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细数起来都足够编纂成册了,于是,当时一砚堂书斋的老书生为了提升营收,便亲自攥写了一部有血有泪的《戚女求爱记》,用极其辛辣讽刺的笔触,配合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把戚央央成功塑造成一个让男人们厌烦的、道德败坏、节行有亏的女子。
而更为讽刺的是,这样的女子她最后竟然能成功逼迫世子娶她,而故事中本与世子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的秦氏最后却没能与世子一起。
许是故事的意难平让此书一度在京中乃至各地皆有流传,戚央央的“戚氏女”形象,一度为世人所嗤。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经营一砚堂的老书生突然获罪,一砚堂被逼关停,那个说书先生也不知缘由消失,那些流传得有血有肉的话本,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再也无人敢提。
要是一砚堂还在,戚央央这趟远赴淮东装疯打人,只为与夫共狱的荒唐事,怕是又要被大肆渲染一笔,成让天下人为之唾弃的痴女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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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央央浑身泥污,背部还流着血,髻发散落,连发尾都被泥水黏连成一块,被抓进牢的时候,双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全程是被两个守卫拽着手臂拖行进牢的。
听见“咔”的一下落锁声时,裴陆戟那双狠戾到发红的眼睛朝她瞪了过来。
戚央央见着他,终于如沙漠中窥见绿洲般,眉眼都松弛了下来,一句“郎君”还没喊出,就笔直地栽倒在了他怀中。
把世子夫人抓进去的守卫本着良心作祟,已经将她往牢里远离裴世子的地方放了,谁知她最终还是倒在世子怀里。
那几个守卫见状,不忍看见接下来的惨案,便拉上狱卒暂时避在外面。
戚央央意识里一直记着自己此趟来这有要事,没昏迷多久就醒来了,醒来的第一眼正好看见裴陆戟把拷着他双手的手铐砸坏,一双手就朝她脖子间掐了过来。
“呜...郎...郎君是我...”
央央被掐得快将透不过气,一只手拉着他铁箍般的臂,一手赶紧往怀里找药。
“郎...郎君别怕...郎君不要怕...央央会...一定会让你的病好起来的...”
她明白像裴陆戟这样傲岸不屈的人,他患上此疾,无法克制自己的意识和疯狂,对他而言该是多摧毁人的事。
一滴愧疚的热泪从她眼眶溢出,“对...对不起,倘若我不是去晚...去晚了的话,你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战俘营里的所有人...”
她这话一落,裴陆戟的手顿了下。
趁此机会,她成功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口。
“你...”他眼睛睁大,瞪着她看的眼神多了丝承受不了的情绪,继而很快,那抹压抑的情绪又化为了自欺,“你为何要来这里?我沦为囚徒,你跑来做什么,就这么离不开我?不惜自甘作践成这样吗!”
他掐在她脖子处的手缓缓缩回来,用力将喉咙里的药丸抠出来,直扣得吐出了血,趴在地上咳个不停。
戚央央刚想挣扎着坐起来,他已经重新扑过来,手用力捏住她肩膀,眼睛很红,“你来做什么!你到底来做什么?!我让你来做这种事了吗??回去...快回去!!!”
两月没见他,他瘦了不少,原来颜如冠玉的英俊儿郎,由于日夜在堤坝工作,被晒黑了一些,皮肤也糙了一些,此时双眼凹陷颓唐的样子看在央央眼里,莫名地心酸。
“你得吃药啊!郎君,你吃药啊!”
戚央央忍着后背的疼痛,找回被他扔弃的药,想重新塞回他嘴里,想了想,还是捏着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凑准他唇吻了上去。
和裴陆戟做夫妻五年,她还是了解他弱点的。
他这人冷心冷肺,平时又总克制着自己,其实他欲`念强得很。
虽然看起来他每次都是因为被迫才与她同`房,但每次同`房,一旦她主动亲上了,他就很快陷进去,然后反客为主,每次到最后她才像是被迫承受的那个。
果然,在这种意识和智都快将被击溃的关头,她的吻成了巨大的诱惑,起先他在拒绝,后来他已经成为索取的那一方。
可当他触碰到她身上滚烫得不同寻常的温度时,他就立马停了下来,眼神已经恢复些许清明:“你受伤了?”
“骑...骑马摔的...”戚央央感觉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少,窝在他怀里渐渐睁不开眼睛,却依然笑着:“郎君...我感觉身体很疼,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时把内脏摔裂了,若...若我马能骑好些...就好了...可现在...现在没时间了...郎...郎君你一定要听我说。”
第20章 爱得热烈忠贞的女子太麻烦了……
戚央央强忍着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后,重新昏倒在裴陆戟怀里。
裴陆戟听她说完,眼睛红得更厉害,当下再也顾不上什么一石二鸟的计谋,顾不上会否被太子察觉端倪,抱起她就大声喊着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闻言很欣喜,立马赶来牢狱中亲自释放裴陆戟。
“少仲,你没事了吧?”
先前太子想尽办法让人给他灌药,可每个进去的人都会被吓得双腿打颤爬出来,没想到这戚氏果真是天生克他的,还是她有办法。
裴陆戟抱着怀里不省人事的戚央央,对着太子有些失态,“求殿下赶紧请太医!!”
太子殿下见他似乎恢复神智,自然放行,连忙让人下去给裴陆戟安排舒适的房间,安排太医。
太医前来给戚央央诊断过后,叹气道:“世子夫人内脏并无破裂,只是伤到背部靠近骨盆的脊骨了,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大是,这伤一般及时处,好好调养应该能养好,说不小是,就算及时处好,以后也有可能会影响夫人生产分娩,而且,她伤到这个地方,痛感剧烈,本应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可她偏偏还撑了那么久,导致气血亏虚严重,现在,有没有殃及性命很难说。”
听太医这么说,裴陆戟有些失神,想起刚刚戚央央昏过去前,抖着手竭力想握住他手,凑在他耳边说的话:
“郎君...听...听我说...”
“你现在...赶...赶紧同那个...你伤了的那个秦家人道...道歉...然...然后有秦姑娘在...她...她定能帮你...只...只要你...向...向他们承诺娶...娶秦姑娘为正妻...秦...秦家人定不再为难你...”
把这话说完,她就了结心事似的,朝他勉力笑了一下,昏死过去。
如今裴陆戟看着她躺在榻上脸色煞白,不断冒冷汗的样子,胸腔内莫名有股燥意窜得他难受,把太子遣来的侍婢端来的药砸了,吓得婢子连连告退。
“笨蛋...”他盯着她,抠着榻板的手指节泛白,眼神阴戾得可怕,“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是吗?还是说这还是你的小心思,你的计谋?你想和我和离,逼我看清自己的感情?”
“不可能。”他一字一句冰冷道,“你听好了,就算你真同我和离了,我也不会,喜欢你。别妄想了!”
“所以...”他眼神从阴戾到落寞,然后渐渐黯淡下去,“所以听懂了的话,就赶紧醒来滚蛋吧...”
由于他把婢女煎好送来的药弄翻了,所以他重新唤了自己的人去煎药,而他许是折腾累了不愿挪位还是怎么的,则一直坐在戚央央身边,用那双浸满怨恨的眼睛盯着她。
期间张白石来看过他,可他似乎不怎么想待见人,张白石一进门他听脚步声就开始叫人“滚。”
张白石笑得很贱,“少仲兄这性子还真够虚伪的,平日里在外装着一副斯文良善的模样,还会费神费力替夏氏那妇孺翻案,这会不顺心阴戾暴躁那一面就出来了,小心吓着嫂夫人。”
“这幸好进来的是我,若进来的人是太子殿下,看你怎么办。”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不怕我把你这一路下淮东顺便私藏外室的事告诉张夫人?”
“办好了办好了!老是拿这事要挟我!秦斌严的案子发回京中待审了,只是你与太子作对,一旦被太子知道,可有你好受的。”
张白石看了屏风里的人一眼,裴陆戟立马朝他抛来刀眼。
他笑笑,“不用这么小心眼,像嫂夫人这样...爱得热烈忠贞的奇女子...太麻烦了,这世上甚少有男子像你一样的高雅品味,就喜欢这种,我不行,遇上这样的爱我会窒息的。”
裴陆戟阴着一张脸,似乎是不欢迎他了,张白石自知惹人嫌准备离开,却突然听他低声道:
“我没说喜欢。”
难得他在这关节眼还相当傲慢地不肯承认,倒是让张白石来了戏弄的兴致。
说实话,当他听到戚氏竟然只身赴险来到淮东,又在营地里发疯伤人,就为了要见夫君一面的时候,他不禁惊呆了。
不是没有见过女子痴情的,但在大晋对女子的教条下,女子再钟爱一个人,也只能把感情内敛,规行矩步,尽到相夫教子职责便可,多的便不可再做了。
更何况,世上人都是自私的,付出感情的人少,期盼得到的多,甚少有人爱得浓烈。
他是头回见识有女子会把自己那种浓烈的感情,用行动表现出来,还表现得如此让人深刻,常人难以超越的程度。
“你没说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了,既然这样的话,你俩和离算了,若你怕和离后她还缠着你,不若我这当兄弟的给你想个法子给她寻门姻缘?天下这么大,认真找总能找到第二天她喜欢的,到时候就不用缠你,她也不用受罪了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在朝他射来,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大概已经千疮百孔流血倒下了。
见逗得差不多正打算走,屏风那头躺着的人突然爬起来吐了一口血。
裴陆戟肉眼可见的脸色变青,跑过去的时候还差点被屏风脚绊了一下摔倒。
“太医!!帮我叫太医!!快!!”
太医很快就来了,诊过脉施过针后,戚央央很快又睡着。
等走出外间的时候,太医却朝他跪了下去,“回禀世子爷,要救世子夫人...恐怕有些麻烦...”
“有何麻烦,太医不妨直说。”
“世子夫人如今亏虚严重,可以制作一些特殊的补药以补之,这样治更快些,只是...只是制作这种补药,需用阳亢之人的血入引。”
紧急情况下,还哪有功夫找人来让太医去逐个诊断哪个有阳亢?可患有癫病的男子,一般或多或少,都会有阳亢的表现...
“太医是要我取血对吗?”
太医不敢再多说一句,毕竟世子一直都接受不了自己患上这种病,不然也不会连药都不肯吃导致病情复发了,他真怕自己多说一句会刺激到他,然后今日死在这里。
张白石也生怕会生什么事端,赶紧上前挡在太医和裴陆戟面前,劝他道:“少仲兄...”
“不必多言,张大人你来取吧,”不等他再多说一句,裴陆戟已经捋起衣袖坐下,
“她是因我来此地的,虽说并非我愿,还净惹麻烦,可倘若她死在这里了,我上哪找个人给她姨母交待去?”
裴陆戟的眉头一直紧锁着,他身上还穿着囚衣,手臂上满是被锁链勒出来的伤痕,还一直没有处,张白石拿着刀匕来到他面前,他已经慷慨地将他那双满是伤口,也不知该往哪下手的臂朝他伸来。
“来吧,多放些,省得回头血不够,她身子落了病根,又来祸害我。”
张白石如今能清楚看见他那些狰狞的伤口,不由倒抽口气,“那...少仲兄,我要来了...”
刀子没落下,太医就拉住了他。
“等、等一下!你们先别着急,等老夫把话说完!”
原来取血不是那么简单,裴陆戟才刚刚在牢里被戚央央喂过药,现在取他的血,并起不了药引的作用。
“需得等世子体内的药性清了,或者老夫开药把他先前服过的药药性中和掉,才行。”
可等药性清除得等一旬的时间,于是裴陆戟想也不想道:“太医,你开药吧。”
“可是...要开的这种是对冲之药,世子你会很难受...”
“就没有别的补药或者办法可用了吗?”张白石问道,裴陆戟的病情那样凶险可怕,把他的药对冲掉了,岂不是相同于把猛兽放出?
没有戚央央在,他可是怕极了裴陆戟的癫狂。
“难受就难受吧,总比,欠她得好。”
裴陆戟看了眼床榻上躺着不动的瘦弱一抹身影,心脏某处没由来窒息得紧,这种感觉更难受。
太医要下去准备抓药,可裴陆戟却要求太医千万别对此事声张,太子殿下那边不能惊动。
这太医和裴陆戟的老师谢绍杰有共过生死的交情,此时裴陆戟让他不声张,他肯定不会声张。
随后,他又叮嘱张白石:“刚太子派人来熬的药被我砸了,药渣倒在外头墙角边,外头的人暂时被我支开了,你找人去验一下是否邹太医开的药,对了,开对冲药放血这段期间,你想办法让太子的人别注意到这里。”
“行。”
·
邹太医去抓药的这段时间,张白石找人往秦斌严的饭食里放了些东西,太子殿下得悉后忙着去安抚秦家人,没有机会往裴陆戟这里凑,随后,那些被太子派来紧盯着的眼线,也被张白石轻轻松松调走了。
太医的对冲之药终于抓好,裴陆戟毫不犹豫大口仰头饮尽。
见他一下就把药喝光,邹太医盯了盯屋门外方向,低声地同张白石道:“张大人,待会...世子就要病发了,你记住要抓住机会取他的血,老...老夫还是先下去备好世子夫人的补药吧。”
张白石看着已经把自己绑好在桌椅的裴陆戟,内心还是阵阵发憷,“太医!你不能...”
他话没说完,邹太医就提上医匣跑掉,还关上了门。
这时候可不能闹出动静来让太子察觉,他只能祈求那些绳子绑得结实。
据说他发狂那日,把太子殿下好几个精锐兵都打残了,被关进牢笼里后,他双手双脚都上了锁,可进去试图喂药的人还是哭着从里头爬出来,据说都受了严重内伤。
眼看药效快将消退,持刀靠近的张白石双腿都禁不住哆嗦起来。
第21章 京城这边我待过十年,想去别……
看着裴陆戟眼睛充血越来越红的样子,张白石吓得不知该从何下手。
“少...少仲兄啊,我...我就取一点点你的血,你别乱动啊...”
张白石没能靠近裴陆戟,他身上的绳索就有绷断的迹象,他吓得又往回缩了。
后来见他渐渐平息下来,他才又试探性往前。
“你...你家夫人还躺在那边啊,你千万控制住自...自己啊,不然死的不止我,还有你那位千山万水过来给你添麻烦的夫人啊...”
说完他发现裴陆戟低着头安静了下去,小心靠近去,下刀取血,取完血后,才发现他刚刚原来一直咬着自己舌头拼命地控制着自己。
“你!你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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