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宋严忙不迭跟在了世子身后。
看世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似乎是什么都不打算做了,宋严快步跟在了世子身后,也是忍不住开口道:“世子,自古以来敲登闻鼓都需要挨过三十大板,依照姜姑娘的身子,只怕是受不住的……”
听闻此话,宋怀川的步伐微微一顿,神情虽然还是冷淡的,可言语间已经沾染了些许些许怒意,“她非要找死,旁人还能拦着她不成?”
闻言,知道世子是真的动了怒,宋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很快宋怀川就回到了屋子,换了一身衣服,许是这段时间是老夫人的丧期,除了上朝的时候,他基本上穿的都是白衣。
他如此约束自己,但是却很少会去管姜明月,她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无所谓。
不过在听说她去敲登闻鼓的时候,宋怀川的神情倒是没有任何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
那厢姜明月在大寺前击鼓鸣冤,自然是惊动了正在府衙中办事的大寺卿秦涣,听见官兵前来回话的时候,秦涣忍不住心里一惊,暗自道苦,这都算是什么事啊?
这登闻鼓都几十年没有敲响过了,怎么偏偏就在他的任期上敲响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又是今日来了,真是倒霉。
前段时间太子犯了错,陛下觉得太子行事手段太过柔和、有失天家风范,若是再这般纵容着太子心慈手软下去,只怕以后登基了就会被大臣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保不好日后还会成为亡国之君。
于是陛下便痛斥了太子一顿,下旨让太子这一个月都跟在大寺卿旁边,看大寺卿是如何审问犯人的。
是以这几日每日下朝之后,太子奚玉辞便会跟着大寺卿来天牢中办案,奚玉辞今年不过是十八岁,容貌俊朗、心思澄澈,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为人和善、悲悯,审问犯人的时候也是不忍心严刑拷打,总是妄想着能晓之以情、动之以。
这样的人出生在寻常富贵人家正好,可偏偏奚玉辞出生于皇家,他满月的时候就被命为了太子。
他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却连一个犯人都不敢杀,也就是走运出生在了现在,当今陛下只有两个皇子,大殿下容貌有损,与大统无缘,是以奚玉辞的太子之位稳若泰山。
若是倒霉出生在前朝,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只怕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当然,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当着太子的面直说的。
即便是真的要说出口,也会换一种委婉一点的方式说出口。
前些日子东宫有一位手脚不干净的内侍偷了太子的玉佩,想要将玉佩卖到宫外,被看守宫门的侍卫发现了,便将这件事情报了上来。
按照宫规,这样吃里扒外的内侍应该直接拖出去杖毙才是。
但偏偏太子殿下见那内侍在他身边伺候了许久,倒是有些不忍心责罚,只是做主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便将此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只是很快陛下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时陛下可谓是大发雷霆,先是下旨将那内侍凌迟处死,而后又将太子喊到了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
据说那日陛下看着太子叹了许久的气,最后才下旨决定让太子跟在大寺卿的身边,好好学一学那些酷吏的手段。
也省得日后就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
太子奚玉辞已经跟在大寺卿秦涣身边几日了,一直以来,奚玉辞都是在太傅的教导下学习治国手段,他熟背四书五经,一些治国良策更是信手拈来。
只是他还从未见识过人间疾苦。
一直以来,他都仅仅只是听说过黎民百姓所受之苦,并不曾真正的看见过。
他长成了如同诗文中所讲的那般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惜慈悲有余、强硬不足。
刚开始进天牢的时候,甫一推开天牢的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发霉味便扑面而来,奚玉辞的面色就苍白了许多,不过好在他时刻不忘天家威严,没有吐出来。
不过好在跟在大寺卿身边几天之后,奚玉辞已经渐渐习惯了。
他从前一直活在纤尘不染的皇宫之中,来到天牢之后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犯人,可谓是目瞪口呆,哪里想得到世间竟是有如此穷凶极恶的人。
甫一官兵前来通禀有位姑娘敲响了登闻鼓,奚玉辞的注意力就落在了这件事情之上,许久见大寺卿秦涣都没有处这件事情,奚玉辞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下。
秦涣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搞他,敲登闻鼓这样的事情也不难办,照例将人打个三十大板,等到人半死不活的时候就什么冤屈都没有了。
可是眼下太子在这里,弄不好还要旁听他审案,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难弄了。
于是暂且交代了一下手中的事情,秦涣就随着太子一起去了府衙,只见前来敲响登闻鼓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女娘。
那小女娘穿着一袭烟粉色的衣裙,鸦青色的鬓发间斜斜地簪着一支金步摇,眉眼看起来绮丽无边,官兵将她押着跪到了公堂之上。
说实话这样的小女娘看起来就是出生在富贵人家,能有什么烦恼和冤屈?
是以大寺卿秦涣高坐在公堂之上,面色阴沉,活脱脱像是一位阎王,衬得一旁坐着的奚玉辞倒像是一位锦衣公子。
第70章 对簿公堂。
“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
或许是因为心中恼怒,秦涣连带着拍惊堂木的力气也重了许多,重重一道声音落下之后,他坐在高堂之上,面色微沉问道。
闻言,姜明月跪在地上,眉眼低垂道:“回大人,民女名为姜明月,原本是江南平洲县姜员外家的九姑娘,后来被父亲嫁到平洲县县令府上做妾室,只是出嫁路上遇到了土匪,民女这才被迫逃难。”
“原本民女是打算回家的,但是路上听说姜府被劫匪洗劫一空,父亲也因此丧命,民女无家可归,只能逃难到了京城,在忠勇侯府卖身为奴。”
“可不成想一朝世子回来了,非要纳奴婢为妾室,奴婢当初卖的是活契,奴婢想要赎身,世子却不愿,百般对奴婢压迫,奴婢忍辱负重多日,走投无路之下才只能敲了登闻鼓,还请大人替奴婢做主。”
语毕,姜明月便伏跪在了地上,只是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身后有人在鼓掌,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公堂上很是明显。
她起先并没有在意,只是忽而听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得好。”
这声音即便是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
于是姜明月的身子微微一僵,她不可置信地侧首朝着身后看去,只见宋怀川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衣衫站在人群之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清俊眉眼间的讥讽也就更加明显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宋怀川的眼底更是多了一些凉意,他薄唇微启,吐出来的字比冬日霜雪还要冷淡,“好一个忍辱负重。”
那一刻,姜明月也不知怎么觉得浑身一凉,仿佛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浑身都不寒而栗。
她莫名心慌意乱,只是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她既然敲了登闻鼓,那就是做好了与宋怀川决裂的准备。
该是她恨他才是,他凭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就好像是她背叛了他一样……
这件事情定然会惊动陛下,难不成一个没落的侯府权势还能比过皇权吗?
于是姜明月收回了视线,继续伏跪在地上,府衙地面铺着的都是黑漆漆的石砖,十分冰凉,她跪在地上,只觉得仿佛有一条毒蛇在缓缓沿着她的小腿攀援。
语毕,宋怀川就移开了目光,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官兵也不敢再继续阻拦了,便让他进了公堂。
宋怀川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走到了姜明月的身边,他停下了步子,视线近乎是轻蔑地从姜明月的面容上掠过,随后这才看向了秦涣,道:“大人,按照规矩,擅自敲响登闻鼓,应该先杖责三十大板。”
闻言,秦涣也正有此意,先不论姜明月到底要状告什么事情,这三十大板都是不能免去的,是以秦涣便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惊堂木,“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杖责三十。”
姜明月来敲登闻鼓之前早就做好了要挨过这三十大板的准备,此时也没有挣扎,任由官兵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可就在棍杖即将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制止了官兵,“住手。”
姜明月被按在了长凳之上,闻言,她也是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过去,但见是一位穿着明黄色衣衫、做咋高堂侧边的青年,青年看起来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容貌俊朗、眼神清明。
姜明月的视线从他的衣衫上掠过,依稀看见了金龙的纹样,能够光明正大穿着明黄色衣衫的人,想来除了陛下便是太子了。
奚玉辞也知道自己有些妇人之仁,是以听闻有人敲响登闻鼓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不插手这件事情的准备,但是方才听闻了这秦涣和宋怀川的言论,未免也太过让人动怒了。
哪有苦主还要率先挨三十大板的道。
于是奚玉辞便做主直接将姜明月带走了。
秦涣听到这太子殿下开口掺和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知道怕是要大事不好了,常言规矩不可废,就是因为有敲登闻鼓必先挨三十大板的规矩,这些年才一直没有人敢敲登闻鼓。
若是规矩废除了,只怕明日这京城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但无论秦涣如何好言相劝,奚玉辞都是不愿意听,若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秦涣早就吩咐官兵将他拉下去了,哪里会有功夫这般费口舌。
若是今日真的任由太子将人带走了,只怕明日出事的事情,陛下不忍心对太子动手,剩下的火气定然都落在了他这个做臣子的身子上了。
是以破天荒的,秦涣这两日对着太子一直都很是客气,今日在姜明月的这件事情上态度却是分外强硬,丝毫不肯退让。
当即就吩咐官兵将姜明月按在了长凳之上,狠狠打着。
姜明月咬紧牙关,不想在宋怀川面前露了怯,只是唇齿间还有些破碎的呼痛声,不过是三板子下去,她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她隐隐觉得,或许等到这三十大板过去,她也不必请求大人替她主持公道了,到时候便一命呜呼、赴了黄泉。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宋怀川的身影也逐渐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就在姜明月即将昏迷的时候,忽然一杯冷茶泼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顿时姜明月的思绪就重新变得清明起来了,她的视线也从虚无归于真切,身上的痛感也更是明显了。
只见宋怀川长身玉立站在她的身前,他的右手中还拿着白瓷茶盏,想来那杯冷茶就是他动手泼的。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宋怀川动作漫不经心地将白瓷茶盏递给了一旁的官兵,目光微冷落在了姜明月的身上,嗓音中是说不出的冰冷,“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好好受着吧。”
他的语气如此冷漠,像是从前那些那些日子都是镜花水月。
见他如此薄情的样子,姜明月并不觉得难过,反倒是更觉得自己敲登闻鼓做的没错了。
凉薄之人,如何托付终生。
即便是她如今安分守己待在侯府之中,等到他的新鲜感消退了,那时候她的下场定然也是如此凄惨,恐怕等到那时,她就连寻死都做不到。
恰好一滴汗水滴入了她的眼眸,姜明月的视线顿时就变得有些模糊了,汗水是辛辣的,她的眼睛有些酸痛,控制不住的泪水就从她的眼眸中坠落。
视线模糊,她只能看见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眼前。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祟,她缓缓伸手攥住了那片明黄色的衣袂,拼尽了最后一份力气,苦苦哀求道:“求大人替民女做主。”
语毕,她便径自昏迷了过去,可是那只手还是有如攥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袂。
奚玉辞一向都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也忍不住了,径自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了一旁的官兵,道:“这件事情本殿下担了便是,见此玉佩如见陛下亲临,孤看你们谁还敢动手。”
听闻此话,官兵们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动手了,当即便跪了下来。
见此,秦涣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跪了下来,这件事情有了太子插手,怕是难以决断了。
府衙之内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奚玉辞便上前两步,弯腰径自将姜明月打横抱起,即便是她身上的鲜血沾染到了他的身上,奚玉辞也不在意。
只是抱着姜明月,居高临下站在宋怀川面前,冷声道:“常闻世子温润如玉、博学多才,难道世子所读的圣贤书就是将人如此欺凌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闻言,宋怀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跪在地上。
秦涣见太子竟是要直接抱着这民女离开,顿时也有些着急了,殿下今日救下这民女也就罢了,怎么还将人带走了。
于是秦涣便忙不迭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件事情应该是归刑部管,人犯也应该留在大寺才是……”
话音未落,奚玉辞便冷笑一声,径自出声打断了秦涣的话,“将人留在大寺,难道是等着大人去动用私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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