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阉人已经低人一等了,他想在郡主面前留些体面。
说透了多丢人呐。
他背在身后的手掌攥了攥,说道:“郡主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奴才是有所了解,但总不能说知道便是实践过吧?”
“嗯,陈公公说得对,两者自是不能等同。”
枫黎点点头,并不否认。
她听见的那些传闻,说得不太好听。
她不是个在意闲言碎语的人,她也不信那些,毕竟她初露头角时,子虚乌有的中伤不少,很多都是是空穴来风或者添油加醋,不过是为了打压罢了。
但不把风言风语当一回事,不代表不应该问清楚。
她坦然道:“今日听到了些不好听的,我便直接问了。”
与其放在心里添堵,或者拐弯抹角地问,她觉得还是直接些比较好。
直接问更能问个明白,省的相互猜忌,反而有了隔阂。
“有人说陈公公从一个杂役太监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
“……”
话无需说完,陈焕身上一下子冷了下去。
胸腔浮动,说不出的揪心和羞辱感蔓延了整个大脑。
任谁这么说都没关系,但不能是郡主。
他心心念念地、偷偷摸摸地找人去问那些有的没的,就是为了能好生讨好了郡主,叫她能觉得满意,好能多看他一眼、多对他保持些兴趣,别到时候扫了她的兴致。
可她竟然道听途说了些风言风语就怀疑他是靠着出卖身体才在宫里有了权力的!
她怎么能这么想他呢?
刚才忍下去的讥嘲自贬这会儿终是忍不住了。
他夹枪带棒地开口:“奴才就是……!”
本想说“就是靠着别的法子爬上来的,郡主能怎样”,最后还是在出口前临时改了口。
“奴才就是个低贱龌龊的阉人,呵,郡主不信奴才也正常。”
他可真是没骨气,一句发狠的话都不敢说。
他太清楚自己的性子了,郡主要真信了,他能后悔一辈子。
“不是我不信你。”枫黎见他这样,有些想笑,但还是好声解释了一句,“只是心有疑惑,就问上一句,总好过跟陈公公一样,有什么事憋在心里胡思乱想,是不是?”
“……”
这是明明白白地埋汰他呢!
第三十八章 上次都没亲他。
-
陈焕与她笑盈盈的双眼对视, 想生气,但生不起来。
他低低地哼两声:“奴才哪似郡主那般大气坦荡,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主。”
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沾上感情。
郡主将他的心思勾去不说,他顶着杀头的威胁跟她好, 竟还怀疑他。
他那么多委屈上哪说去!
就算是他没忍住先表的白,那也得赖她。
他这辈子就赖上她了。
枫黎见他这么快就被顺毛,止不住笑意:“不小家子气, 我知道陈公公是跟我耍小性子呢。”
陈焕瞪她一眼。
知道就别说出来啊, 这不是故意臊他么。
“咱家从没用过那些蝇营狗苟的法子, 谁不信都行,但郡主不能。”
“好,我信陈公公。”
枫黎见四周没外人, 小心地牵住了他的手。
目光在陈焕颇为俊俏的脸上扫了一圈。
她又问:“那你与刘公公……”
陈焕蹙蹙眉头, 听见“刘公公”三个字都觉得晦气。
他不悦道:“那老东西好色, 男女不忌, 咱家少时……”
眼神快速往枫黎脸上瞄了一下。
“唔, 模样也算不差, 被他盯上,但没叫他得逞。”
那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但在枫黎面前提起,他的注意力就跑偏了, 不在事情本身上, 反而转移到了……那句“模样不差”上面。
当着郡主的面夸自己好看, 他还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枫黎察觉他的小眼神,轻声地笑:“陈公公现在模样也不差。”
陈焕心里窃喜。
他“唔”了一声:“也是,不然郡主这般见色起意的人……”
“哪里见色起意。”枫黎打了下他的掌心, “不过是欣赏罢了。”
“郡主对奴才只是欣赏?”
陈焕得了宠就喜欢拿腔拿调地使小性子。
他早年没得势时,没少与人唇枪舌战,胡搅蛮缠的功夫一点儿不差。
枫黎不拆穿他,只笑道:“对陈公公自是大不一样,岂止是欣赏,简直是离不开才对。”
陈焕被哄得心满意足,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他想说“奴才也离不开郡主”,又觉得太肉麻了些。
最终低声嘟哝一句:“郡主就知道哄奴才。”
“不哄你还要哄谁?”枫黎看看天色,已经该去太后处了,“我该去陪太后了,陈公公忙去吧。”
陈焕有些失落,但两人如今的情况嘛,一次也只能见这么一会儿。
他该知足了,于是欠身行礼:“是。”
在外面时,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他从来不会少了该有的礼数。
待到枫黎的身影不见,才直起身子。
他收敛神色,冲几丈之外乖乖盯着地面的几个太监道了句:“走吧。”
既然知道有人在背后传他的闲话,都传到郡主耳朵里了……
总得给那些人立立规矩才是。
到了广储司,直觉告诉他,气氛不太对劲儿。
一众下人似是缩着脑袋做事,见他过来,更是一个个的干活更麻利了,似乎是刻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头的事上,生怕被他揪住。
他在院中站定:“刘公公呢,让他出来见咱家。”
本来就想过来找刘公公的茬,这人可倒好,在郡主面前搬弄是非!
不把那老东西弄得掉层皮,他不配当郡主的奴才!
“刘公公他……”
有人低声开口,几人相互看了几眼,都畏畏缩缩的。
陈焕脸色愈发难看,凤眸微眯,透出阴毒:“支支吾吾地捂着什么?怎么着,是他如今高升了、得了皇上青眼了,咱家都请不动他了么!”
“不、不是,陈总管息怒。”
在场的太监宫女纷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刷刷的低头下去。
有人解释说:“刘公公如今刚挨了板子,想下也下不了地啊。”
陈焕眉角一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问:“怎么回事?”
众人不知道陈焕刚与郡主碰过面,也不知他们的关系,便有掌事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方才郡主来此,听见有人闲言碎语,说、说……”那人猛地埋头俯身,肩膀都在发抖,“说陈总管从前与刘公公有点故事,还说了些其他的不好听的,郡主被污了耳朵自是不悦,以身为管事纵容下人为由,将刘公公连同那几人一并打了板子。”
说完,他缩了缩身子,生怕陈焕发作,再揪了人乱棍打上一通。
而陈焕的反应平静得叫他们意外。
非但没生气,脸色还缓和了。
唇角翘起,就是抿唇都没法掩去笑意。
“呵,在郡主面前也敢污言秽语、搬弄是非,真是活该。”
还说的是有关他的污言秽语,郡主能不替他做主么?
郡主最护着的就是他了。
他得意得直了直背脊:“既然郡主已经惩罚了他,那今日就算了,改日咱家再过来。”
敢情郡主压根就没相信那些有的没的,还替他将人狠狠打了!
既然如此,应是不信才对,为何还要再问他一回?
难不成他亲口说一遍,就那么重要么?
陈焕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了掩不去的喜悦。
高兴之余,还有些内疚。
郡主在意他、护着他,面对他时永远那么温和,少与他生气。
可他倒好,针尖儿那么大的事,就跟郡主犯拧。
他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怎么就在郡主面前那么整日耍浑?
-
陈焕回了住处后,陈顺本本分分地为他端上晚膳。
他却始终在走神,目视虚空的方向。
“干爹?是白日里碰到什么事不好处理么?”
还是……又因为郡主而心烦?
后半句陈顺没问出口。
最近干爹心情很好,虽没明说,但他看得出来干爹与郡主相处的不错。
今日干爹应是有机会与郡主相处,不应该啊。
陈焕缓神,执起筷子:“没什么,你也坐下吃吧。”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喜滋滋地从广储司回来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便直到现在还在咂摸跟郡主相处的那半刻钟,并且还真发现了是哪里不对——
包括礼佛结束后那次碰面,连续两次相处,郡主竟是都没有亲他!
礼佛时是啄了啄他的手,广储司这次竟是只牵了他的手。
当时就隐约觉得郡主不似往常那样亲昵,但郡主就在眼前,愿意跟他温声说说好话,他心里就美得没想那么多,现在独自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这是先前给他一点儿甜头,现在就不愿再给了?
还是礼佛时贵妃与郡主说了什么?
想到菊儿代贵妃传的话,他的眼神暗下去了些。
他这样的身份,难免胡思乱想,且一想就停不下来。
晚膳吃得心神不宁,怎么也没法止住思绪。
实在闲不下来,就直接走出房间,想去见见郡主。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天色暗得愈发晚了。
这会儿灰暗的天边还有一抹红霞,煞是好看。
陈顺跟了两步:“难得今日能早些休息,干爹这是……?”
“咱家随意走走,你不必跟着。”陈焕冲他摆摆手,“回去歇着吧。”
说罢,他出了小院,往永安殿的方向去了。
这个点儿正是宫人来来往往的时候,路上谁见了他都要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唤一句“陈总管”,咋一看倒是有几分威风,若郡主不是郡主,只是个普通的宫女的话……
这么领着她在宫中走一圈,想必能美滋滋地显摆显摆吧。
可惜她是郡主。
两人一道,下人只会先像郡主行礼。
不过,能得郡主青睐,足够他得意的了。
能借着郡主的名号狐假虎威也不错,他喜欢被郡主护着的感觉。
去往永安殿的路还没走一半,他就隐约听见了郡主的声音。
抬头一瞧,正是公主的住处。
他眼皮跳了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了三皇子的朗朗笑声。
他像是被冷水冰醒了发昏的头脑,止住脚步。
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
心知郡主定会嫁与一位皇子,三皇子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可他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心里倒不会被刺得生疼,只是酸酸涩涩的,更多的是一种想不认命也不行的无力感。
是啊,纵使嫉妒、难受,又有什么办法?
以郡主的身份,迟早要嫁人的。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让她嫁给最优秀的人,让她成为……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再过一阵子赏花会就要到了。
届时,朝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皇上、太后也会与臣同乐,而且,这些天看皇上的意思,应是要在赏花会上将郡主的婚事定下来吧。
郡主与公主、皇子相处,他就不自讨没趣了吧。
他颇为自嘲,不欲在这儿停留。
而在原路返回之前,没忍住偷偷地看过去。
穿过庭院的花草山石,落在郡主的笑脸上。
胸腔里酸酸涩涩的,又无声地笑笑。
他跟自己说,只要郡主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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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数日,心里明明特别想见面,想私会,想在郡主大婚之前偷偷地独享一阵她的宠爱,但陈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而跟吊着人似的,偏偏不去找她。
或许,是暗戳戳地想被她哄上几句吧。
他知道自己所求的有些多了,容易叫人厌烦,但……
他就是想任性一下。
于是,硬生生地忍下了想方设法找法子跟郡主见面的心思,也没找人带话,就是希望郡主能发觉他的情绪,把他叫过去好声哄一哄。
可惜这种事,都是越拖着越叫人认清事实。
应该怪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吧。
梦中的宫女会主动拉下面子去哄人,会包容那些气人的性子和脾气,会细心地关注别人的情绪,但郡主毕竟是郡主,哪儿有郡主总是主动哄着一个奴才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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