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透过窗户,陈煜舟能看见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面。
妹妹捧着奶茶喝了几口,高兴地依偎在姐姐怀里。
车缓慢加速,汇入不算太拥挤的车流里,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陈煜舟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脚底下的一片地,百无聊赖地发现,自己正好站在光圈外,和温柠中间横隔着一圈明显的界限。
长睫颤了颤。
指尖发凉,冰冷的感觉顺着骨缝钻进去,冷得他骨头发疼。
陈煜舟开始思考这一切对吗。
如果,他能忍住,不找回去,让一切都停留在高中那段美好的回忆,是不是结局会更好?
这样的话,在她心里,他起码是一个值得回忆,想到还会感慨一句的存在,而不是——
这样恶心的烂人。
可是,可是。
他不甘心。
长睫缓慢地搭下来,遮掩住黑眸里透出的光。
薄唇用力抿紧到发白,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风声挟裹着鸣笛声掠过,让沉默变得更加刺耳。
陈煜舟恍惚觉得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中,颜色都黯淡下去。
在心脏沉寂的时候,手指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冰凉、圆润,跌跌撞撞地碰到他的指尖、关节,又一路向上。
生锈的思绪开始运转,一个几乎荒谬到无法置信的猜测冒了出来。
陈煜舟不动声色,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眼皮耷下,幅度很小地朝着身侧看去,目光顺着一路向下,落在左手上。
灯光打在一个不致命的东西上,光线折射,晃了下眼。男人眯了眯,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移动,待彻底看清后,弧度大大咧咧地在脸上绽开。
陈煜舟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又惊又喜,落在那张熟悉、小巧的巴掌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心尖涌上蜜一样的甜。
“这、你……”
向来运筹帷幄,在外人面前无欲无求,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第一次说话都开始结巴,像是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婴幼儿。
温柠变魔法一样,拿出另一枚同样款式的戒指,放在陈煜舟掌心,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落在男人眼里像是在发光。
陈煜舟深呼吸好几口,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拿起那枚又轻又重的戒指,目光深深地落在温柠脸上,黑眸在灯下温润,带着一层水光。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在温柠惊讶的眼神里,单膝下跪。
“呀,你干什么啊,地面多凉啊,快起来快起来!”
温柠伸手去拉他,陈煜舟却丝毫不动,仰着头看她,黑眸发亮,嘴角的笑像是要把人醉在里面。
陈煜舟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分开她的左手。
目光紧紧攥住她的杏眼,郑重又珍重地开口。
“请问温柠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我,成为我一辈子的妻子、爱人。我会爱你、呵护你、照顾你,把所有你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温柠愣在原地,眼眶发热,迅速涌上一层水润的光,她捂着嘴,认真地看着那个跪在她眼前,神情严肃、紧张的男人。
恍惚间,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站在身后,拿着一朵手折的玫瑰花,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折着试试,送你了。”
说完,又抿了下唇角,补了句:“别人都有,你也得有。”
“温半半,你值得最好的。”
时光回溯。
那个说要给她最好的少年,摇身一变,跪在她面前,语无伦次地说,要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剖出来,递给她。
热泪终于止不住,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温柠捂着嘴连连点头,泪水在空中划出一条线,落到男人手背上。
“我愿意、我愿意!”
陈煜舟忐忑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他屏着气,慢条斯理地给温柠戴上戒指。视线顺着长指不断往上,整个过程又快又慢,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大,响过周遭。
等戴好戒指后,温柠和陈煜舟同时都松了口气。
男人站起身,用力地将温柠揽入怀中,大手紧紧地压着她的后背,贴向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人用热水从头泼下,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又觉得像是在做梦,回不过神。
温柠顺从地跟着男人的力道,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肢,将耳朵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响起。
紧张忐忑的心情,在此刻,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晚间,榕城风大,今晚运气好,只有些许凉风,吹过也只是有些凉意,算不上冷。
陈煜舟抱着人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心跳声彻底归于平静后,才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先回吧。”
两人回到车上,陈煜舟体贴地起身,给温柠系上安全带,又坐回去。
车开出去,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暖气开得足,没多久,温柠就有些昏昏入睡,后脑勺垫着软包,闭上了眼。
红绿灯路口。
陈煜舟停了下来,望着一百多秒的红灯,抿了抿唇角。
男人低头,单手把住方向盘,伸出右手,抓住温柠放在膝盖上的小手,轻轻地捏了捏,拉到嘴边温柔地吻了下。
羽毛扫过的触感在手背上泛开,温柠眼皮动了动,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看向陈煜舟。
“怎么了?”
陈煜舟摇了摇头:“没事。”
温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头一歪又要昏睡过去。
陈煜舟笑了笑,抬头瞥了眼红灯的时长——
74秒。
他松开方向盘,轻轻地扶着温柠的头,让她倒向自己的手掌。
温柠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的软肉贴着掌心来回摩挲。
陈煜舟的眸光倏地暗了下来。
喉结滚了圈,他清了清嗓子,帮她醒神。
“温半半别睡。”
“聊聊孟从云跟你说的话吧。”
温柠脑海里的瞌睡立马消散不少,下巴靠在他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陈煜舟错开眼神,长睫抖了抖。
“其实,她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我是个善妒小心眼的人。”
第69章 时间 “小没良心的,主动勾我,又丢下……
话音刚落。
温柠愣怔地眨了眨眼, 嘴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柠下意识地用下巴在陈煜舟宽大、干燥的手掌里蹭了蹭。她将手抬起,搭在陈煜舟手腕上, 轻轻地握了握, 温热顺着皮肤透进去, 目光灼灼地落在男人脸上, 想给他一点安慰。
陈煜舟眉尖动了动, 侧头看了温柠一眼, 大拇指抚过她柔软的脸颊,两人对视一眼。
“没事,我挺好的。”
温柠沉默, 不说话, 将脸完全地埋在他手里, 长睫在掌心扑簌,扫过, 带起一阵酥麻。
陈煜舟笑了笑,语气随意, 缓慢地讲起故事的另一面。
那天周五,马路边, 确实发生了事故,但另一个主角不是陈煜舟,是——
孟从云。
孟从云和丈夫商量好了, 来接他们放学, 一人接一个。
走到半路, 她突然看到了陈煜舟在日记里写过的一件小东西,就停了下来,松开了小陈煜泽的手。
等她笑着买完转身的时候, 人来人往,却已经没有了小陈煜泽的身影。
孟从云一下陷入了迷茫,焦急地四处查看。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像是带走她孩子的人贩子,又都不像是。
找了几天后,受不住内心的自我谴责和愧疚,孟从云崩溃了,陷入了自己编织的幻梦里。
在梦里,她不是那个罪人,而脑海里浮现的另一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即使,自始至终,没有人怪罪过孟从云,他们只是安慰她,哄好她的情绪后,又跑到任何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去寻找。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时间流逝得越快,找到人的可能性就越小,孟从云也陷入了妄想症中,总是以为陈煜泽还没走丢,等清醒过来,又受不了巨大的落差和自责,总是哭着晕过去。
那段时间,整个陈家一片阴云。
直到,他们带孟从云去福利院做慈善,为陈煜泽祈福时,在一群孩子中,孟从云一把抓住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和走丢的陈煜泽有五分相似,欣喜若狂地把他抱进怀里。
那片乌云才逐渐散开。
说到这儿,陈煜舟很体贴地停了下来,用一种轻松、无所谓的态度朝温柠解释。
“就是陈锦霖,孟从云发作的时候一直叫他陈煜泽,但我爸不让,坚决给他起名,最后就叫了陈锦霖。”
“好在,后来没多久,国家大力打击人贩子时,解救出一批还没来得及找到买家的小孩,陈煜泽就在里面。”
陈煜舟顿了顿,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印象里,弟弟是个白白胖胖,漂亮干净的小男孩,大大方方的,谁都不怕,大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也会跟着震动,很可爱。
但再见到他的那一天,他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只有皮贴着骨头,下巴尖得快让陈煜舟认不出来。
他想抱抱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的时候,陈煜舟尖叫着躲开了,拼命地抗拒着他的怀抱。
陈宇宙垂眼,长睫搭下来。
一股温热从掌心泛开,他看过去,温柠怜惜地亲了亲他的手,杏眸里铺着一层水光。
“陈宇宙……”
温柠声音哽塞,想安慰,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地蹭了蹭他的手,用行动告诉他,她在。
她不敢想象,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打击有多大。
特别是他的母亲还把错都归结在他身上,厌恶他,打击他……
以前温柠一直以为,陈宇宙的家庭会很幸福,她觉得只有幸福、和睦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自信、强大的人。
没想到……
温柠心尖颤了颤,像是被人用力攥紧,酸涩到有些说不出来话。
那片乌云散开了,但那场潮湿阴凉的雨,还一直淋着陈煜舟。
红灯变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滴滴”两声。
陈煜舟收回手,目光落在前方,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温柠靠在副驾室上,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和家里关系不好也不难猜。高中的时候,陈煜舟散漫不羁,对什么都太淡漠,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关系比较亲密的家人,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偶尔在路上碰见时,她看见他身边也是一个人。像是孤零零漂浮在时间上的浮萍,只随着朝前,但不留下痕迹。
只是,温柠很心疼。
那些难捱的日子里,陈煜舟一个人沉默地走了过来,没有变坏,甚至更好,用她不曾感受到的热烈爱意包围她。
即使,他可能,也快忘了被人热烈爱着是什么感觉。
温柠深吸了口气,看向陈煜舟,嗓音有点沙哑。
“能靠边停一下吗?”
陈煜舟没回头,面上表情也没变,但温柠知道他已经听见了。
没多久,驶出繁华地段后,车子在白线框出来的车位里,稳稳停下。
陈煜舟拉好手刹,正要看过去,耳边响起“啪嗒”一声。
猝不及防地,温柠倏地起身,双手揽住他的颈脖,拉着他往身边压。浅淡的香水味先一步在鼻尖散开,接着是柔软的脸颊,温热的嘴唇。
陈煜舟愣了秒,等回过神来,一只大手搭了上去,扣住她的后颈,把人往身前压了下。另一只手摸索到安全带,迅速解开。
窗外路灯不亮,落下来只有几丝橙色的光影,透过玻璃只有些暗色。
侧身的姿势有些难受,整个腰被扭着。
温柠嘤咛一声,还没说话,陈煜舟的大手已经顺着往下,环住她的腰肢,微微一用力,把人整个夹起来,抱着放在自己大腿上。
男人微微前倾,把温柠抵在方向盘上,手掌摊开,垫在背后隔开,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温柠第一次尝试这个姿势,狭窄逼仄的空间,背后大掌滚烫,顺着神经末梢不断攀升。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完全被人占领,一呼一吸都是男人苦涩带甜的草木味,顺着沁入心脾。手下的那一小块冷白的肌肤,温度不断上升,从微凉变得灼热。
水声在漆黑的车厢里不断响起,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时不时从嘴边溢出来的娇哼。
冰凉的空气也被点燃,暖风呼呼作响,氧气逐渐变得稀缺。
温柠脸红得发烫,耳尖滚烫。
她无意识地推了推男人坚硬的胸膛,想要歇会儿喘口气。
陈煜舟接收到她的意思,恋恋不舍地从柔软的红唇上移开,薄唇一路顺着唇角往上吻,轻啄了口快要滴血的耳垂。
薄唇微启,长舌轻轻点了点,怀中的女人猛地打了个激灵,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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