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景胜便问:“那么您有真正喜欢过的吗?”
大家都知道合虚山主白昼有过不少前任,皆容貌姣好,便觉得祂都是一时新鲜。
就连梅景胜也这么认为,当年和祂在一起的时候,他既开心又惶恐,等到分开的时候,虽然伤心欲绝,竟然也在心中不为人知的角落,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还是不甘的,时间久了,这种不甘又淡去,他安慰自己,既然是神明,又怎么会真正动情?
如果大家都得不到,那也没有什么好不甘的。
“我?”白昼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在一起呢?难道你也觉得我是以色取人之辈?”
梅景胜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了,大约是窃喜祂真的喜欢过,又难过祂不止喜欢过他。
“我还以为……您当初只是可怜我。”梅景胜说完这话后,突然如释重负。
“那我岂不是要可怜很多人?”白昼回头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一般地说道:“你今非昔比,怎么如此不自信?”
“可如果没有您,也没有现在的我。”
数万年光阴,沧海桑田,天地换了新的主人,
梅景胜随着祂一起抬头望去,看见屋檐下滴落的雨珠,也看到在雨水里奔跑的孩童。
“这一场春雨过后,便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雨过天晴,镇上的居民突然发现山上长了很多野生菌菇,兴高采烈地背筐进山,准备把这些野货拿去市集上售卖。
“听说现在京城喜吃生长在野外的菌子,有人高价收呢!”王二回到家后,兴致冲冲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打探的消息与妻子分享。
“山里有老虎,正是野兽出没的季节,那菌子有没有毒还不知道呢,你为这个东西冒险做什么?”妻子想得更多:“算了算了。”
王二略有些不高兴:“你懂什么,我亲眼见着……”他竖起几根手指:“卖了这个数……要是有这个钱,咱就能把孩子送去城里的书塾……”
妻子虽然心动,仍然不安地拉住丈夫:“这财是这么好发的?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就算野生菌子值钱,也不至于这么值钱吧!”
“你懂什么,京城里的人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就喜欢这些……”
妻子逐渐心动:“那你小心点。”
最开始大家只知道镇上有人高价收野生菌菇,便一股脑地全都进了山。卖出了钱大家自然高兴,可也纳闷,怎么就这么值钱呢?
直到有人在山中迷了路,又饥又渴之下,不得已把菌子当成了食物,吃下之后顿觉耳清目明,脚下生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了。他在山间安睡了一夜,没有猛兽不说,连蛇鼠虫蚁都没有接近。
不过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要找到了这种神奇菌菇,就不会有野兽近身。
但……不仅如此。这人回家之后竟发现自己年轻了不少!
很快这个消息就在小镇传开,大家终于明白京城的达官贵族为何对这种野君如此痴迷。
不过富人追求长生,穷人只求温饱。大家虽知道了其中的秘密,但还是更多的拿去换钱。
可山中野菇数量有限,不到半个月,山中便再也没有野菇的身影了。
“竭泽而渔,怎能长久?”梅景胜陪白昼在屋中下棋:“这种奇珍异宝,本就难得,竟然如此被人糟蹋了。”
梅景胜又叹道:“这些村民大概不知,他们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去京城卖,会得到的更多。”
山野之间常有士人难得一见的珍稀草药,但是突然被发现,必定是有人暗中操控。
“您觉得是魔神?”梅景胜纳闷不解:“祂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白昼拈起一颗棋子落定:“吾不知。”
祂用突然出现的药草挑起人们的欲望和野心,可是现在药草已经没了,祂又想做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汲取……贪欲。”梅景胜终于忍不住:“我们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最开始我觉得您想捉拿魔神,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您似乎有意放过祂。”
“没有。”白昼忽而抬眼:“你输了。”
祂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分开,收回,“吾并非无所不知,祂有意躲藏,吾不能判断祂的位置。”
祂神色如常,让梅景胜不能判断。
在祂收完棋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梅景胜才匆匆追上去。
他的衣袍像波浪一样浮动,腰身微弯,永远落半步在白昼之后:“我的意思是,无论您想做什么,我永远都站在您这一边。”
“就算是错的?”白昼停住,梅景胜没刹住脚,差点与祂相撞。
他和祂的距离一下子极近,可祂的眼睛比从前更冷漠。
梅景胜往后退了一步,道:“您永远是对的。无论您要做什么,我都愿意成为您手中的刀。”
他紧紧盯着白昼,似乎是暗示,又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第53章 (三更合一)(补周六周日更新)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白昼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也不需要你成为我的刀。”
“我从前相熟的很多朋友,都已经不在世间。”白昼说:“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白昼向他伸出手,将他扶起:“还记得我从前问过你, 问你想要什么。”
“你说你想要力量, 现在你已经足够自保。你是青河洞君, 不是景胜了。”
“是我太贪心了。”
“贪心是人之常情。”白昼说:“是太过贪心不对。”
就像小镇上的这些居民。
进山的人仍然一茬又一茬, 卖野菌带来的暴利让大家做起了美梦,大家总觉得在山里他们还没有找过的角落, 一定还有发家致富的机会。
于是春耕的季节被耽误了,男男女女都往山里跑, 就连最开始劝王二的妻子也说:“再找找吧,孩子的束脩还差一点呢。”
王二变得烦躁,急红了双眼:“现在大家都往山里去,人比菌子还多, 早就没有了!”
妻子使劲揪他一把:“隔壁家那谁,不前几天才卖出去一把,人家找得到你怎么找不到?你要是明天不去,我去!”
王二在床上翻了个身:“行行行, 你去。”
王二只当做气话,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床边的妻子真不见了。
再一打听,原来早就和谁约好了进山。
王二烦躁地抓了抓头皮, 他是最早进山的那批人,山里的形势还不知道吗?山里别说野菌菇了, 就连野草都被人拔光了, 这些天失踪的人倒有几个,采到菌子的人可没听说有几个。
“真是妇道人家!”王二抱怨道:“进山添什么乱, 吃了苦头就知道了!”
若山上有半点野菌的痕迹,也轮不到她一个女人拿,其他人都不是吃素的。
王二在家中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上山,他想妻子最多是白跑空一趟,可谁曾想,到了太阳下山都不见妻子的踪影。
早熟的儿子意识到不对:“爹,娘是不是在山上出事了?”
“别瞎说,习你的大字去。”王二和邻居借了一把灯,他路过白昼和梅景胜的居处时被看到,梅景胜见他脸上写满担忧不安,笑着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上山吗?”
王二停住脚步,见是上个月新来的这户神秘人家,因不知其来头,说话也并不敢随意:“上山找人去。”
他抱怨了几句:“家里婆娘不听话,硬要上山,这下好了,人都丢了。”
“也许是在山中迷途了。”
“我就说嘛,一个女人去凑什么热闹,要山上真有……还轮得到她?”王二一时口快,差点把野菌子的秘密脱口而出。
可是对方神色不变,王二也疑惑他是否知道此事。这户人家看着就是有钱人,镇上采菌子的事情最近这么热闹,可人家把门一关,稳稳当当地在家里坐着,大概是瞧不上那几个钱。
不过说多说错,这些天就算是亲父子也能为卖菌子的利益吵起来,王二只好长叹一口气,向他打招呼道:“我先去了,这婆娘胆小,怕是在山里吓破了胆子。”
梅景胜微笑着向他点头,突然又似想起什么叫住他:“山中毒物甚多,我这里有一个可驱赶虫蚁的香包,你可以带在身上。”
王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之下,这男子漂亮得不像人,像狐妖。
王二的手不由自主地往里瑟缩了一下,倘若这是个女人,他必然会觉得不是良家女子;可对方虽然生得美丽,高大的身材和突出的喉结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告诉王二这是个比他强大的男人。
也许是这家女主人养的野男人,王二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对上对方寒冷的目光,好似能读出他心中想法,王二赶紧打住,自动双手接过:“谢谢。”
梅景胜看着王二走进黑夜,脸色倏然沉了,他极少有这样的表情,看上去竟叫人不寒而栗。
直到他转头,看见白昼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站在那里,沉静地看他。
梅景胜虽心中慌乱,但神色不变,他在转身的那一刻就收拾好外露的情绪,一边向白昼走去,一边说道:“他的妻子在山里失踪了,我与他聊了几句,送了他一件防身的东西。”
白昼淡淡道:“你从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软了。”梅景胜试探着说道:“他对他妻子的担忧,令我心软。”
他话音刚落,白昼就看了他一眼,梅景胜立刻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如今山上几乎被人踏空,可是也不曾听见有人遇见魔神,更不曾听说什么异象,也许魔神并不在山中。”
魔神现世,即使祂有意躲藏,所到之处也会带来灾厄,比如旱灾,比如瘟疫。
可是靠近小镇的山中,只出现了能够令人发家致富的野菌菇,魔神从不会这么好心。
“我们可要另寻他处?”
白昼点头:“也许是我想错了。”
第二日一早,初升的朝阳刚刚冲破云霄,前些日子为野生菌菇疯狂的村民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在意识到挖菌菇不能长久之后,又拿起了家中的锄头。
有人拖着锄头,在路上遇见了王二,只见他鬼鬼祟祟地弯着腰,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抱在怀中,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
“你干什么去了?进山挖菇了?”这人不过是随口一问,王二就极力否认:“找婆娘去了,这婆娘昨天跟着人上山,晚上没见人影……”
“那你这怀里是什么?”
“夜里山上露水深,衣服湿了,穿在身上难受。”
邻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走远,碍着面子,到底没把他的衣服掀开一探究竟。
主要是这阵子上山的人太多了,大家几乎把每一处地方都挖空,就算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早被人拿走了。
王二的妻子一直没有回来,不过眼尖的人发现王二进了几次城,有人说在城里的青楼见了他,搂着青楼里的头牌一掷千金,像是发了大财的模样。
“那可是花魁娘子!和她见一面要这个数,一度春风更是天价!王二在哪里发的财?”
也不是没人问起王二的妻子:“你婆娘小慧呢?”
“和人跑了。”王二不耐地说道:“别和我提起她,提起她我就烦。”
但是小镇就这么点大,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大火的眼睛。
白昼原本是准备走的,却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一开始山上出现菌菇的时候,祂用神力探查过,包括后来小镇居民采下的野菌菇,祂也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山野之间总有一些珍稀,被凡人发现,就是意外之财,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且从菌菇被发现到现在,也并没有异常的事情。
“是菌菇?”
白昼坐在屋檐之下,看着从门口大摇大摆经过的王二,和旁边的梅景胜讨论道:“他的妻子为了野菌菇失踪,他却一夜成了富翁。”
“这么多天都不见,只怕失踪也变成死人了。”梅景胜道:“人为财死,人过于贪心,总是这样。至于那王二,也是世间薄情人的常态。”
“可是山中菌菇已空。”白昼依据自己的直觉,还是决定进山一趟:“我要看看,他是在哪里发现的。”
“那我来盯着他。”梅景胜态度自然地说道:“这种小事,何必您亲自来盯?”
“不过我之前也观察过他几日,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便进城寻欢作乐,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回来。”梅景胜摇着头说道:“酒囊饭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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