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儿,脸颊忽而抽动一下。
呵,再不好受,能比他个奴才过得差么?
一个奴才可怜主子,可笑。
香阳走上前来,她入宫久了,到了主子面前其实没那么紧张。
只是郡主身份特殊,都说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由得快速抬眼多看了一眼。
谁不会对一位女将军好奇呢?
枫黎见状笑了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都看起来很怕我似的,只敢偷偷看一眼。”
香阳忙想解释,自己不是将郡主视为洪水猛兽。
却在开口前,又听枫黎接着说了下去。
“就连陈公公,都不愿在我这儿多呆。”
她一愣,听出郡主的话不是为了揪她的错处。
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而陈焕心头一跳。
梦里可知宫女枫黎并不蠢笨,反而有些脑子,只是出身和见识限制了她的眼界。
如今贵为郡主,在王府长大,领兵作战,自然比梦中的更加精明。
他面色不改,笑了笑:“郡主误会了,奴才只是想尽快帮郡主打理好一切,不然,皇上可要怪罪奴才办事不力了。”
枫黎没回话,多看了香阳几眼。
她点点头:“我也瞧她很是顺眼,就留下来伺候吧。”
香阳行礼:“是,多谢郡主提携。”
“剩下的么。”
枫黎越过陈焕来到剩下的宫女面前,又选了个看起来顺眼的。
“你们两个往后听绪白的便是,她会把该做的告诉你们。”
“至于他们……”
她转眼看向一干太监。
陈焕眉头一跳,接话道:“奴才领回去,待挑选了新的下人再给郡主送来。”
“嗯。”枫黎点点头,“劳烦陈公公了。”
虚伪!
陈焕忍不住腹诽。
梦里的宫女还是跟他学得那般冠冕堂皇,郡主倒好,本身就会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他面上不显,顺从道:“那奴才就不叨扰郡主了,奴才告退。”
他才领着剩下的人转身离开,刚迈出殿门,便听枫黎在身后唤了他一句。
“陈公公。”
陈焕顿住脚步。
敛起眉头回头去看,却撞进了枫黎的眼中。
两人对视间,他瞧见郡主浮出些笑意,灵巧,轻快,似是他只是个普通人。
跟梦中的宫女看他时的表情真的很像。
他喉咙微紧,不自觉挺直背脊。
没出声,等着郡主发话。
枫黎声音不大不小:“辛苦陈公公仔细选选,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懈怠。”
“……”
陈焕脸颊动了一下。
拢在袖中的手指攥紧。
梦里都是些什么啊?
也就她没权力,是个出身不好的宫女,若是有权力……
呵,怕是早就像今天一样,净选俊俏的挑了!
第七章 陈焕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
见陈焕带人走远了,绪白才道:“郡主特意叫陈公公换俊俏的来伺候,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不好。”
枫黎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倒是希望皇上觉得我不适合嫁给皇子呢。”
“那郡主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自贬吧?”
绪白见自家郡主挑眉,抿抿唇,恨铁不成钢地低头下去。
好吧,郡主是有些看脸,而且是从小就看脸。
不然也不会在几个陪同的孩童中,选了她从小玩到大。
“可是……”
“哎呀,别多想,陈公公不会告诉皇上的。”
心知皇上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与皇子成亲,又怎么可能去给皇上添堵呢?
再说了,她夸的是陈焕本人,让皇上知道对他有什么好处?
若是他这点小事就要立刻跑去嚼舌,怕是活不到今天。
陈公公对她的态度虽有些奇怪,但肯定不是傻子。
“好了,不说这个了,走吧。”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绪白连忙跟着起身:“郡主,您去哪?”
“身为小辈,自然该多去太后身边陪伴陪伴,尽尽孝道。”
枫黎当然知道皇上的话不过是说辞。
别说是宴上的朝臣,就是侍奉的奴才,怕是没几人不知道背后的用意。
但不知道该说是含蓄还是什么,人们总习惯先拐几个弯。
视线扫过一旁乖乖候着的香阳。
她寻思,这位是陈公公点给她的人……
思绪回转,开口时便多客气了一分。
“劳烦你带路。”
香阳微怔,诚惶诚恐地摇摇头:“都是奴婢该做的。”
先前陈总管把她从浣衣局调去别的的宫里,娘娘性子和善,却也不会对她如此客气。
这样客气的话说出来……反而叫她心中不安。
她在宫中年份久,对各处都很熟悉了,便轻车熟路地在前引路。
枫黎在她身侧一步,状似无意地开口:“陈公公待人一直这样不冷不热,没什么情绪么?”
香阳脑子里浮出了陈焕阴沉着脸责罚宫人的模样。
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被杖毙。
他们做下人的,有几个不害怕陈焕呢?
喉咙滚了一滚。
她低声答:“奴婢与陈总管接触不多,不太了解,还望郡主恕罪。”
“嗳,怎么就恕罪恕罪的。”
枫黎把她喉间的滚动和低垂眉眼中的惧怕都收入眼底。
宫人如此惧怕陈焕,想来陈焕吩咐她们不能说,就没人会与她透露。
想要让分配到永安殿的人为自己所用,怕是很难。
也是,毕竟这儿是皇宫。
不是王府了。
擒贼先擒王,还是得多跟陈焕打打交道。
不多时,便到了太后宫中。
枫黎请人通报,进殿之后,发现已经有人在殿中了。
她与三皇子在宴席上见过,当着群臣的面,说的自然都是些客套话。
如今,算是私下里头次见面了。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参见太后、三皇子殿下。”
姜怀泽眉目温润,向枫黎点了点头。
他温声回应:“郡主。”
太后见她在宫中住下后第一时间就来见自己,点了点头。
苍老却仍怀着几分睿智的目光扫过枫黎的脸。
行为落落得体,而又不失活力。
跟京中的大家闺秀不同,却不会失了礼数。
“哀家听闻你以女子之身领兵征战,感慨又心疼,如今见你这般活泼伶俐,算是放心了不少,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瞧瞧,多跟哀家说说话。”
枫黎几步上前,来到太后跟前。
她笑说:“感恩太后挂怀,臣对行军之事有几分天赋,又是父王的女儿,受皇恩食君禄,能为皇上分忧、保家国平安,是臣的幸事。”
“好,好,好。”
太后并非过分迂腐之人,见她神色真切,连说三个“好”字。
在她有生之年,能瞧见国家稳定,社稷安康,就知足了。
但她也知晓皇上的顾虑和考量,皇上的忧虑自然就是她的忧虑。
“看到你们这些小辈都有如此才情和志向,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咯。”
她冲姜怀泽招招手,将人也唤到自己跟前。
姜怀泽温声道:“皇祖母哪里的话,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是啊,您一看就是洪福齐天之人。”
枫黎跟着道了一句。
姜怀泽为贵妃娘娘所出,而贵妃又是太后的亲侄女。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如果他不出错,储君之位多半是他的,大皇子的胜算不大。
她心中思量,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一道颇有少年气的敞亮声音传入殿中。
“皇祖母,玉儿来看您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活力满满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枫黎回头看去,便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衣袍小跑着蹿入视线。
身后有服侍的太监跟着追来,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薄汗。
见自家主子这样冒冒失失的,更是惶惶。
“殿下、殿下,慢点,可不能冲撞了太后娘娘。”
“没事,皇祖母最是心疼我。”
少年在跟枫黎对视的瞬间掐住了声音与脚步。
他抿抿唇,眼珠一转,在惊讶中恍然。
行为冒冒失失的,但不缺礼数。
他还是先冲太后行了礼:“皇祖母、皇兄。”
亮晶晶的眼睛和不够稳重的性格,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年幼一些。
他礼貌地冲枫黎欠身:“你就是……郡主姐姐吧?”
枫黎眉梢微挑。
看来是还未在朝中任职的年幼皇子。
她回礼:“正是,见过殿下。”
“郡主姐姐不必多礼,按年岁我还应该唤你一声姐姐呢。”
姜昊玉用略显好奇的目光多打量枫黎两眼,来到她身边站定。
许是仗着年纪小又受宠,眼神就没离开过她。
姜昊玉性子欢脱,不太稳重,却不会像跳脱的野马那样胡乱闯祸,给太后带来过不少乐趣。
太后一直很喜欢他,便笑着跟枫黎说:“昊玉的性子就是这样。”
说完,又对姜昊玉道:“明年就要宫外建府了,怎么还是这般咋咋呼呼的。”
“又不是玉儿自己想的,玉儿就想像现在一样一直陪在皇祖母身边。”
太后被他哄得开心,多了一分笑容。
枫黎也翘了下唇角。
心道,跟这样性格的人相处,倒是不会太过沉闷。
-
自从在宫中住下,枫黎每日必做的事情,就是陪太后解闷。
成年的皇子在朝中任职,公主则下嫁成亲;
而还未成年的皇子公主每日都有课业,上午文课,下午武课,少有时间陪伴太后。
她初来乍到便在宫中到处乱跑就太出格了,便先给能稍微压皇上一头的太后哄好了再说,能得太后喜欢,万一碰上事儿了也能被护佑一二。
如此,便接连陪了太后好几日。
而跟陈焕接触的次数少了不少。
在几个模样尚可的小太监被留在她殿中后,他们便鲜少见面了。
许是临近年关,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忙了吧。
枫黎眼见着宫人们逐渐忙碌了起来,宫中渐渐多了丝喜气。
只是一日未到休沐,皇子公主们便一日不能松懈了课业。
一日在太后处碰到姜昊玉时,还听他可怜巴巴地抱怨了几句。
“郡主,五皇子殿下身边的平安求见。”
枫黎正在殿中享用午后的点心,便见绪白来到了面前。
她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两口吃干净,这才抬头:“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同姜昊玉年级相仿的太监便小步快走进了殿。
“见过郡主。”行礼过后,他说,“我家殿下差奴才过来请您救他的性命。”
枫黎挑眉:“救他性命?”
若真是有性命致优,早就去找皇上了。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
“每到年末,文课武课皆有考核,今日武师傅不给殿下通过考核,殿下便与武师傅起了些争执,说他只是花架子,评判标准有问题,惹得武师傅动了怒,若是闹到皇上面前,殿下不尊师重道,难免……”平安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抬眼偷瞄了下枫黎的面色,“殿下便差奴才来请郡主替他解围。”
枫黎笑了一下,用平安听不见的声音嘟哝:“真是个惹祸精。”
话音未落,就被绪白用胳膊肘碰了一下。
她拍拍绪白的手叫她安心,摸着手腕起身。
“也好,好几日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
“郡主姐姐来了!”
姜昊玉眼尖,远远地就看到了枫黎的身影。
他几步就跑出演武场,来到枫黎身边。
枫黎瞧见,两位比他小了几岁的皇子还在演武场里。
大概是不敢掺和到武师傅和皇兄的争执中吧。
“姐姐,你这回可得帮我,我可是为了你跟魏将军好一顿吵呢!”
说话间,还不忘冲枫黎眨眨眼睛,撒娇一样。
枫黎好笑地问:“为了我?可平安怎么说,是殿下因为考核没通过而跟武师傅吵了起来?”
她歪头,与姜昊玉直视,弄得他直躲闪,不再冲她眨眼睛了。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嘛,他说要去面见陛下,我便说让郡主评评理……”
姜昊玉蹭蹭鼻子,多少有些心虚,但也为枫黎打抱不平。
他低声道:“他虽未出言不敬,我听着却不舒服,吵得更厉害了。”
“郡主。”
武师傅魏武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冲枫黎行了个礼。
他说:“臣还要教导几位殿下,郡主在此恐怕不便。”
“郡主姐姐是我请来的,能有什么不便?”
姜昊玉与枫黎一起进了演武场。
这回有人撑腰,他双臂叉腰,更硬气了些。
他眯起眼睛问:“难不成,你是怕郡主武艺高强,随意便将你比了下去?”
不等魏武回话,他就当着众人的面对枫黎说道:“姐姐,我方才与他争执不下时,说郡主骁勇善战,姐姐一看便知他所教武艺是否实用,他却说你承蒙祖荫得将军之职,领兵作战只是挂名,并无真才实学,是王爷麾下旧部念及情分才把美名让你顶替。”
一边说,还不忘不满地瞪了魏武一眼。
他觉得郡主才不是这样的人,就像他觉得三哥是真君子一样。
“噢,有这回事?”
枫黎见惯了质疑,这样的声音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她并不动怒,只轻声笑了笑。
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正常,毕竟皇子领军师督战,即便不上战场、不出谋略,战事大捷时不依然会说“殿下领兵退敌”么?
只不过,换做皇子就不会被质疑、不会被人在背后这么说。
反而是她这个真才实学的女子处处被人指指点点。
她抬起手臂,眨眼间便抽出武器架上的长剑,发出“锃”的一声。
冬日暖阳下,银刃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是皇上亲封的镇北将军,岂容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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