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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本来也要下狱的，可她终于赶在了下狱之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于，是她自己真的再也撑不住了，还是方氏的缘故，便没有人会知道了。
石文勇杀妻，却是不能辩驳。
方家人作证，段氏就是方氏女儿。
这伦理关系上，倒不能说十分的错，大元律法也没有禁止。
可这律法不禁止，却不代表人伦道德说的通。
毕竟，这还是读书人最看重礼义廉耻的时代。
而段氏呢，涉及杀母。
她的罪行，石文勇也没替她隐瞒。
死后也得被鞭尸，甚至她的罪过比石文勇更重。
杀母啊，那是畜牲都不如。
石文勇被判了斩立决，立即执行。
段氏鞭尸后，弃尸荒野，不许埋葬。
至于那还活着的两个孩子，都被官府送出去了。自有人愿意收养，不过是两个还不记事的，大的四岁，小的才两岁。
但是至于是养来做什么，那还得看那两个孩子的命数了。
石文勇临死的前三日，却是痛苦不堪。
每天都要重演方氏的死，每天还多了一个段氏。
她们一个要他死，一个对他哭。
可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不想看不敢看的。
终于能上断头台的时候，他仿佛是求了个解脱。甚至迫不及待的将头放在了木墩上。
方氏和段氏，出现在无味馆后院的时候，三娘静静的看了一会。
方氏浑身的戾气似乎都没有了。如今平和的近乎透明。
段氏却是一身浓重的悲伤。
她也不管方氏，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心愿已了，该去了吧？”三娘问方氏。
方氏点点头：“这些时候，我想了很多。她有今日，我也有错。是我当初不该丢下她在方家。要是带在身边养育，或者不嫁给石文勇，或许不会有今日。”
“而现在的她，除了喜欢那个人，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自己的一点影子。我都想不到，她小时候的样子是什么样了。只有如今这个样子……幸亏，我是有罪的，我下去了要去受刑。不至于碰见她爹，不然我可怎么交代呢……”方氏摇摇头。
三娘什么都没说。
方氏，经历确实悲惨。
可人啊，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方氏，你如今醒悟，虽然迟了，但是也总归是醒悟了。就带着这份明白去吧。”
至于段氏，她此时的样子，三娘无话可说。
当然了，她什么样子，三娘都无话可说。
这种东西，不配。
她挥挥手，招来一个小鬼，带着这母女两个走了。
这世上，被自己的孩子伤害的，远远不止一个方氏。
薛冲今日回来的早，与三娘闲话的时候，就提起了胡大娘。
“胡大娘近来是怎么了？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从那天起，就不高兴。”薛冲问。
“哪天？”
“就……长生他们捡回来那个小姑娘那天那样……”薛冲不太好意思。
“哦，想起往事了吧。”三娘叹口气：“她也是可怜，本体都丢了。”
“本体没了，她……还能支撑么？”薛冲问。
“能，只是也断了修仙的指望了。”三娘摇摇头：“胡大娘其实很难得，她是天生天养的树妖。”
“小将军不知吧，其实花草树木成精是很难的。一来受天气限制。二来有些植物生长年份本就短。来不及生出灵智就寿数到了头。”
“除非侥幸，生在灵脉上，得滋养，才能有可能。所以越是长寿的树木，才越是有可能。”
薛冲点头，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三娘索性摸出了一个玉壶，泡上了一壶花果茶给他，又趴在他怀里。
薛冲搂住她，听她讲故事。
第124章 胡大娘
胡大娘，生在西北戈壁。
那里常年风沙，缺水干旱，委实不算什么适合植物生长的好地方。
可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总会有植物能适应。
沙漠都不是彻底荒芜，何况戈壁滩呢？
胡杨树，就是一种极度适合这里的植物。
传言它们生三千年，死三千年，立三千年，腐三千年。
虽然传言并不真实，可胡杨的生命力，确实强悍的吓人。
胡大娘生存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灵脉，可她生命力强，寿命也够长。
日升月落，她就这么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有了些灵智。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她瞧见一个人。
是个妇人，不知从何处来，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不行了。
那时候的胡大娘还不会化形，却能做出一些与旁的树不一样的动作。
比如，那妇人在树下昏睡时候，她就能与胡大娘说话了。
那妇人在树下昏睡了三日，就与胡大娘说了三日的话。
也是这时候，胡大娘才知道，自己是胡杨。
知道了一些外头的事。
那妇人最终还是死于暴晒。尸骨就在树下渐渐腐烂。最后只留下几块枯骨。
可她人虽然死了，却有魂魄留下来。成了胡大娘的一个伴儿。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妇人的魂魄也渐渐支撑不住，消散在天地之间。
可胡大娘，却渐渐能够化形了。
她生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没有同族，没有朋友。
见过唯一一个能沟通的，就是之前那个妇人。
所以，她的一切行为，思想，都是那个妇人给的。
于是第一次化形，就是个二十七八岁妇人的样子。
胡大娘是个足够有耐心的妖精。
她化形后，将早已风化的几乎要没了的枯骨埋了，就继续在这里修炼。
人间都不知换了几个朝廷的时候，她终于能做到带着自己的本体离开。
戈壁滩上，村镇都远。
城镇也不大。
她去了一处镇子上，就想去找之前妇人说的马家。
那是她夫家。
可胡大娘不懂，早就不知过了几百年或者千年，那一家怎么会还是原本的那一家？
入了红尘，胡大娘渐渐明白了一切。
可她笃信了这么久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比如她就是想找个人成婚，生儿育女，然后好好过日子。
这是之前那个妇人到死都没求到的，因为她被夫家赶出去了。
胡大娘在镇子里，帮着人家种地。
她将之前那个妇人的来历套在自己身上。
有人看她可怜，几年后，给她说了个亲事。
男方比她小一岁，看着倒也是个挺好的人。家里穷了些。
胡大娘只想过这样的日子，自然就同意了。
男人新婚夜，竟发现她是处子之身，不知如何欢喜，对她更是好的不行。
一开始的几年，真的过的不错。
只是胡大娘是妖，不会有孩子。
但是她来了凡间之后，还是认识了几个妖族，比如有个乌鸦就很聪明。
她告诉胡大娘，要是想要孩子，就要牺牲自己一半的修为。用树心养个孩子出来。
只是这一来，她想得道就难了。
胡大娘没想过得道。
她虽然平和，却也强悍。在树妖里，绝对算是实力很厉害的大妖了。
只是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掏出自己的树心，用她自己和那男人的精血，养了四十九天。
终于是养出了一个儿子。
她做这一切都没叫那男人知道。她想遮蔽那男人的视野太容易了。
男人只是欢喜，在他的记忆中，就是老婆生了孩子。
多幸福的一家子？哪怕那时候胡大娘元气大伤，她也觉得值得。
也许真是人妖殊途吧。
胡大娘用了些手段，叫那男人挖出了一坛子金子。那本是地下无主之物。
家里一下子就富裕了，男人开始做生意，他倒是有些本事。
没多少年，就成了当地富豪。
有了钱，不再是泥腿子，成了老爷。
那时候，胡大娘的儿子十六岁了。
她其实想过，要是男人死了如何？
但是她没做什么，终究还是明白逆天而行是不可取的。
只是没等她抉择，老天就替她选择了。
就如那一天晚上，那白眼狼爬薛冲的床一样。
她轻易的看见了家中那极其年幼的丫头爬了她男人的床。
只是，被她抓住了，她男人并没有拒绝，反而训斥她不懂事。
骂她又老又丑。
胡大娘震惊。
她后来渐渐明白自己化形的时候，受了妇人影响。
可她要变出年轻貌美的样子来并不费劲。
可一切，都比不上男人此时的嘴脸叫她失望。
那小婢子成了妾。
很是会挑拨。
胡大娘呢，本身是个不爱说话的。
胡大娘的本体，一直都在后院中。
哪怕这宅子重建过之后，都没砍掉。因为她不许。
家里人也无所谓。
可她没想到，她不过一日不在家，就知道自己的本体被毁了。
是她一向疼爱的儿子做的。
因为，她的儿子喜欢上了另一个富户家的千金，而人家看不上他们家，也看不上她。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可她儿子信了。
回来发泄的时候，看到了树。
那是从小她就不许人动的树。
正好她不在家，那孩子叫人砍树还不算，竟是树根都挖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是胡大娘的劫数。
她本就因为要孩子，去了半条命。如今本体被毁了，几乎是差点就要一起被毁了。
她撑着身子回去，可她儿子，已经不成了。
是啊，这孩子是从她本体上分离下来的树心。
树都没了，树心还能活吗？
可到死，那孩子都怨恨她。
就只因为，没能娶自己喜欢的女子。
胡大娘总是想不通，就因为这么一点事么？
孩子，本就是强行要来的，他一死，魂魄都抓不住。
胡大娘将府中人都赶走，只留下那男人，又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宅子都烧了。
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却连根都没有了。
流浪了不知多久，直到遇见了三娘。
三娘稳住了她的修为，叫她不至于彻底消散。
可千年修行，竟也抵不住人间几十年的蹉跎。胡大娘，终究是苍老成了大娘。
再没有以前的踌躇满志了。
第125章 彪悍
虽说天还是很冷。
但是毕竟马上就是上元节了，这气氛还是不大一样的。
又因为各地的举子都汇聚来京城，所以很是热闹。
虽说是去岁才没了个小皇帝，但是说白了朝廷都没多在意，民间有样学样，不也就渐渐不在意了。
而今年，这位新的小皇帝还要在城楼上赏灯。
这不就是要与民同乐？
自然是气氛极好。
无味馆附近不远处，也有几家客栈，不比那朱雀街上的大，也不比那些精致。
可胜在价格划算。
这不，住这几家的，没少来无味馆。
时下文人，喜欢写诗题词。
也不管自己什么水平，逮着一支笔，喝上二两酒，就敢乱写。
三娘看着自家大堂里那白生生的墙上那些个笔墨，也只能叹气了。
你说说写得好也就算了，有的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竟能写出：抱酒一坛独过江。
好家伙，三娘第一眼看就笑死了，这是不想活了吧？
这群读书人还酸。
又想看三娘，又觉得读书人不能这么看。
遮遮掩掩，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有人将三娘看做薛冲的外室，竟还拐着弯跟三娘说要是我能高中，就纳了娘子做妾云云……
真是好不热闹。还有人专门给三娘写词，什么‘草堂一美妇，回眸惊众生’……
三娘就这么看着，心想这群读书人，究竟还是年轻。
倒也谈不上厌恶，就挺好笑的。
年轻人聚在一起，有时候也容易闹出事。
这不，正是元宵节这一日，不知是如何，七八个读书人一起，就去郊外的一处所谓鬼宅探险去了。
眼下三娘可不管。
她与他家小将军，要去逛街看花灯了。
无味馆倾巢出动。
小麻雀啾啾啾要跟着，三娘就给它施了个隐身的法术，叫它跟着。
黄猫也要，三娘不给：“没出息，你看看雀儿去岁才破壳，你看你呢？要么自己变，要么求秀娘去。”
黄猫委屈坏了，气呼呼的跑出去了。
也没人担心它，毕竟来无味馆之前，它就是自己混的。
秀娘和胡大娘也出去逛，长生也想去，可张大不去。
他也委屈的搬着小马扎坐门口去了。
又过了一会，张大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起开。”
“我不。”长生生气。
“你起开我锁门。”张大又道。
长生这才满意了，起身把小马扎丢回去。
街上很是热闹，人多，灯也多。
整条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花灯。
燕京城有三处地方今日特别热闹。
一是城楼，皇帝和太后都去了。
二就是梁河那边的街上。三是文昌街有个大戏台子，那边今儿有戏。
三娘和薛冲没心情去城楼，就因为要陪三娘，薛冲今天可是告假，就不参加皇帝那边的热闹了。
于是这会子，穿过朱雀街，直奔文昌街去了。
人还没走近，那悠扬好听的戏曲声音便已经传来了。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冷落在广寒宫。’
周围人说的热闹，说这是彩月班名角，小栗老板。说是超过了她师傅栗老板的唱腔，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长空雁，雁而飞，雁而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薛冲牵着三娘的手走近些，戏台前人多。
薛冲听着，问三娘：“唱的好么？”
三娘细听了一会点头：“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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