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君憋这么久,这次肯定要放大招。家仆内心苦哈哈想。
“大郎君,请你不要为难我们。”家仆拦住他,面无表情说。
李御杰冷笑,消瘦脸庞布满阴霾,他异常平静说:“你们郎君我就快死了,自是不会为难你们。”
家仆不明所以,就见他掏出一把匕首,抽出。
锋利刀刃在日光下森然生寒。
“是你们一直在逼迫我!”他举起匕首仆人以为是针对他们,哪知他竟然直刺自己:“要把我逼死!”
利刃穿透血肉“噗呲”伴随鲜血飞溅声,他慢慢向后倒去。
日光刺眼,慢慢晕开光圈,直至消失于黑暗。
真疼啊。跟惊闻她要嫁人一样疼。
但是,他还不能死!
他得活着见她最后一面。
他在黑暗中挣扎,剧痛侵袭之下蓦然睁开眼。
瞧见紫檀木拔步床,云纹纱帐。这是他在梅山城内卧房。
如他所料已经回来,他安心闭上眼。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正在隐隐作痛。
隔着屏风能见到父母身影,他们争吵声早响彻云霄。
自他记事起他们一直在争吵。为父亲眠花宿柳,为新添小妾,甚至为一碗莲子羹,各种琐碎理由。
等他长大,早就听腻。
这会儿,他强忍着剧痛假寐,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御杰这次是真狠心呐!”李夫人哭诉着:“那刀再偏一点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儿子,他真的好狠的心。”
“还不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李父惊闻儿子闹自杀只以为他又在耍花招,直到人血淋淋被抬回来,他魂都吓去没半条。
“你只会说我,你只会打他从不会好好同他讲话!”她埋怨着丈夫。
“他喜欢方家女郎,娶回来就是死了又怎样。非得瞻前顾后,说要压方山长一头,结果呢,被人打压重创不说。还惹得儿子郁郁。”
这事李父想想悔不当初,他以前只觉方京墨一副纨绔子弟做派,让人不齿,方伯辉一个落魄隐退官员有甚可俱。
事实证明是他狗眼看人低。
“你不看他那副性子,方伯辉哪能看上。”儿子已经养废,再想管教为时已晚。
“还不是跟你学的!”两人互相推诿。
怒视对方,沉默一阵。
“现在还能如何!”李夫人苦笑:“方娘子,宁愿随意招赘也不要你儿子,你可觉有脸。”
招赘!原来还未定亲,他想。
“直接买下一条街,搭起好气派一座绣楼,当真大手比!”这败家程度他儿子可不敢比。
“因为搭在”寒记粥铺”对面,寒老板居然每天早早开门,夜半收摊,引得门庭若市,这下更热闹了!”李夫人说完,认真问丈夫:“怎么办,派人去抢绣球恐怕也抢不过。”
“我哪有那份财力!”李父气恼拍桌,道:“待到八月十五那日,整个梅山城想攀龙附凤郎君都会聚集于此,还差咱家儿子一个么!”
李夫人一想到儿子瘦脱相不由悲从中来,伤心哭道:“我可怜的御杰,他要怎么活。”
他还没死!
李御杰头顶青筋直跳,今天八月十二日,月已半圆,高挂夜空。待到后日,招赘之日,还有三日!
他随便抓起床上什么东西砸向屏风,引起父母注意。
李母听到动静首先奔进来。扑在床边,趴在儿子身上哀哀哭泣:“御杰,我可怜的儿,你可算醒了!”
“药!”伤口被母亲压到,他疼得冷汗直冒,咬牙说:“我要喝药!”
他要赶紧好起来,去抢绣球!
八月十五,中秋节。
月圆人团圆。
整个梅山因方家豪掷千金,买下整条街改成绣楼招赘,而沸腾起来,纷纷涌进城看热闹。
半下午,城中早已水泄不通,进城马车队伍排至郊外村庄附近,很多人已经选择步行入城。
“真的不限年龄不限制家世么!”听闻消息从外地赶来人跃跃欲试,再次确认。
“是的,这位郎君。”梅山人今天被问数百次,早失去耐心。
“哪管你是地痞流氓还是八十岁老人,只要你接到绣球,就是方娘子如意郎君。”
“可那方娘子不是说是一个病秧子么,她这是病入膏肓,冲喜么?”
“你才要死,她现在活的好好的!”
“滚开,你这乡巴佬。她就是明日要死,我也娶。只是嫁妆就够风流一生。”
他们排斥着隐形竞争者。将人推搡在地,踩着人奔向大好前程。
夜幕降临,花灯燃起。
今日元宵灯会注定沦为陪衬。
盛大烟火在绣楼上空燃起,火树银花照亮大半个梅山城,整整燃放一柱香时间。为绣楼招赘拉开序幕。
火药味久久不散,似在催发未知野心。
大街小巷人群摩肩擦踵已渐渐形成堆叠之势,绣楼之下,人群挤实。
不留一刻缝隙。
李御杰被家仆簇拥着挤在人群之中,家仆已经费力在为他争取空间,可他伤口仍然因拥挤触碰,撕裂流血。
他已经忘记疼痛,同四周所有人一起齐齐望向三楼,綉帘之后方娘子马上要出现在那里。
“时祺,你这孩子真是疯魔了。”马上要抛绣球,姜李氏却伏在她膝头痛哭,希望能挽回外甥女心意。
随便哪一个,万一是个瞎子,哑巴,耄耋老人,她要如何是好。
魔魂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抚着舅母头发,身份对换,仿佛她才是那个大人在轻轻安慰孩子。
但只是做给外人看而已,魔魂内心毫无波澜。
“时祺姐姐,你不是答应嫁给我么。”听说时祺姐姐要嫁给别人姜乘风哭的可伤心了。
“那你去抢绣球。”它开玩笑一样哄着说:“抢到我就嫁给你。”
“真的么?”小胖子顿感看到希望,停止哭泣。
“嗯。”它应:“真的。”
“好,那我也去。”他兴致勃勃就要下楼。
姜乘南一直抱臂沉默站在门口,一把薅住弟弟,抱紧他圆胖身体:“别听你时祺姐姐胡说。她在骗你。”
姜乘风挣扎不信。
姜乘南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你听哥哥的。咱们打个赌,若是哥哥输了,就把所有月例都给你买点心。”
听到月例,小胖子被转移注意力,勉强被安抚,答应:“那好吧。”
方伯辉和姜时度两个长辈则沉默不语忧心忡忡望着它。
他们自是不能痛哭以求唤回女郎心意。道理该说已经全说,现在只能祈求抢到绣球之人品貌还凑合。
自被雍鸣拒绝,孙女深受打击彻底疯魔,他这几日一边规劝一边派人游说雍鸣,但那个混小子态度异常坚决。
这边孙女因被自己细心教导更是有主见,他一时间被如此倔强不知变通两人气到差点心梗。
若是夺得绣球之人真……不堪入目。他便豁出去老脸,冲着几十年信誉不要,也要搅黄婚事。
姜乘南抱着弟弟打量粥铺二楼紧闭窗户,雍鸣毫无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姜乘风:哥哥你骗我!
第36章
魔魂身着丹罽色浮光锦,灯火映照之下,熠熠生辉。肌肤胜雪,笑瞳含情妖艳勾人。
带着纯粹邪魅之气,媚如月下女妖。
它趴在绣楼三楼栏杆上,单手托腮,懒懒打量着朱红云锦绣球,也在打量对面竹窗。
紧闭门窗犹如他紧闭心门一般,难以撬开。
红艳绣球就在她小手之上灵巧抛转,楼下众人屏息注视着。
仿佛那嫩白小手抓握的不是绣球,而是他们怦然乱跳的心。
“扑通”“扑通”“扑通”,一声声心跳在寂静之地急促响着。
一颗心之力微弱或许不易被听到,但当千百颗心一起骤然狂跳之时便声如擂鼓。
嘭通!
精致朱红绣球自手间滑落,如巨石坠水,猛然砸向每一颗心间。
它在空中翻转,下坠,十二面花卉图案渐次显现。喧闹震天,它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场面顿时死寂一刻,陌生郎君狂喜,大喊:“是我!”
是我!
美梦在前,已被他紧紧抓牢。
那个可以娶到方家小娘子,成为方伯辉东床快婿,坐拥万贯家财。得山长鼎力相助,未来在大煦朝堂呼风唤雨之人!
那个人,是我!
只是!兴奋之情尚未言表,手中绣球被人击打离去,人群再次喧闹起来。
那人被混乱拥挤人群簇拥着,焦急看着绣球在一只又一只手之间反复被击打抢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攀龙附凤之梦破碎,仅刹那而已,无人在意。
位置慢慢变换,整条街由于水泄不通,人挨人,人挤人,根本无法移动。
郎君们这一刻均希冀命运之神眷顾自己,希望绣球最后会落在自己手中。
嘈杂兴奋声被结界隔绝在外,传不进窗户,无法打乱雍鸣入定。
一群小妖挤在一起随着绣球变化位置,窃窃私语。
“啊,这个人类好丑,不行不行。”书妖十分嫌弃道。
小黑下巴枕在前爪上,懒懒预测:“肯定不会是这个人类。”
梅树妖和荷花还不能口吐人言,摇晃自己表示同意。
“它可真是烦人。”小黑打量着对面魔魂,厌恶说:“它这样随便嫁给一个陌生人,时祺醒来怎么面对。”
“它是魔嘛,他们都疯癫不正常。”书妖根据自己万年经验总结道。
佩剑炎霄与它们一起看戏,听到诋毁燃起熊熊离火凑近它,以示愤怒。
书妖闭嘴,慌忙退避三舍,并不想招惹它。
它又没说错!腹诽之际线框大眼不忘偷瞄雍鸣。
“不知道时祺听闻会不会疯掉。”小黑满是担心,幽幽叹气:“她都未曾遇见心仪郎君,又要被迫嫁人。”
“人类女郎讲究三从四德,万一那个郎君对她不好可怎么办,哎。”书妖表示痛心。
“万一拳打脚踢该如何是好,酗酒殴打妻子那种男子最是令人不齿!”
“还有十分花心之纳妾呢!”
“乍富之下染上恶习也不在少数!”
两妖旁若无人讨论热烈。一个存活万年之久,一个因狩猎终日游荡,当真听过不少家长里短,越想越可怖,最后齐齐叹气摇头。
“结婚契必须十分慎重才行!”小黑下结论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书妖自己都没有心,不晓得如何有感而发。
它拿出笔和记事簿准备记下这一幕。笔却被不知何时睁眼雍鸣抽走直接捏碎。
雍鸣拿走记事簿仔细翻阅其上内容。
上面密密麻麻小字拥挤堆叠如同乱奔蚂蚁无序涌动,看着十分费神,他神力一扫尽收识海。
“《妖王二三事》,”雍鸣低声念着话本名字,转头蹙眉嘲弄看它:“你竟能写七千万字。”
“嘿嘿,”书妖忙躲去小黑身后,意图溜进书页内,被雍鸣一把抓住,它心虚解释:“毕竟时间过去一万年了呢。”
“你这窥人隐私习惯若是改不掉,我觉得万妖谱可以自此抹掉书妖这一族。”他随手将记事簿往炎霄方向一扔。
炎霄见小主人有用到自己之处,顿时燃起离火将记事簿焚烧干净,渣渣都没剩。
“我万年心血啊!”书妖哀泣但无泪。
见雍鸣欲把它伪装所用那本记事簿也要烧掉,痛心疾首,求饶:“大人,小妖知错。再也不会乱写,求您高抬贵手。”
对于六界流传各种关于自己匪夷所思传闻,雍鸣略有耳闻。他素来被各种麻烦缠身,早已习惯,多些也不痛不痒。
只是今日无意抓到一处源头,自是不能轻易饶过。
他冷淡扫一眼,看它悲痛欲绝模样,把记事簿还给它,说:“罚抄七千万字静心诀。”
书妖顿感妖生无望,它抗议:“那不得写一万年!”
“你妖生无聊,生命恒久。”雍鸣恢复先前姿势,继续盘膝而坐,闭目入定。
“可以写完。”
书妖以为雍鸣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阳奉阴违之事它可没少干。幻化出笔,提笔欲写:妖王雍鸣于八月十五日……
但笔下所书却是静心诀!
妖在屋檐下,为何不低头。小黑并不理解它为何如此倔强,同情看着。
书妖傻眼!想质问却不敢打扰,生怕引来更残酷惩罚。这次是真伤心,爬进书页间不见。
“糟糕!怎么滚啊滚的滚到一个乞丐那里去了!”小黑登时立起身体,震惊说:“更糟,被那个恶霸抢走了!”
哗啦!透心凉一抔水从天而降将小黑淋个透彻,扑灭它此刻高涨怒火。它茫然眨着圆溜溜大眼抬头就见灵渊飘在头顶。
回神后小黑飞快逃窜,灵渊追着它一直浇水。
“大人,请您收了神通!”小黑惨叫求饶。
猫生十几年都未洗澡,今日却要反复被清洗。
雍鸣闭目不理,神色平静,仿佛驱动灵渊之人并不是自己。
“啊,救命啊!”小黑为躲避灵渊逃窜去院内。
屋内终于清净,剩下两把剑和两盆花,皆感知到妖王心情糟糕,各归各位,谁也不敢再挨着窗边继续看热闹。
李御杰从乞丐手中一把夺过绣球,朱红球穗早因不停辗转,变得凌乱不堪,有些甚至被扯落脱线。他拍拍其上污渍,把球紧紧踹进怀里,如怀揣至宝。
家仆们左右前后将其紧紧护卫,他们遵从主人命令护着大郎君,面对周围虎视眈眈众人,加倍警惕。不敢有丝毫放松。
“怎么是他!”姜乘南一惊。
整条街挂满灯笼,亮如白昼。绣楼之上自是将其下动静尽收眼底。
“李御杰,你听清楚没有。”姜乘南站在木楼上喊话,调侃鄙视之声,让闹哄哄人群安静下来:“我表妹是招赘,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不懂招赘含义么!”
招亲与招赘,虽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梅山城但凡还端着脸面人家,都未到场。
楼下聚集之人均是怀揣各种心思野心家。
为名为利为钱财美色,绝没有真心之人。
方伯辉揉着额角打量姜乘南,他那水平也敢讽刺别人么!不过,说的好,若是能把那个浪荡子骂退也很好。
“我人都在此,不需要你提醒。”李御杰一边忍痛捂着胸口一边不耐回话。
“哈哈哈,原来李家竟然没落到如此地步!”姜乘南别看学业不行,讽刺人可不输任何人:“居然要靠你给我家表妹当上门女婿来翻身么!”
楼下众人听到哄然大笑,满怀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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