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对他印象模糊盛林夫子竟瞧着他一副聪明相,颇有世家子风范,一看就是个读书好苗子。
可惜,无心科举。
老友们眼光毒辣,嫉妒冒酸水,估计不久,方伯辉就能写出一篇“选婿心得”炫耀。
大家基于好奇心久久不散,管家让厨房上了几次点心,最后发现他们舍弃品茶,不知哪里摸出一壶酒,众人居然纷纷与姑爷碰杯。
文雅一点的引经据典发现雍鸣对答如流,好感顿升,让他写几幅字瞧瞧。
含蓄的那些人凑在外侧看热闹。
豪放的喝彩连连。
大厅人声鼎沸,闹糟糟一片。
众人围着雍鸣,恨不能将他看出一朵花来。
一句句“年少有为”“学富五车”“俊朗无双”“美若冠玉”等等不时冒出,相谈甚欢。
管家瞅着方伯辉扬眉吐气神情,知道姑爷经此一遭,已经彻底得到认可。
第128章
毕竟,方伯辉被群嘲数月,今日终于找回面子了嘛。
相较于正厅那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方时祺在花厅这边明显轻松自在很多。
方伯辉刚把李家搞垮。手腕狠辣,雷厉风行,让梅山想趁机分一杯羹商圈一下平静许多。
大家心知这时不可因小失大,冒险去惹一头失去悲悯的老狐狸。
会死的更惨。
李家就是前车之鉴。
方时祺赘婿雍鸣,乃是寒家独子,富贵非凡,他们也惹不起。
方家如今已经不屑伪装,撕掉面具成为梅山第一家族。
莫说当面挑衅,背地里偷着抱怨几句,都要留心周围有没有人。
奈何……他们子嗣单薄。、
三代单传,又是一位病弱女郎。
夫人们最擅长在谈笑间抽丝剥茧得到信息。她们看似闲聊,实则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早将周围人打量个透彻。
花厅内温暖,方时祺只穿着厚袄。端庄坐着自有一股风流袅娜,气色看着不错。
冬衫厚重,看不清腰身,夫人们无法确定,她是否怀有身孕?
眼睛毒辣的观她眉毛密而不疏,稚气未退,脸上仍是少女青涩明艳,心下已明,两人不曾圆房。
赘婿雍鸣,虽说身价丰厚,但传闻他身瘦如柴,并非长寿之相。
想来可悲,他们明明坐拥财权,享尽富贵,却终生难有子嗣。
也不知道万贯家财最后便宜了谁去。
思及此,心思顿时活络起来,齐齐想到方家目前唯一姻亲——姜家。
四下查看,并不见姜夫人身影。
小娘子们正直豆蔻之年跟随母亲出羞涩谨慎,只敢不时好奇偷瞧倾城没人,貌美无双,却不敢上前搭话。
方时祺但笑不语。
她们相差几岁,已无共同话题。
与她同岁女郎们已成婚生子,那几个惯爱拿高嫁得了好姻缘,嘲笑她的,今年一个也未出现。
同岁数小的没话聊,跟年长些的尽在委蛇客套,过节实在没甚意思。
还不如跟雍鸣一起有趣,至少不需浪费口舌。
晌午十分,主仆二人送人离开后,齐齐叹一口气。
方时祺长长伸个懒腰,身体顿时松快不少。
握住圆善手臂,干脆半边身体靠过去,下巴搁在圆善肩膀上,虚弱说:“喝了一肚子水,快饿死了。”
圆善越发清秀纤长,她像个柱子一样可靠,让女郎稳稳倚住。
“娘子,摆午食么?”她担心问,怕把人给饿晕了。
方时祺点头,看一眼滴漏,“爷爷带着雍鸣显摆,估计这会儿已经喝上了。”
“烈酒我全部藏起来了,保证他们找不到。”
仓库藏酒,她直接贴一张隐身符咒,除非有人破开,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圆善扶方时祺在圆桌前坐好,又说:“天寒地冻的喝几口果酒暖身没有坏处。”
“真聪明。”方时祺轻笑夸赞。
没什么比得到女郎称赞更值得开心了,圆善顿时眉开眼笑。
“您身体可有异样?”
她打个哈欠,清瞳水汪汪的,回答:“有些疲乏。”
“下午可要同神君逛庙会?”
摇头。
“算了吧。”
她怕风怕冷,只想回去暖房赏花睡觉。
应酬半天,特别耗费心神,方时祺腹内空空,将今日午食吃个干净。
主仆二人缓步慢行,返回一祈院。
她一袭红衣似蝴蝶翩跹,穿梭在花架之间,身子轻盈,人比花娇。
虽说寿命有限不足月余,她也想好好活到最后一刻。
凭借历年苟活经验,觉察消化差不多才躺回摇椅。
喝掉一旁药汤,漱完口,含了半颗花生酪。淡淡的甜,奶香浓郁,配着花生香脆,醇厚香甜。
却远不如心内甜蜜,因花生酪乃是雍鸣制作。
她随口一说而已,他闷头做了几罐子,就快吃完了。
方时祺拿过条案书册,它看似与寻常书籍无异,随意翻开一页,陡然感觉其上掀旋涡,密如蚁群文字浮动旋转,顿觉头晕目眩。
克制不住干呕几下,差点将刚服用药汁呕出来。
圆善立在她身后,赶忙给她顺气。
“您明知自己看不了,干嘛一再试探。”
那些典籍,以圆善修为,也看不了。
“我好奇试试,是不是一本也没有。”
“辉光师弟”送礼,怎不考虑她目前身体情况。难不成是借她之手送给雍鸣看么?
“我帮您去试。”圆善心急之下,说着就要进去卷轴,一本一本探查。
“别别别!”方时祺一把拉住她,圆善力大,拖得摇椅移动,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响声。
“我无聊而已……随便试试,你可别当一回事。”
圆善回身,狐疑道:“真的?”
“当然。”
好吧。圆善信了,建议说:“您要找什么告诉神君不就好了。”
“真没有!”
方时祺这会儿恼恨自己大意,应该先将人支开。
依着圆善直爽性子,真怕她在雍鸣面前不慎说漏嘴。
方时祺心虚垂头,干咳一声,说:“你可别去雍鸣面前胡言,我们……夫妻情趣……给你家主子留点脸……”
圆善费解。
虽不明白他们二位“夫妻情趣”是何?但不妨碍她偏心女郎,当下立刻站在女郎这队,选择缄默。
看娘子用帕子蒙住脸闭目似要午睡,静静关上门离开。
暖房百花齐放,芬芳满屋,美不胜收。她与百花为伴,好似花中逍遥仙。
她已经作下决定,生辰那日,准备睡死在这里,遗言就写:
把我同花瓣一起焚烧,骨灰埋进花泥。若祖父思念,就多来看看繁花的绚丽多彩,这就是孙女最美模样。
尸身用梅枝焚烧,期望能染上它清冷幽香。
牌位一定得是朱红色,驱邪消灾。
只是,可惜了她衣厢内那些还未穿过衣服,不能全部带走。
雍鸣一现身就见她唇角噙着笑,宛若坠入美梦。红纱遮面,琼鼻撑起一点起伏,娇颜掩在其后,朦胧美似谪仙。
可他听呼吸便知道,她清醒着,心神松弛,跟着她笑而笑,问:“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眼瞳陡然睁开,手指捏住手帕两端,掀开一折,一双黑白分明眼瞳含笑望着他,似是不谙世事新生妖灵,魅惑清灵。
雍鸣心神一窒,不禁看痴了。
“我在想落凤哀鸣有些喧嚷,排场太过盛大。用什么乐器能演奏出苍凉孤寂,凄凉清远?”
她情缘寡淡,命弱福薄,连累亲人忧心,安安静静的走就好,用一支清澈静谧曲子送别就好。
坐起身体,她双手拉过他的。雍鸣顺势虚空盘坐,目光与她齐平。
略微思索,雍鸣找出答案。
“埙。”他说。
埙音色朴拙抱素,独为天籁。确实合适。
方时祺点头,问:“雍鸣,你会吹埙么?”
雍鸣轻笑,坦诚说:“乐器无一不精。”
夸赞脱口而出,她眉眼弯弯,“夫君果真绝顶聪明。”
“嗯。”
“那你吹奏一曲给我听听可好?”
“我手边暂无此乐器,你等我买来。”
掌心突然一空,身前身影骤然消失。
相对的,街边闹市,卖陶埙老翁摊子上“啪嗒”落下几枚铜币,角落一只陶埙凭空消失。
老翁以为是自己眼花,猛揉几下眼睛,伸手摸到尚留体温铜板,吓了一大跳。
几息间雍鸣已回。
带回一只六孔陶埙。
雍鸣问方时祺:“你想听什么曲子?”
她趴在摇椅扶手框边,双手托腮,说:“随便一曲都可以,你想吹什么我就听什么。”
雍鸣颔首。
思索片刻,似是想起什么,对她一笑,开始吹奏。
方时祺不知雍鸣吹的是什么曲子。
父亲把阿娘当半个闺女在养,不管做什么,都是右手抱住闺女,左右揽住妻子,非要一家三口凑在一处。
日复一日,不觉厌烦。
她听着父亲抚琴声音长大,感受音乐美妙。而后多年,独自学会更多。
她博闻强识,亦感陌生,寻不到此曲线索。
想必这首曲子并不属于人间界。
只听它音律深邃幽远,隐逸柔美,变化无穷,让人沉溺在莫名忧伤中不可自拔。又仿佛带着一股最强烈最原始力量飘入神魂,让心宁静。
它似在吐露亘古思念,纯粹哀伤散尽,独留醇厚旷达天籁,绕梁不散。
方时祺突然怆然泪下。
如人鱼泣泪,一个个珍珠砸落。
雍鸣慌忙拿出一方手帕帮她擦拭,泪却越擦越多,如洪决堤,止也止不住。
纤薄的双肩因为哽咽正不受控剧烈颤抖,嫣红的唇瓣委屈轻颤,梨花带雨,惹人心怜。
凤目晦暗如夜,片刻后,不再忍耐。雍鸣捧住她巴掌大脸颊,俯身轻啄着两片湿热柔软。
一边亲吻一边懊恼一边愧疚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方时祺疯狂摇头。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道:“不……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伸展双臂紧紧将他抱住,如藤似蔓缠住他脖颈,直到二人身躯紧贴再无缝隙,她才找到一丝安全感。
滚烫热泪潸然落下,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心。
她抽噎着,说:“谢谢你,雍鸣,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第129章
“它叫什么名字?”
她又问。
雍鸣自责,恨不能时光立刻倒流,他会喊不犹豫换一首曲子,而不是随心演奏。
本为哄她开心,谁知适得其反。
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安抚拍着她纤薄后背,等她情绪慢慢稳定。
“祈愿。”他低声说着。
祈愿。
祈愿!
她喃喃默念数遍,咀嚼明了其内含义,陡然放声大哭。
记忆里,方时祺很少失控痛哭,寥寥几次,屈指可数。
雍鸣曾言“一滴眼泪十滴血”,血气衰败的躯壳没有给她肆意资本。若是放纵,只怕能生生哭死。
深吸几口气,试图控制住崩坏情绪。
但是,没有用。
他的每一声低语,每一句安慰,都裹挟着他万年思念隐忍,是世间最毒草药,穿肠入腹,剧痛折磨着她每一缕神魂,让她生不如死。
这副宽广胸膛,厚重无边,能阻挡天地间所有疾风骤雨,给予她满满安全感,令她生出无限眷恋。
却也是,最温柔最冰冷的催命符。
让妖神时祺甘愿燃魂献祭,让病秧子方时祺放弃求生执念。
她被病痛折磨数十年,以为那些磋磨就是生命最大苦难。今日猛然了悟,万载寂寥,恒久思念,才是最痛折磨。
执着追逐一个虚幻梦影万年之久,却要看她出生,看她痛苦,看她死去。
他,真是天地间最可怜神明。
痛苦化作无形剑戟,如血窜过方时祺全身,肌肤寸寸生疼。
她应该向他忏悔的,因为,她将成为打破他美梦的刽子手。
“对不起,雍鸣。”
对不起,雍鸣。
她已经决定要再一次伤他的心,她将再次死去。
这次,她会让他彻底遗忘。
“傻瓜,明明是……我惹你伤心,你为何道歉?”
哭了良久,她终于能平静下来,羞赧捂住双脸。
答非所问,思绪错乱,泣道:“我……哭起来太丑了,像个疯子一样。”
雍鸣拉下她的手。
只见她双眼红肿,正咬唇忍耐着,希望阻止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大手捧住她脸颊,拇指揉过她颤抖的唇,劝道:“别咬伤自己。”
指尖探进充血唇瓣,抵在牙齿。
“你可以咬我。”他说。
方时祺怎么舍得,不住摇头。慌乱松开牙齿,舌头下意识推拒一下。
湿软的舌尖舔到了他指尖。
雍鸣呼吸一沉,凤目幽深盯向已经渗血的唇瓣,克制不住低头含住。
一点点舔去上面星点血滴,将腥甜血气吞掉。只觉腹内有股邪火骤然燃起,焚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矜贵的天神,不管平日如何端正雅致,失控时,面对心爱之人他也如寻常男修一样,充满掠夺。
侵占性十足。
他的吻霸道又炙热,顷刻间吞噬她所有理智,让她顿时忘却忧伤,几乎窒息。
浓烈雄性气息将她紧紧环绕。
方时祺头脑发昏,无力思考。
身躯蓦然失去所有力气,绵软无力,缓缓朝后倒去。他缠着贴着她双唇紧追过来,将娇小的她压在身下。
摇椅本是为方时祺量身制作,精致小巧。雍鸣高大身躯一起跌进来,引来它不满抗议。“嘎吱”“嘎吱”摇晃片刻,撑不住重量“噼啪”裂开。
方时祺迷糊糊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他抱着翻转趴到他身上。
雍鸣躺在破裂木头里,狼狈低喘着,气息沉沉,急促而凌乱。
她双眼迷蒙,骤然可以大口呼吸,像就要窒息的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张开嘴喘息片刻。
久久才从炽热情潮内回神。
撑住他胸膛坐起身,垂眸瞧见他大手正捂住潮红俊脸,躺在碎木间不愿起来,满是颓废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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