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没再攻击他的话,肯定会把目标重新落到石窟中的女子身上的。
裴陆戟大喝一声,咬牙伸臂往上爬。
血液从手筋处蔓处,沿着他小臂勃`出的肌,往下流淌,慢慢地...都滴在了他脸庞上。
这一刻,心急灼燎的他,终于体会到那一日,戚央央独自下淮东,在泾河一带骑着马赶路,从马上摔下也要接着找,哭着心急如焚找他的感觉了。
“戚央央...”
他咬牙奋力往上攀,血水已经滴落在眼眉,涩疼难忍得睁不开眼。
可他毅然睁开,任由血水一点点将眼眶染红。
“...等我。”
“戚央央!”
上方再次传来一群鹰隼俯冲发出的尖鸣声,隐隐伴随女子的尖叫。
“戚央央!!”
裴陆戟咬牙,加快了速度往上。
第58章 他做过的那些事,他都小心翼……
踩着枝条从树干一跃而上, 石洞口那里,两只强壮的鹰隼已经钻了进去。
“啊——!!”
洞穴内传出戚央央的声音,裴陆戟拽下一根带刺的枝条, 朝鹰隼劈去。
那两只凶猛的鹰隼看见他,仿佛瞅准了敌人般, 扑动着巨大的羽翼, 双爪锋利地朝他袭去。
此时石窟外不知怎么, 又飞来了两只隼, 从背后朝他袭击。
这个洞穴内位置太小,他怕伤着她, 束手束脚,不敢把枝条幅度甩得太大, 以致自己腰腹、颈项处俱受了伤。
最后干脆扔了枝条,徒手撕的, 掐的, 上手扭的。
他红着一双眼将几只鹰隼吓得铩羽而逃后, 便赶紧扒拉洞外一些野草和枝条, 将这个石窟的洞口,严实遮盖起来。
这时戚央央又在惨叫了。
“啊!沐...沐...沐大哥!”
裴陆戟慌忙爬过去, “央央,别怕!”
央央感觉到热气醺腾的气息, 立刻知道人在她旁边,她第一时间扑过去抱住了人,哭泣着:“我刚刚...刚刚好像...好像摸到虫子了...”
洞口里没有完全掩密, 有一丝光透进,刚好瞧见央央身子底下,有几条肥美的有手指那么粗的虫子在蠕动。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了, 好些滑溜溜像虫子的在我脸上滑落,我都快吓死了...”
按死了地上蠕动的虫子,再细细检查,发现她没有受到任何伤,看来那两只鹰隼应是把洞内的戚央央当成是自个的崽子,刚刚是在给她喂虫子,这才吓着了她。
心中绷紧的一丝弦骤然松开,裴陆戟立马紧紧回抱住她,搂得很紧很紧,后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吓死我!”
戚央央第一次被人抱得这么紧,紧得脑袋都被迫后仰着,只能伸手环住他脖子,借些力。
“沐大哥你...把我抱得很紧啊...”她有些羞涩地垂眸,窃喜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啊?”
“我没事啦,没事的,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待一个地方还会怕吗?”
她安慰似的用手轻拍他,轻抚他,抚着抚着,突然发出惊叫:
“你...你怎么哭了?”
她那么一叫,裴陆戟赶紧松了手,把脸转过一旁。
良久后,才转过来,擦干了手抓过她手,在手心写道:
‘我帮你,上药。’
戚央央轻点了点头,依偎在他身旁,由着他动作。
刚才与隼搏击的时候,大部分草药已经掉下去了,还剩少部分的根茎卡在他腰带上,方才上来的时候,又有一些草叶粘在他身上了,所以,凑一凑勉强还够用。
他将药草捣碎,呵暖了,轻轻涂抹在她伤处。
涂过草药的伤处,果真很快就开始愈合,不渗血了。
戚央央也乖得像一只鹿,窝在他怀里不动,乖乖地任由他上药,每次往她手心写‘疼不疼’,她都摇头。
等终于敷完了所有伤,戚央央抓着他的手道:“沐大哥,伤口上完药,我不疼了,真的。”
“所以,你别难过了好吗?”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羽毛在挠耳廓。
以前她喜欢自己时,似乎也没有这般说过话,轻轻的,说着说着还会脸红。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替她庆幸,幸亏她找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她如今还是喜欢自己的话,她大概没有现在这般轻松随意。
他只会是一个不断给身边至亲带来不幸的人,她跟着自己,不会幸福的。
得悉到这一点之后,他似乎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但同时,内心有种被撕裂般的痛楚,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是啊...十年...现在已经快十一年了吧,十一年前,当他得知甄氏那边有个小表妹要过来时,他本是没什么感觉的,权当是府上养了只猫猫狗狗,跟他没多大关系。
可后来,戚家小表妹来到的那个晚上,他于翰林院下值归来,在廊下走过,光影斑斓处,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在那走着。
她那一双澄澈到能映出山花烂漫的眼睛,他一眼就认得了。
可她似乎并不认得他是谁,盯着他看的眼神,只是同旁人一样,充满了惊艳和好奇罢了。
当她的视线下移,看见什么东西之后,蓦然之间,她眼睛映照出几分怜悯和愧疚,像是认得,又不像认得他。
向来不喜欢给自己什么希望的,裴陆戟没多久,就把那个念头从自己脑海摒弃。
当年羌北那个活死人墓里,一天死那么多人,她不可能是她。
更何况,当时他从石棺出来的时候,早在墓穴壁下的尸堆里,看见了那一只瘦瘦小小戴着兰花手串的小手...
只是有些人,有些情,尽管当时人不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该满溢的东西,还是会满溢。
戚央央光带着那份怜悯和愧疚,外加两分皮相的喜欢,就敢追逐他满京城转。
时下人人都瞧不起她,说她是痴女,行举下作至极。
他第一次尝到愤怒难抑的感觉,私下将那些诋毁她的劣童的父兄背后做的事都查出来,查出有亏私德,或是做过不臣之事的,就悄悄借太子之手将其揪出,那些并无做过阴私事的,就将家中劣童劣迹编写成册,交予他们的父兄,由他们父兄来惩戒。
他印象最深刻,那会京中有一家名为一砚堂的书斋,旁边的茶肆曾有个很受欢迎的说书先生。
有次他路过那家一砚堂书斋,想寻几本简单的字帖回去带给戚央央练,就恰巧听见那说书先生在旁边绘声绘色地说着有意丑化英国公府戚氏的故事。
甚至乎,他光顾的那家一砚堂,就卖着那位说书先生每次说过的话本。
那位一砚堂书斋的掌柜告诉他,戚氏女的故事已经火遍京城的每一条街,京城人大多将她的事迹当成笑料一样来传播,这些加印的话本已经快卖得比其他书籍好了。
当时他也是怒不可遏,回去就立马着手调查这一砚堂掌柜和这位说书先生的底细。
说书先生在成名说书以前,是位抛妻弃子诱骗富家女的情场老手,而一砚堂书斋的掌柜,则私售过各类禁`书。
没多久,太子殿下出手,查封了一砚堂。
那位说书先生没多久也被爆出丑闻,来源是隔壁敬亭街的另外一位说书先生将他的那段丑闻绘声绘色编成话本,本来对他芳心暗许的富家女得悉后毅然同他断绝往来。
后来,敬亭街那边大肆传出加印再加印的关于他的丑闻话本,京城上下便无人不知,曾经一砚堂书斋旁茶肆的那位很有名气的说书先生,竟是个抛妻弃子的畜生。
他很快在京城待不下去,去了相邻的锦州,谁知一到锦州,锦州人一下就认得他是谁,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认得他,指着他骂他是畜生。
之后他不管辗转到哪一个州,哪一个县,相同的情况都会出现。
没多久他就疯了,后来暗卫回来回禀的时候,那人已经经受不住刺激,抱大石投淮胡江去了。
他做过的那些事,他都小心翼翼地,唯恐被她知道。
因为这些事以她的目光看来,行事实在不怎么光彩。
那时候京中大多数人都说她配不上他,尽管有时候他气恼她看着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的人,也会口出伤人之话,说她不配,但他心中其实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
戚央央行事光明,纯善至极,像一道光一样,永远蕴含着光和热,而他...不过是穿着华丽,生活在锦绣堆中的阴沟害虫。
年少侥幸被一道光所眷顾,可他那时懵懂、无知,不分本末,错将那道光伤害,让本来有机会抓住光的他,又重回到阴沟中。
怎么能不让他悔恨、疼痛呢?
‘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听见、重新看见的。’
他颤抖着手指,一笔一划在她手心里这么写着。
戚央央倚在他怀里笑开了,笑得那样信任。
他胸口一时热意涌动,忍不住想再抱抱她,却想到她那几次对他的抵触,生生克制住了。
戚央央手搭在他膝盖上,摸着摸着,突然惊叫了一声,
“你...这些是血吗?天哪!你伤得很重!怎么不告诉我?”
她急了。
“那些草药呢?你快些给自己敷些药啊...”
“是不是不够?不够的话...”她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美眸,于虚无中茫然四顾,随后扬起她小臂处覆着草药的位置,小心地解下布条。
“你想做什么?”裴陆戟紧张地抓住她臂膀,制止她。
可戚央央却并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意孤行用手摸索着他的伤口。
裴陆戟想避开她的触碰,旋过身,但她扑了个空,眼见着脸上委屈得表情都快溢出,他又坐回去,主动拿她手去碰那些伤口。
戚央央的手指上沾了沙砾,她本没想过要直接碰他伤口的,可谁知他却突然抓着她的手去碰,还直接都往伤口正中去,她指头上的沙砾便都碰到了他伤口上。
她能感受到他因为吃痛而收缩的反应。
她惊呼道:“不是...你怎么那么用力,你...你不疼吗?”
眼睛看不见,她无法帮他清掉他伤口上被她沾上的沙砾,只能弯下身子替他吹拂。
暖融的带着馨甜气息的风吹拂过他的伤口,那处尽然伤痕累累,赫目惊心,却再也感觉不到疼了,像被什么甜蜜陷阱诱惑了,惑人心神,让一切痛楚都暂时被麻痹住一样。
随后,她将敷在自己手臂上的药,分了一半糊在他伤口。
她明明都看不见,却执拗地要求自己每一处都抹匀,当她触碰到某些深得皮肉外翻的地方时,手指一缩,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眼泪还一个劲地流。
裴陆戟终于忍不了了。
央央像被一袭清凉的风带走似的,手上分出来捏在指间的药掉了,她整个人被人牢牢抱紧在怀中,伤药糊了一身,那人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若事后被她知晓,她想杀了他都行...
只是现在,姑且就让他像这样,暂时沉溺在这偷来的每一刻中吧。
第59章 他颤抖着手,不敢再碰触她了……
悬崖上方的人已经做好了各种坏的打算。
沐江恩带着人, 到崖下找了很久,什么也没发现。
“刚才我们很快就来到崖下,再怎么样, 也该找到世子才是...”
他带着人看着悬崖分析道:“若连世子都找不到,很有可能他们就被羁绊在这半道上, 我们从这些藤蔓爬上去找找看。”
入夜, 崖边的风比其他地方的风都要冷上许多。
戚央央已经窝在裴陆戟怀里睡着了。
裴陆戟一边用手探着她的脉息, 一边试图分析她这突发性的看不见、听不见, 是因何缘故导致。
京城第一公子博闻强识,涉历范围甚广, 即便没深入研究过,一些入门基本的医还是懂得的。
当他诊脉诊出她心脉某处有些淤堵, 再细细探之下,发现这些淤堵也并非一朝一夕, 而是经年累月形成之时, 他心中恍然惊悟, 心头便像被撕开层皮肉, 再次遭受血肉淋漓的疼一般。
他颤抖着手,默默放好她的手, 将她身上加盖的衣袍往上拉了拉,轻轻将她平放在地上, 不敢再碰触她了。
暗夜里,他只有一颗散发出幽幽荧光的石头,在漆暗里慰藉心灵。
他轻轻将萤石收好, 遮盖住光,默默一个人抵住洞壁乱石,泣痛失声。
一朝醒来, 戚央央睡了个很舒服的觉,醒来觉得胸腔的地方,某个一直以来隐隐觉得闷抑的地方,仿佛在慢慢消融一般。
“沐大哥,沐大哥!”她又用手四下摸寻起来。
裴陆戟用树叶接了些露水,抓过她手臂,放置在她双手间。
戚央央喝了一口,很清甜,她笑着将剩下的一半递到对面,“沐大哥,你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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