了一层碎雪踩上去ziyaziya的响。
走一路,脚印便也延伸一路。
路过僧人,路过佛祖,路过众生,出了寺庙门,下山的阶梯蜿蜒,雪纷飞,世界美得像一幅画卷。
本以为他应该在山下的车里,可没想到的是,温书刚出庙门就听见了轻轻冷冷的一声,“温书。”
一抬眸,看见他站在小路的尽头,大衣上覆了雪,碎短黑发上也沾了白雪,他肤色冷白,在雪中落拓清冷,英俊如往。
漆黑长眸里映了雪色,盛满深情,他轻轻唤她,“书书,过来。”天冷。
碎雪沾在运动鞋上,雪落在掌心,六角星的冰晶。
温书弯唇笑,梨涡很浅,她沿着小路往前跑,最后扑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雪融化在手心里,她抓着他的衣领,踮脚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盛京延。”她轻轻喊他的名字,嗓音轻柔,漂亮眼底藏进深情,
“我收到你的情书了。”
盛京延伸手,指骨轻轻擦了擦她肩上的雪,轻嗯了声,眼底氤氲了温柔,缓缓开口,他的嗓音低而哑,
“我爱你,温书。”
不再遗憾,不再胆怯,温书牵起他的手,抬头眼眸里尽是他的身影,她笑着回,“我也爱你,老公。”
微微喘出一口白汽,她眼睛红红的。
可温书知道,她不会再有那样自卑胆怯得不能睡着的夜晚了。
因为无论何时,长长的的小路的尽头是他,永永远远地。
他会守候在她身边。
是温书的盛京延。
—————————————正文完结—————————————
《情书》/倾芜
2022.11.30
作者有话说:
叮叮叮,正文完结啦,下本写《错落星轨》,欢迎专栏收藏嗷。
wb会发抽奖活动和节日小剧场,欢迎来找我玩~
第84章 番外1
◎婚礼◎
四月, 南浔。
婚礼前一周,温书突然收到阙姗的消息。
xyqs/b:[这个婚我不结了]
愣了愣,温书回头看了眼房间里前几天差人送来的婚纱, 洁白的纱,设计独特, 裙摆上镶了水钻,一字肩搭配着腰间蝴蝶, 美好干净。
这还是阙姗前几天带她去选的婚纱,她一套, 阙姗一套,婚礼场地都预定好了,说好要一起出嫁。
这才过几天阙姗就不想嫁了?和许医生闹脾气了?以前阙姗也不是这样爱耍小脾气的人啊,更何况宾客场地都预定好了。
心里担忧,温书连忙打电话过去, 嘟了几声后,电话直接被挂掉。
又打了几个, 阙姗一个都没接。
心里焦急,温书连忙给许颐清打电话,打了几个那边也是在通话中, 没人接。
眼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盛京延这几天回南大, 在实验室校准数据, 晚上都近十点才回来, 也没法找他帮忙。
温书害怕阙姗做出什么傻事, 就在这边一直给她打电话。
她应该是静音了, 反正打了六个一个没接, 正气馁的时候, 温书手机微信消息响了。
她点进去,一眼看见阙姗刚发的一张图片。
酒吧暗色灯光下,她端着手里的一杯加冰威士忌在喝。
xyqs/b:[来喝酒。]
大晚上,喝这么烈的酒,是去酒吧买醉去了。
温书立刻回:[在哪?]
过了一分钟,阙姗回了个经纬坐标。
看着这一串数字,温书连忙上网搜具体坐标,一边叫了家里司机送她过去。
四十分钟后。
奇点酒吧。
这地很隐蔽,闹中取静,明明在繁华的商业区,门口招牌却朴素得不行,就一块木匾,木匾上用毛笔字写了奇点两个字,门面也不大,推开之后进去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光线暗沉,温书用手机灯光照亮,远远的听见了厚重的摇滚乐的声音。
往前走了大概百米,转了几个弯,甬道走到尽头,推开木门,音乐声倾泻而出,酒吧内各色灯光打过来。
温书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看见酒吧里空间很大,有乐队在演奏,重金属的摇滚乐,打架子鼓的男生是个长头发男人,电吉他声音刺激耳膜,再往里是舞池,穿着单薄的男女尽兴摇晃,有DJ在摁电音,气氛很嗨。
空气中溢散着酒精气味,酒瓶随处可见,各色的酒冒泡,配着暗色糜废的灯光,显得很欲望低糜。
这酒吧是玩咖会来的地方,跟平时他们喝酒那种清吧气氛差远了。
阙姗一个人,又是公众人物,没想到她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喝酒,看来是真受什么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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