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后来案子侦破,江峰也还是生死未卜,他与言月的爱恨情仇源始于他选择救她,终于她选择救他。
多年后,江择言从指挥院毕业,以特警的身份被招入西港刑侦大队,那时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一开始接触的都是刑事案件。
对此江家二老和孟轻依都还算安心,然而警察就是警察,没有任何一个警察可以挑选警种和任务。
接到紧急特殊任务的那一天,其实江择言并不在名单里,只是在听到任务地点是岭东时,他义无反顾地主动请缨。
大队长很欣赏他的做法,但还是要他和家里商量过再做决定,“择言,我知道你的骨气,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你爸爸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你这次要去出任务,也是凶多吉少,别人可以不谈,你终究是要让你爷爷知道实情的。”
江择言按照领导的指示和江爷爷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老爷子没有阻止和反对孙子的决定,就像当初他支持过江峰一样,为此他还答应会瞒着孟轻依和江奶奶不让她们担心。
老人家当然知道缉毒警的危险,警察本身就不是安全的职业,不过任务的凶险系数如何,总要有人做。
就算不是江择言也会是别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江择言?
江择言记得很清楚他出发的那一天,江爷爷特意从大院赶到了警队为他送行。
那双苍老的手难得没有带着责备的力道打在江择言的身上,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往常严肃的神情也变得慈祥万分。
江爷爷的眼眶甚至有些泛红,声音坚定又柔和,“阿择,你永远是爷爷,是江家的来之不易的宝贝,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轻依那孩子还等你呢,我和你奶奶还等着四世同堂呢。”
江择言迅速站直身子,抬起右手,向他爷爷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笃定道,“保证完成任务。”
江爷爷马上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他,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依旧矍铄,腰背从未尾曲过,永远挺拔,俗话言:“天塌下来总有人顶着。”
江爷爷从小就教诲江择言,“江家的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誓必要用脊背为人民挺起一片广阔的天地,血可流,命可丢,腰板要永远挺立,这也是中国人不可丢的骨气。”
很多人都说整个江家支撑着西港时公安系统的半壁江山,事实非也,每一座城市的一方天地是由每一个带有英雄主义的普通人撑起的,慢慢的这些人有了家国情怀,于是无数个无名之辈支起了国家碧空万里的广阔天地。
江老从未认为自家的孩子是特殊的,他们可以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永远可以实现不了自身的成就,但终究要为成就社会献出自己的力量,尽管只是绵薄之力。
老爷子曾经自己战斗在战场上,后来又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不见底的深渊,如今又要把唯一的孙子交给国家,虽有不舍,但甘之如饴。
后来江择言才知道,他爷爷在回大院的路上,坐在车里默默流了一路的眼泪,直到家门口老爷子都没平复情绪,让老曲绕了西港时一圈才回家。
那天江爷爷走后,江择言先给奶奶打电话,说明自己要外出的情况,“奶奶,我又要近大山里执行任务了,和上次妇女绑架案差不多,不能和家里联系,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不过您放心,任务结束我会马上回来,然后带依依回大院报道。”
江奶奶笑道,“不用你带,依依也认识家门,你呀自己要注意安全,奶奶虽然已经习惯了你的工作性质,但是啊,你要和依依说清楚,让她安心,别让她为你提心吊胆的。”
“已经说过了,放心吧。”
江奶奶沉默半分,柔声道,“阿择啊,奶奶虽然不知道你出的是什么任务,但是你现在已经工作了,忙得同时要知道心疼依依,这些年她不容易的。”
奶奶的话说得隐晦至极,江择言却能感受到她话中的别有用意,“奶奶您想说什么啊?”
江奶奶当然知道自己孙儿的任务不会如交代出口的那么简单,她做了几十年的警察家属,从自己的丈夫到自己的儿子,如今再到江择言,她似乎已经形成了准确无误的预感,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难得让他们在外还要挂心。
在所有人中,江奶奶是最能体会到孟轻依不易的人,老人家只是希望下一辈的人少走一些弯路,珍惜眼前人。
老太太嘿嘿一笑,打趣道,“婚房也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女主人娶回家啊?”
江择言终于知道他奶奶话里话外的深意,他不禁失笑,如今七月洋槐开了花,淡淡的雪白色,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每每到这个季节闻见槐花香,江择言都会想到孟轻依,那个给了他无限理解和坚定支持的女孩。
温柔淡雅,让他忍不住倾心,他勾了勾嘴角,沉言道,“您放心,这次任务完成回来我就把她的名字填到房本上。”
江奶奶最后叮嘱道,“别让她等太久。”
槐,寓意美好,有“守候归来”的憧憬之意,一年中用十个月的败蕊换来两个月的花期,却又不一定被所有人欣赏。
眼前的篝火愈燃愈烈,火光烧红了未被晚霞笼罩的半边天。
江择言收回思绪,他的母亲,他的好友,都因为他们另一半的原因被推到了险恶的深渊之巅,而他也是站在深渊边缘的孤注之人。
他不敢想象一旦事态严重,他遭遇到不测,他爱的人该如何。
理智和情感在打架,最后双方达成了和解,他拿出手机,换了手机卡,思忖半分,泛红着眼眶,艰难地敲打的键盘。
看着信息发送成功后,他仰天长叹,滚烫的泪滑过鬓间,喃喃自语,“依依,如果可以,我一定让自己活着见你。”
海风鼓吹着熊熊火焰将所有留有关于孟轻依痕迹的一切物品逐渐被燃成了灰烬。
从此岭东无人知晓江择言,他只是余晖。
第40章 依靠
孟轻依乘车赶到江择言所在的小酒馆时,他面对着门口坐在软座里,头颈微微后仰,双目微合,剑眉蹙起。
看似不悦又略带倦意。
老六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郎昆嘴里正骂骂咧咧,见孟轻依走来,瞬间噤声露出标准的微笑,“弟妹来了。”
孟轻依勾了勾嘴角礼貌地回应,走近江择言身侧,承接着他不偏不倚倾在她小腹上的头部。
她的手顺势搭在他的后颈,垂目看着他的头顶无奈地摇了摇头,
郎昆踉踉跄跄在他们面前,东摇西晃,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孟轻依的身影,嘴里支支吾吾地开始胡说八道,“言哥,不是我说你”话说了半截,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酒气在空气快速的传播,刺鼻又难闻。
老六侧过身子躲避着最直接的气息的攻击,江择言的眉间皱起,流露着嫌弃。
孟轻依垂下头矜了矜鼻子,她搭在江择言后颈上的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揉捏着,像是在安抚。
三个人的关注点并没有停留在醉醺醺的郎昆身上,似乎谁都没有他的没说完的话有什么浓厚的兴趣。
迷蒙间的郎昆也没想要博得关注,只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言哥,你为什么不告诉孟轻依你去了岭东是为了完成任务?”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手指头差点让黄毛废了?”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爸爸牺牲了?”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不好容易才活着回来的?”
“为什么?”
郎昆越说情绪越激动,江择言的眉头也就皱得越深,孟轻依的空出的那只手越握越紧,本就纤细的小臂,经络却显露突起,半侧身子逐渐开始抖动。
老六见状连忙捂住了郎昆喋喋不休的嘴,尴尬的挂着笑颜打着圆场,“弟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喝多了,说话不走脑子,我这就送他回去,咱一起走吧,我先送你们,帮你把择言送到家。”
老六的视线瞥向依靠在孟轻依身上的男人,眼皮微微蠕动着睫毛也跟着颤抖。
孟轻依没能马上应声,暖黄的灯光照在她橙橘色的发丝,光辉熠熠,扫过睫毛的卷翘边缘,落在眼底一片光晕。
躲藏起来的双眸里荡漾着水波,泛着涟漪,她不得不微微侧仰过头颈,迅速地抹掉未能抑制住的泪水,稍作平静后,她扯着嘴角说道,“麻烦了。”
车川流在城市的霓虹间,马路上有轨电车的轨迹隔开的是传统的过去与现在的灯红酒绿,让人有种穿越的错觉,也让西港这座城市充满着迷人的矛盾感。
郎昆在副驾驶上睡得酣然,老六专注的开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窥看着后排座两个人的情况。
江择言依旧闭目,他的脊背直挺挺地贴着后座椅子,右手的手肘抵在车窗的边缘,脖颈微微偏过,而他的左手被孟轻依环抱着,白嫩的手指与他的相互缠绕,两人的小手指紧贴在一起。
这样的画面落在旁人的眼里亦或是他们从未分开过一般,是亲密无间相互依偎的恩爱伴侣。
孟轻依转过头看向窗外,茶色的车窗被黑夜衬托着,人影映的也是更加清晰,稀碎的点点灯光落在她的水眸间,似繁星坠入大海。
老六帮忙把江择言送到屋子里后才离开,孟轻依去厨房烧热水,他就保持着被丢在沙发上的姿势,双目依旧微阖。
整间屋子浸在微弱的光里,那是借来的城市灯火,是安居者与尘俗人共同送给同一片黑夜的晶晶点缀。
小时候的孟轻依非常喜欢坐着车看夜景,后来和江择言住在一起后,她开始着迷于从高楼俯瞰的感觉。
“咔哒”热水壶烧开后,摁扭自动跳回了原处,缕缕白气从壶口跑出,慢慢升空后消散无影。
孟轻依收回远眺的视线,专心的忙着手里的。
透明的玻璃杯的一侧从杯口到杯底挂着一层浅浅琥珀色,反着水光的粘稠液体,被高温的热水融化后,飘来一阵甜腻且略带槐花气的香味。
她拿着水杯从厨房走回客厅,随意地抬脚,点亮了放在沙发侧边的落地灯,橘黄色的暖光照在她的脸上,白墙上映着她俯身的倩影。
“起来,喝水。”她说着,将玻璃杯放下,杯体与同种材质的茶几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如她的嗓音一般让人无法忽略。
倚在沙发一隅的江择言闻声没有回应,他的后脑仰靠在沙发坚硬的边缘,颈部的线条被拉的修长,喉结微微地游走在颈间,轻柔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
见他无声,孟轻依似乎预料到了一般,没有在意,安静地在沙发的扶手上落座,她低着头,左手拇指的指甲边缘扣着右手食指的相同的位置,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良久后,江择言终于耐不住孟轻依的性子,闭着眼睛,顺利地找到她手臂的位置,慢慢摸索着,最后大手包裹住她的掌心,缓缓地睁开双眼苦笑地哑声道,“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孟轻依任由他牵着,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投降”宣言,只是瞪着明眸与他那双清澈的双眼对望着,目光碰撞间丝毫看不出他的醉意。
其实江择言根本没醉,他只是没忍住喝了那一杯,他趁着好容易得来没有郎昆胡言乱语的清净,闭目养神的同时想理清楚混乱的思绪。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孟轻依会突然跑来,当她带着身上淡淡地花香味凑近他时,他只想倾靠在她怀里,想借此般示弱来讨她对他没有完全消失掉的关心。
好在她真的没有无情地推开他。
只不过出乎江择言所想的是,孟轻依在听到郎昆的酒后真言后表现出的淡定和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装醉没有戳穿的配合。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对视着,许久后孟轻依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拿起茶几的已经变得温热的水杯重新递给他,柔声问道,“想和我聊聊吗?”
江择言没有松开她的手,另一个只手接过水杯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醉?”
“你喝没喝醉我会不知道?”孟轻依的回答不是出于自信而是出于了解。
她太了解江择言了,是真正的了解。
了解他,她用了九年,听着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段,却是一个从用耳朵,再到用眼睛,最后到用心的漫长过程。
事实上,了解一个人是要不带有盲目感性的无情,你要剥开包裹着他的华丽糖衣,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好的坏的,完美的带有瑕疵的,所有的一切都要全盘接受。
以前的孟轻依并不是嗜糖的人,她也曾经以为,她不再是需要甜蜜的食物就可以满足的小女孩,只是在认识江择言以后,她真实渴望的甘美都希望与他有关。
暗恋时他会送给她棒棒糖哄她,交往后他给予她的比真实的糖果更加醇甜的爱情,那是属于他们的爱情。
孟轻依不愿意和江择言眼前的细枝末节,在她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她希望他们可以坦诚的、冷静的,真正的好好谈一谈。
江择言喝了一口蜂蜜水,槐花蜜很甜,回味会有略微的酸,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极了感情。
他的手指摩擦杯壁,侧过头眸中含情的看着她问道,“聊什么?”
“你去岭东为什么不告诉我?”孟轻依问得直接了当。
江择言淡淡一笑,无奈道,“我不告诉你,你不是也知道了吗?”把手中的水杯放下,他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悠然地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短袖的衣角早就被她揉搓地打皱早已不平整,“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也不是百事通,只不过多得是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罢了。”
孟轻依并不是对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做到无所不知,她不知道的有很多,知道后要装作不知道的更是不少,而这其中她别有用心想隐瞒的人,只有江择言。
虽然小的时候她曾错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喜欢而觉得酸楚满腔,但是从某时起,她爱他的方式,她希望只有他不知。
孟轻依的眼睛难得不带柔情地看着江择言,语气无比平静的接着反问道,“江择言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和你分这次手?闹这么一次别扭?”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只能接着问道,“被突如其来赠予的单身生活,你觉得是种解脱吗?”
江择言还在忖量孟轻依话中说得那些他不知道而她知道的事到底有多少,她的接二连三的犀利问题让他无法忽略。
他的神情转而变成一贯的恣意傲然,“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不管你现在想要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绪,我都任由你,但是依依,你我都很清楚,我们分不开。”
“我,江择言,除了追人不会失手,更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地从我的身边逃离,你从成为我的女人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道,你跑不掉的。”越说越显露出,他那以往表达出的不容拒绝的语气。
孟轻依听到他的不禁失笑,她扬起下巴,望着天花板上的影影绰绰,垂条的发丝比身旁的地灯更有柔暖之意。
“江择言我等你,不是因为我逃不掉,而是我不想跑,当然我也是非你不可,只不过是在我看来,只有你的存在,才让我的喜欢显得无比有意义。”
28/3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