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若菱还在犹豫,空蝉境故意道:“左仙子难道不想探究未婚夫昏迷不醒的原因吗?”
路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左若菱终于下定决心:“进。”
修仙者都有自己的秘密,左若菱不在乎他有欺瞒自己的事情,只要他真的有本事解决自己的问题。
尘封了数百年的大门在密钥的启动后缓缓打开,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堆积的灰尘簌簌而下。
这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墓室,或者说一座辉煌的宫殿,像是把成帝生前的寝宫尽数搬到了这里。
“奇怪,这里怎么有女子用的东西?难道是帝后合葬墓?”
元琼音走向那个无比显眼的梳妆台,台面上放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钗,安静地等着她的主人将她钗于头上。
铜花镜已经落满了灰,仍可令人联想到,曾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曾坐在这里梳发。
左若菱也开始打量起四周,“这里有两具棺,既然其中一具属于成帝,另一具便是他后宫中的女人了,看来一生未娶的谎言果然不能信。”
她们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打量这座墓室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搜寻,按照道理来说帝王死后的安睡之地布满机关,是为了不让人打扰。
可是这里却不设任何一个机关,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敞开门欢迎来客。
空蝉境默默地走到了棺椁旁,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座空棺,无比怀念地抚摸棺上陈旧的泥土。那个被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经得住权力的诱惑,背叛了他。
然而能作为帝王之位,他又岂是优柔寡断之辈?到最后两败俱伤,史书永远是后人掩盖后的结果。
“在这里。”空蝉境突然开口,“那本手札陪葬在成帝的棺椁之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在他看来,成帝妫海城早就死于百年之前,一入仙门,前尘尽断。
左若菱没有完全信他,她开始觉得他愈发明捉摸不透,“你来开。”
她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机关陷阱,不知道这致命一击是否存在帝王的棺椁之中。
成帝死因蹊跷,难说棺椁之中存着他弥留之际的怨气。
空蝉境倒也没有废话,他与左若菱本是相互利用,他虽知道当年真相,却无法打通下界之路;而左若菱背靠仙门世家,多的是迂回的办法,于是大家一拍即合,各自心怀鬼胎地入了凡界。
棺椁之中躺的不是帝王的尸骸,只是帝王的衣冠。
“既然是衣冠冢,看来成帝果然是死于非命……”元琼音感慨道:“看来死得颇为惨烈,否则不会连尸身都没有。”
空蝉境:“……”
由于这本手札一直被密封在棺椁之中,所以纸张保存得极好,字迹清晰得仿佛让人回到了那个朝代,也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今日我奉皇兄之命劝她与我们里应外合,她过往对皇兄十分痴情,理应不会拒绝。]
[她似乎与从前很不一样了,她非但没有答应做皇兄的暗探,反而算计了皇兄一把。我起初也觉得她狠心,却无法责怪她。皇兄说从未看懂过她,我头一回顶撞皇兄,说也许她从来便是如此。当年巫马姳违抗父母之命,执意要来王府侍疾,便可知她是个有心劲的女子,如今皇兄弃她在先,只能再要求她不顾性命地为皇兄图谋?]
[我不该频繁地去找她,她原本是皇兄的未婚妻,现在是皇帝的女人。]
[我向皇兄请求,他日皇兄事成,我不要其他赏赐,只希望皇兄能够把她赐给我。]
[原来……她真的是神仙。]
“什么东西?”元琼音念出了声:“看得我脑袋都糊涂了,这位祸国殃民的妖妃,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友转世?啧啧……”
元琼音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雷电垂直地击打下来,皇陵外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道从未有过的巨大闪电,像天公的震怒,从皇陵正中央劈下,似乎要将本朝的龙脉尽数劈断。
“一定是太子谋反,毒杀亲父,惹怒了天威!如我等不加阻止,只怕本朝的气数将断,我们有何等颜面再去见先帝?”
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她在元琼音的身上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好像来自那位真神,好吧,又是不懂事的小辈,不知道,祸从口出。
元琼音对此毫无察觉,手却无意识地握住胸口的护身符,心口一阵发烫。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潜意识是让她察觉了一些隐秘的危险。她迅速地闭上了嘴巴。
元琼音继续看下去。
[我觉得皇兄越来越陌生了,他不再是我熟悉的皇兄。我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
[原来做皇帝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我挑选了一位继承人,我想去找祂了。]
“祂?”元琼音喃喃自语道:“原来这段被修正过的历史竟然是这样的,我想我知道萧元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原因了。”
左若菱沉重地点头。
能够让历史自动修正的神仙少之又少,除了那位一直在轮回转世的真神。
怪不得萧元白到现在都没醒,左若菱开始踌躇,她真的要为萧元白去得罪那位真神吗?
空蝉境问道:“你们所说那位转世的仙友,是谁?”
第66章
“还能是谁?”元琼音心直口快地说道:“除了世间唯一的神祇, 谁能够把萧元白变成这副模样?”
元琼音和左若菱在仙界的资历不算大,但她们出身大宗门,自然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门道。就像空蝉境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两个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也不能这么说。”左若菱柔声道:“是萧元白在凡间品行不端, 犯下罪孽, 他也是罪有应得。”
元琼音震惊地看向左若琳:不是, 姐?你这是放弃萧元白了吗?
左若菱已经在片刻之间权衡好利弊关系,她向空蝉境点头示意:“空蝉仙友, 今日之事绝不可向外透露半分,若是被萧家知道, 只怕也会给清世宗带来麻烦。”
“空蝉仙友?”左若菱叫了他好几声,才发现他竟然在失神,一路上,他极少露出破绽, 他踏上仙途的时间比她和元琼音都短,却比她们更镇定自若,他眼神里的情绪永远收着,就像是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他的道心。
空蝉境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仍有一些心不在焉:“仙子所嘱咐之事, 我谨记在心。”
竟然是祂。
他出生于帝王之家,本该享一生荣华富贵,顺遂无忧, 却因祂踏上修仙之路。
原来他穷极一生的追逐,也不能在神的心里留下痕迹。
“你怎么了?”元琼音察觉说他心情不对劲, “你不是说要在凡间找一位旧人吗?如今还找不找了?”
现在元琼音和左若菱已经知道萧元白的异样是因为白昼, 而她们并不准备为消元白去得罪真神,所以只当做不知道此事。
空蝉境摇头:“人间百年, 大概已经寻不到这位旧友的踪迹。”言下之意便是不找了。
可他也说不清楚,他为何要在走时带走梳妆台上的那支凤钗。
人间一遇,恍若一梦。那位真神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祂投向人间的一瞥,改变了一位帝王的命运。
骤然得知祂的身份,空蝉境反而有些茫然了,他不是初入仙界的愣头青,而白昼也不是无名之辈,他不会贸然跑到祂面前去,询问祂是否还记得人间历劫时,那个与祂下过几盘棋的男子。
他的道心有隐隐松动的痕迹,他为祂成仙,数百年的修炼,只为了与祂重逢。正因为他见祂之心如此坚定,他才从妫海境变成了空蝉境。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元琼音扯了他一把:“要是被那帮凡人发现就麻烦了,还不快走?”
左若菱和元琼音都有私自下界的办法,空蝉境如果不跟着她们回去,就只能永远地滞留凡界。
凡界灵气稀薄,于修行无益,空蝉境长久地停留在这里,修为也会一日日倒退,像凡人那样衰老死去。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空蝉境从元琼音的手中拉出了自己的袖子,做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决定,就像他当年决定放弃帝位之时,“你们回去吧。”
元琼音虽没说话,眼睛里写满震惊之色:你疯了?
左若菱问:“你可有回仙界的办法?”她已经不敢小觑空蝉境。
空蝉境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们点头致意:“两位仙子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而我还有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左若菱也不勉强他:“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们就此分别,你……好生保重。”
空蝉境虽说奇怪了一些,可这一路上也算是出力,非但没有害她们,反而帮助她们良多。
临别时,左若菱赠他一道符咒:“昔日我悬重赏求医,如今事情已了,之前所应之事绝不会反悔,日后仙友若有需要我左若菱的地方,仙友可凭此信物来找我。”
左若菱、元琼音二人与空蝉境告别后,看着他的身影折返回去,消失在陵墓深处,元琼音十分不解:“他想做什么?寻死吗?”
可是仙人寻死十分痛苦,他们拥有比凡人更长的寿命,更坚毅的体魄,寻死还会受到天罚。
“也许他和凡间的皇族有所关系。”左若菱忽然冒出这一句,“他对这地宫如此熟悉,并且仅凭他的周身气度,我不觉得他在成仙之前只是寻常百姓,凡间能够知道修仙之法的,都是皇亲贵胄。”
“那他会不会别有居心?”元琼音与左若菱往外走,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欲往京郊空旷之地,先用法器隔开结界,屏蔽天道的监视,然后暂时打通连接仙界的入口,悄无声息地溜回去。
“他有也好,没有也罢。他是个聪明人,你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马脚?现在我们是私下凡间的共犯,他更不会说出去了。”左若菱道:“何况他有得出去没得出去还说不一定。”
“什么意思?”元琼音后知后觉地问道,她看见左若菱从袖中弹出一颗石子,往空蝉境离开的方向,这动静在地宫中听得无比清晰,引来了巡逻的守卫。
“他要留在凡间,那便让他留在这里就好了。”左若菱微笑道:“合虚山主在世间轮回转世万载,无人知道祂转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皆因天道遮掩,不可窥视,如今却被我们意外得知……”
元琼音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最开始没有左若菱想得这么深远,只是因为左若菱这句话,想起了从前无意中听到家中长辈的一些筹谋。
世间唯一的神祇转世,自然有利可图,可谁也不知她会转世为何人,甚至在转世结束后,也寻不到一丝踪影。
可以说要不是有空蝉境这个变数,她们也永远不会得知,原来神明的转世出了意外,这一次神并没有在人间呆满六十六年,而是过早地醒来了,并降下了神怒。
元琼音和左若菱的年纪小,不知道在当年的神魔之战中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神主为何要不停地轮回转世。
仙界传闻,神主慈悲怜悯众生,所以入世感受疾苦。
可是感受疾苦就是搅进凡人的爱恨情仇里吗?
元琼音觉得很不可思议,堂堂真神在转世之后,竟然也会为凡人的爱恨情仇要死要活,这也实在是……太有损神仙的威严了吧?
“这倒像是折磨或者惩罚。”元琼音无意中道出了真相。
她们并没有停下步伐,只是越往外走,反而发现守卫变少了。整座行宫响着错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刀剑相碰之声越来越明显。
左若菱手疾眼快地把元琼音拉至墙角,看着一队穿着甲胄的卫兵小跑而过。
“这是怎么了?”元琼音听得一声烟花响,不自觉地抬头望去,绚烂的烟花在望不到尽头的天幕上散开,以势不可挡的速度下坠,又听得一声号角,吹响了战争的序幕。
“是宫变。”左若菱匆匆说道:“你还记得方才谁说皇帝病重,太子逼宫,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凡人政权更迭的时候。但这也不是坏事,这下就没人知道地宫里少了两个侍神女,我们便不用担心因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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