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虹姗的面色如死人般灰白,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乔小沐的话一样,整个人又僵又愣又呆滞。
许久之后,楚虹姗才微微颤动了一下目光,颤声开口的同时,她那张灰白色的面孔忽然恢复了血色,双眼瞬间通红,两行眼泪无法自控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林蔓和她一样大,林蔓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死呢?
乔小沐的心中并无同情,只有唏嘘。她语气无奈地对楚虹姗说:“希望您能节哀顺变。林蔓的这些日记我已经全部看完了,虽然我没办法帮您准备礼物,但却可以回答您的那个问题,我知道林蔓的答案。”
【去搞清楚,我和林蔓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虹姗的神情再度一僵,泪眼模糊地看向了乔小沐,泪光中既闪烁着紧张和不安,又闪烁着憧憬和期待。
乔小沐语气平缓地开了口:“林蔓最后一本日记的内容记录着她整个病中的情况,在和癌症对抗的那些年里,她经常会想起您,时常会在日记中提及你们曾经相处的过往,虽然她从没有用文字明言过,但我能感受到,她一直在怀念那些有你陪伴的青春时光。虽然她也没有明说她和你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对你说的。她说,她先去黄金彼岸了,她会在开满了鸢尾花的彼岸等你。”
维持着理智的最后一根缰绳彻底断裂,楚虹姗忽然崩溃大哭了出来。
好多好多年前,两位青春靓丽的少女手牵手跑到了沙滩上,夕阳西下,朝霞满天,海平面金光灿灿,天地间无比远阔。
她们并肩坐在了余温尚存的沙滩上,共同欣赏着落日余晖和海天一色。
忽然间,林蔓问了一个问题:“你说,我们的生命要是大海的话,海的那边是什么?”
林蔓性格细腻又敏感,总是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矫情问题,楚虹姗早已习以为常,随口回了句:“是彼岸吧。”
林蔓:“像是忘川河畔一样开满曼珠沙华?”
楚虹姗没林蔓那份细腻敏感和浪漫情调,回答的漫不经心:“可能吧。”
林蔓却叹了口气:“那我就不期待了。”
楚虹姗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期待的?到了彼岸不就等于死了吧?”
林蔓却说:“死也想有个期待呀。”
楚虹姗倒是好奇了起来:“那你希望彼岸是什么样子的?”
林蔓认真思考了很久,回答说:“我希望可以像咱们俩现在所身处的场景一样,目之所及全是温暖的金黄色,但沙滩上一定要开满漂亮的鲜花,最好是鸢尾花。”
楚虹姗:“为什么是鸢尾花?”
林蔓转头看向了她,专注的目光中兼具着笑意和爱意:“因为鸢尾花象征着友谊啊,我想和你地久天长。”
人生路漫漫,山水万重,哪有什么地久天长?
林蔓就是幼稚,太浪漫主义,假大空。
但是面对林蔓那种极具真挚的目光,楚虹姗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只是抖着两条胳膊,摆出了一副酸倒牙的表情:“咦咦咦,好肉麻呀,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就知道你这种大老粗不懂。”林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脑袋靠在了楚虹姗的肩头,望着面前的落日余晖,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们家人的基因都不太好。”
楚虹姗抱着膝头,望着夕阳,询问道:“什么意思?”
林蔓:“算了,没什么意思。”
一直到今天,到了这一刻,楚虹姗才明白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她们家的基因都不好,逃不过早已注定了结局的命运。
此生命短,山水有限,终其一生只想寻得地久天长。
*
楚虹姗痛哭流涕,悲伤到不能自己。乔小沐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安慰楚虹姗,毕竟,生离死别这种东西,是最无法用语言去安抚的痛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友情比爱情还要令人刻骨铭心。
乔小沐悲悯地叹了口气,缓缓将纸巾盒推送到了楚虹姗面前。
等到楚虹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之后,乔小沐才又开了口:“林蔓结过两次婚,第一场婚姻因为男方家暴而终结。第二场婚姻倒是幸福美满,但是,好景不长,在女儿上高二那年,林蔓确诊了乳腺癌,于去年离世。她的第二任丈夫在此不久也被查出了尿毒症,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支离破碎了。治疗尿毒症花费巨大,全靠林蔓的独女在苦苦硬捱,小姑娘才十九岁,长得很像林蔓。”
楚虹姗颤抖着的目光猛然一凝:“她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家,我昨天交代了她,好好在家待着。”乔小沐叹息着说,“小姑娘叫程青青,是传媒大学的学生,从小就很有表演天赋,她也很喜欢表演,有着演员梦,林蔓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会坚持送女儿去上表演课,但娱乐圈本就是一个大染缸,其中鱼龙混杂,家里没背景的小姑娘总是步履维艰受人凌辱……我和于斯年第一次去林蔓的家的时候,刚巧撞见了正打算自杀的小姑娘,当时我们要是再晚去一分钟,她可能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楚虹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她。”林蔓的女儿就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代替林蔓照顾好她。
然而就在这时,乔小沐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于斯年】
乔小沐的心里“蹭”的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一股火气:无缘无故旷工就算了,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
当着楚虹姗的面,乔小沐不得不强忍着怒火,但是她才刚摁下接听键,于斯年焦急又紧张的话语就从听筒中冲了出来:“快来医院,市院,程青青她爸自杀了!”
楚虹姗离得近,于斯年的嗓音又急又大,纵使乔小沐没有开扬声器,楚虹姗也听了个清清楚楚,悲戚的面容瞬间变得仓皇了起来。
乔小沐还没挂断电话,楚虹姗就转身朝着大门跑了过去,高跟鞋踩踏瓷砖地面,发出了“噔噔噔”的急促声,如同鼓点一样敲击在了乔小沐的心上。
乔小沐也紧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追着楚虹姗而去一边举着手机询问于斯年:“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晚就没回家。”于斯年语速极快地在电话里解释道,“我担心你和李西宴回家之后钱孟祖会找人报复程青青,所以我一直守在她家楼下。”
乔小沐当即就惭愧羞耻了起来——我怎么就能够放心让程青青一个人在家呢?
与此同时,乔小沐对于斯年这人的印象又有了些改观,他虽然没皮没脸玩世不恭,但却懂生死,知慈悲。
于斯年继续说道:“刚才程青青发了疯一样从楼上冲了下来,我赶紧追了上去,一问才知道她爸自杀了。”
乔小沐的心脏隐隐有些发痛。她并没有追问程青青父亲自杀的原因,因为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想再拖累女儿了。
乔小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异常理智地对着手机说了句:“告诉程青青,她妈从没怨恨过楚虹姗,她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很长,不是她认定的那样。再告诉她,她妈在临终前一直思念着楚虹姗,她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于斯年无法理解:“你让我怎么在她爸马上就要死了的情况下跟她说这事儿?”
乔小沐:“她爸得的是绝症,就算这次自杀没成功,最后也难逃一死。他死了之后你让程青青怎么办?让她去依靠谁?她没有亲人了,让她也去自杀么?”
于斯年哑口无言,也终于理解了乔小沐的用意。长叹一口气之后,他语气笃定地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
楚虹姗第一次见到程青青,是在市院停尸间门外的悠长走廊上。
空气十分寂静,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持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程青青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形同枯槁一般呆坐在墙边的长椅上。
于斯年原本坐在程青青的身边,乔小沐和楚虹姗一来到,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无力地冲着两人摇了摇头,目光中满含悲悯。
父亲的突然死亡给程青青造成了巨大打击,她已经完全被悲痛笼罩了,丝毫接受不到外界的信息,哪怕是楚虹姗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毫无察觉。
楚虹姗却忽然恍惚了起来,时光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青涩幼稚的高中时代。她好像又看到了年少时的林蔓。
楚虹姗微微红了眼眶,缓缓屈膝,蹲跪在了程青青的面前,用自己那一双成熟温暖的手捧住了程青青那双冰冷的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楚虹姗抬起了眼眸,泪眼模糊地看着程青青,哽咽开口:“好孩子,不用害怕,从今往后,姨姨会代替妈妈照顾你。”又吞咽下了一番悲痛之后,她才得以继续开口,“我叫楚虹姗,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
不知是不是“妈妈”二字触动了程青青,小姑娘眼眶一红,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
程青青继父的尸体当天就被送到了殡仪馆,楚虹姗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一直陪同着程青青处理继父的后事。
继父火化那天,乔小沐和于斯年也去参加了追悼会。
根据西辅当地的民俗,死者下葬需要另选日子。程青青只得先将继父的骨灰带回家里,往后再另选个好日子,让爸爸和妈妈一起下葬。
一行人离开殡仪馆后,楚虹姗先将抱着骨灰盒的程青青送上了自己的保姆车,交代完随行的阿姨照看好程青青之后,楚虹姗又下了车。
乔小沐和于斯年一直站在殡仪馆门口等着楚虹姗。无论如何,他们这单生意还是得有个了结。
楚虹姗径直来到了乔小沐面前,打开手包之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银行卡,不冷不热地开口:“青青让我还给你的。”
那是乔小沐的信用卡。
等乔小沐拿走自己的信用卡之后,楚虹姗又从包里拿出来了一张空头支票,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递给了乔小沐,语气依旧傲慢冷淡:“我这人不愿意欠人情,既然找了你谈生意,就绝不会白拿你的。”
乔小沐心说:你当我不想受你的钱么?我是不能收!
乔小沐朝着楚虹姗露出来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您这就多虑了,我卖的是礼物,但却没能为您准备任何礼物,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钱”
随即,乔小沐又将话风猛然一转:“但您若要是硬给的话,就把这张支票给青青吧,算我借花献佛转送给她的。”
楚虹姗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盯着乔小沐看了一会儿,唇畔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行,既然如此,我就按你要求的做,但我确实不爱欠人情,你放心,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在你婆婆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
乔小沐喜怒不形于色,谦逊十足地回了句:“那就多谢楚总了。”
楚虹姗没再多言,又看了旁边儿站着的于斯年一年,傲慢但不失礼数冲他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身走人了。
于斯年不失时机地喊了句:“楚总您慢走,楚总您一定要记得多帮我们介绍生意。”
楚虹姗没有回头,抬起一只手臂挥了一下,算是回应。
乔小沐和于斯年却一直没有离开,一直毕恭毕敬地站在殡仪馆的门口,只等目送着楚虹姗的保姆车彻底远去之后,他们俩才卸下了谄媚的嘴脸,双双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可算结束了这单生意。
然而还不等乔小沐彻底松一口气呢,于斯年忽然对她说了句:“这个月工资给我加三千。”
乔小沐瞬间瞪大了眼睛:“凭什么?”
于斯年理直气壮:“就凭我那天晚上在程青青家楼下默默守护了一晚,而你,却玩忽职守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啧啧啧,我也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种不负责任的老板!”
乔小沐:“……”你要钱就大大方方地要,干嘛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我啊?
我迟早要找理由开了你!
于斯年又问了句:“还回西二街么?”
乔小沐没好气:“回个屁啊回,都几点了?”
于斯年:“不去开门了?”
乔小沐:“今天放假。”
于斯年:“哇偶,铁公鸡拔毛了?”
乔小沐冷笑一声:“因为我今天下午要去买台打卡器。”
于斯年:“……”
乔小沐:“以后你早退一次扣五十,迟到一次扣一百。”
于斯年:“……”没开玩笑,老子不想干了。
*
其实乔小沐说自己是为了去买打卡器而放假只是借口而已,主要还是为了二顾荣兴街,再度刷爆李西宴的卡!
都已经分居好几天了,李西宴也不说上楼找她,天天都让她独守空闺,每晚都寂寞、空虚、冷……
乔小沐满怀愤恨,并且一天比一天怨恨——这一次,她一定要让荣兴街上的所有店铺的POS机都品尝一下李西宴信用卡的滋味,雨露均沾,谁都不会亏待!
她每消费一笔,银行就会给李西宴发送一条提示信息。乔小沐就是要通过这种报复性消费的方式告诉李西宴她生气了!哼!
短短一下午,乔小沐又消费了好几百万,每刷一次卡,她内心的怨气就会稍微平息一些。
傍晚回到家之后,李西宴还没回家,乔小沐也没等他,率先开动筷子,独自一人美滋滋地吃完了晚饭,然后就胸有成竹地上了楼。她还就不信了,她都已经花了他那么多钱了,他还感受不到她的怒火吗?还不上楼睡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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