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她的力道都是那样微弱,如同蚍蜉撼大树。
许是被她面容上的那丝绝望取悦到了,宋怀川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站立在床榻边,右手再次抬起了姜明月的下颌,略显冷淡的视线从她倔强的眉眼一处处掠过,最后嗤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便径自离开了。
牢房中一片安静,因着方才宋怀川那一道漫不经心的嗤笑,姜明月一颗敏感多疑的自尊心又开始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了。
她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姜明月卸了力,浑身瘫软一般坐在了床榻之上,她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绝望,像是一只软弱的兔子,终于发现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从狼王口中逃过的事实了。
很快她发现了,一道黑影还静静地站在床榻边,姜明月抬眸看向了文玉林,她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之中满是惶恐。
看向文玉林的眼神像是溺水之人狠狠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看向了文玉林,道:“文大夫,我是不是很可怜?”
美人泣涕涟涟、梨花带雨,自然是楚楚动人,饶是见多识广如文玉林都人不如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
可是文玉林却没有开口,而是转身走到了桌边,收拾好药箱之后就离开了。
见此,姜明月垂首眼底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暗芒。
*
纵然昨日吃够了苦头,等到天亮的时候,姜明月还是不肯配合好好喝药和用膳,清秋和清玉都回府中领罚了,宋严又派了新的丫鬟前来,还有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
据说那两位嬷嬷从前在宫中伺候过。
许是害怕又让姜姑娘找到了寻死的时机,这一次,宋严吩咐不分白昼黑夜,姜姑娘身边都要有丫鬟伺候。
丫鬟和嬷嬷们自然是不敢将姑娘的下巴卸下来,不过这两位嬷嬷的经验很是老道,纵然姜明月拼命反抗,可还是会被灌下汤药和白粥。
后来,牢房中的墙壁都被包上了柔软的绢帛,根本不可能再让人有寻死的机会了。
就连姜明月的发丝都是用轻纱制成的丝带拧成了麻花辫。
文玉林每日都会来牢房,姜明月并不愿意换药,每次都会被两个嬷嬷按住,有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这一日被嬷嬷按着换药结束之后,姜明月忽而鬼使神差地看着文玉林,出言挽留道:“文大夫,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若是您如实解答,我以后便乖乖让侍女换药。”
不等文玉林开口答复,她便径自开口继续问道:“文大夫,若是我的面容有损,是否世子就会放过我?”
“不会。”文玉林并未停下步伐,他语气平淡地回答完姜明月的问题之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他说的实话,姜姑娘虽然容貌出众,可却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美人,往日世子见过的绝世美人只多不少,比她貌美的大有人在。
换而言之,宋怀川看上她根本就不是因为容貌。
莫说她只是容貌有损,就算她是彻底毁容了,世子都不会放手。
文玉林完全是实话实说。
与其继续白日做梦,做着无谓的挣扎,姜姑娘倒不如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早早认命为好。
再言,当世子的妾室有什么不好的?
姜明月坐在床榻之上,她抬眸环顾自周打量着这间富丽堂皇的囚牢。
人为困兽、挣扎不脱,此时牢房已然成为了一个广阔意义上的符号,牢房之外更有牢房,只要是为宋怀川所掌控的地方,就是她永远都挣不脱的牢笼。
她想,难道日子就永远这样过下去了吗?
就在姜明月思索事情有些出神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牢房外面传来一道女子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姜明月的思绪就被拉拢了回来,她抬头就看见两个官兵在拉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囚犯朝着外面走去。
隔着的距离太远了,根本无从分辨男女。
莫名姜明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下意识赤足下床快步走到了牢房栏杆的位置,此时那两个官兵正拖着那个囚犯路过这间牢房,此时姜明月才算是看清楚那是位女囚犯。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女囚犯的面容有些眼熟。
很快姜明月的脑海之中有一道灵光闪过,就在两个官兵即将拖着女囚犯离开的时候,姜明月终于想起来了这女囚犯到底是谁,于是她便出声喊住了那官兵。
官兵知道这间牢房中关着的是一位贵人,此时便也好脾气地停了下来,开口恭敬道:“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那女囚犯居然真的是冬葵。
不过是短短这些时日,她居然变成了这般血肉模糊的样子。
姜明月浑身泛冷,她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看向了那两位官兵,问道:“她是犯了何事,才会受到这般重刑?”
“姑娘有所不知,此人与侯府灵堂失火案有关。”
冬葵此时已经浑身血肉模糊了,便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许就连他们的谈话都听不清了。
见姜明月没有旁的吩咐了,官兵们便继续拖着冬葵离开了。
冬葵怎么可能会与灵堂失火一事有关,单论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都定然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都能看出来此事有蹊跷,宋怀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那晚隐瞒了她逃跑的事情,冬葵这才受到了牵连。
又或许,冬葵只是被推出来的一只替罪羊。
这京城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姜明月是猜不明白的,只觉得恶心作呕。
京城这些世家贵族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为了权势早就失去了人性,同类相食早就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姜明月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胸口更是阵阵作呕,控制不住地弯腰吐了出来,见此,一旁的嬷嬷忙不迭快步走了上前,端过来一杯清水让姜姑娘漱口。
喝下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姜明月只来得及用清水漱口,随后就眼前一黑直直地昏迷了过去。
好在她此时身边守着两个嬷嬷,见她昏迷了,忙不迭扶住了她,这才没有让她直接摔在地上。
随后天牢中又是一阵天翻地覆,那厢文玉林也知道了姜姑娘昏迷的消息,匆匆提着药箱再次来到了天牢,不过这次姜姑娘的病情似乎要严重许多。
惊惧过度引起的发热,一直烧到了半夜都没能退烧。
此事自然也是惊动了宋怀川。
惊惧过度,前几日吵着闹着要寻死的时候不觉得害怕,今日好端端的怎么会惊惧过度?
定然是白日看见了什么。
见世子问话,一旁的官兵当然不敢有任何隐瞒,只能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世子。
闻言,宋怀川自然也知道那女囚犯的身份,嗓音淡淡问道:“那犯人现在如何了?”
“禀告世子,女囚犯下午的时候没能熬过去,咽气了。”
回话的时候,官兵们都是心中忐忑,更是懊恼,早知白日就用草席裹一下再将那女囚犯拖走了,这下好了,平白惊扰了贵人,生出了许多事情。
也不知道贵人是不是会连带着责怪他们。
第61章 他的心口下起了梅雨。
官兵们本以为此次世子问起这件事情来定然会发怒,但是没想到世子听他们说完这件事情的经过之后,便让他们直接退下了,并且没有任何责罚。
官兵们都有些惊讶。
这次姜明月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直到半夜都没能退热,文玉林在一旁先是开了一帖药,将药房递给奴仆,命令奴仆快马加鞭前去抓药,但可惜即便是姜明月喝下了药,却仍然是高烧不退。
文玉林只能辅以针灸,随后又吩咐侍女端来一盆清水替姑娘擦身降温,又用热毛巾敷额头散热,如此一直反反复复折腾到了天亮,姜明月这才总算是退烧了。
宋怀川也一直在旁边守着。
他右手手腕处的伤口也一直都没有处,隐隐还有红血丝。
那一圈牙印也很是明显。
一直等到姜明月彻底退烧之后,宋严才在一旁出声提醒道:“世子,陛下已经宣旨让您过几日就上朝了,手腕处的伤痕是不是要处一下,免得那些朝中的大臣借此发挥?”
闻言,宋怀川并没有立刻开口回复,而是垂眸看向了手腕内侧的牙齿印,眼底流露出些若有似无的意味深长,紧接着他寒霜一般的眼底就尽数被淡漠和狠厉所取代了,“无妨,他们要借题发挥便让他们如此。”
说话间的功夫,躺在床榻上的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宋怀川见此便摆了摆手让宋严退下了,宋严有些欲言又止,可见世子此时满眼都是姜姑娘,也只能作罢。
守丧期间,若是世子沉溺女色的事情传了出去,岂不是正好给了陛下借题发挥的借口?
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不久后,她便睁开了眼眸,不知为何,这一觉似乎是格外昏昏沉沉。
她睁眼,视线从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看见了坐在床榻边的宋怀川,瞬间她就想起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漆黑的眼眸中尽是警惕地看向了宋怀川。
随后姜明月便用右手撑在床榻上坐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眼,而宋怀川就这般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榻边,任由她打量,姿态游刃有余。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论他做了怎样十恶不赦的事情,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纤尘不染的谪仙模样。
旁人在他这里都无端落了下乘。
而在这场毫无悬念的争斗之中,她永远都是输家。
心中思索良久、纠结良久,姜明月这才再度抬眸看向了宋怀川,张口正欲说话,一开口这才发现嗓子干|涩的厉害,这时候一旁的侍女很有眼色地倒了一盏茶递了过来。
她正欲伸手接过那盏茶的时候,却见宋怀川先她一步伸手接过了那盏茶。
见此,姜明月的眉眼间浮现了一道纠结,犹豫片刻之后,她才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盏中清茶,这才觉得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
一旁的侍女忙不迭伸手接过了茶盏。
良久,虽然姜明月已经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可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口,“宋怀川,冬葵还活着吗?”
“死了。”
宋怀川薄唇微掀,语气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即便是人命关天这样的事情,在他口中也是无足轻重。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冬葵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性命轻贱如草芥,她曾经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等侍女又如何,旧主都已经故去了,难不成还以为旧主能继续庇佑她吗?
况且,一等侍女又如何,归根结底不还是奴仆,死了就死了,性命无关轻重。
这个认知让姜明月一颗心狠狠地悬在了半空。
她唇瓣微启,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冬葵犯了什么事,有没有犯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
姜明月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可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继续在牢房中待着了,只有出去了,她才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想到此,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顿时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美人垂泪自然是楚楚可怜,她抬眸实现待着些迟疑地从他身上的掠过,紧接着纤长的睫毛再次如同蝴蝶翅膀一般不停颤动。
半响之后,姜明月才嗓音低低问道:“那我呢,我也会死吗?”
即便她是眉眼低垂,也能察觉到宋怀川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她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勾|引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你情我愿,看破不说破。
只要一个男人愿意回头,总会有千万种法子回头。
真情亦或者假意,都不重要。
重要的事,他愿意相信。
其实答案姜明月心知肚明,此时就是在等着宋怀川主动开口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她会死吗,她当然不会死,如果他真的想要杀她的话,昨夜她发热的时候,他就不会派大夫前来诊治了,更不会在夜半的时候亲自前来,并且在牢房中守了一整夜。
果不其然,很快宋怀川就语气平静开口了,“当然不会,只要你不去寻死,就没有人敢杀你。”
话音刚落,姜明月便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了宋怀川的怀中,她靠在他的胸膛处,耳朵刚好能听见他一下一下有力稳健的心跳声。
他这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唯有心跳声是真的。
有眼泪自她的眼眸中缓缓坠落,濡|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他的心口似乎也下起了梅雨。
点点滴滴,连绵不断。
半响之后,姜明月这才趴在他的胸口,嗓音低低道:“宋怀川,我很害怕,我不想在这里了。”
因着趴在他胸口的缘故,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
也有些含糊不清。
真真假假,不清不楚,都没那么重要。
很快侍女们就伺候姜明月穿好了衣衫,是和宋怀川身上衣衫颜色一模一样的衣裙,白色的衣裙衬得她面色有些苍白,纤腰款款,身形更显弱柳扶风。
不过是短短在牢房中待了几日世,她的身形就憔悴了许多。
等她换好衣衫之后,宋怀川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身看向了她,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寸寸从她身上掠过,面色微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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