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吹过,满树枝叶都在摇晃不停,日光融融穿过枝桠落在地上,投落斑驳阵阵,远远看去一片祥和。
主殿之中有许多香客都在上香,甫一迈步进了主院,鼻尖就有一股檀香传来。
越走越近,宝华殿中有许多穿着浅灰色僧服的小师父在盘腿而坐诵经,梵音阵阵似乎是从云端天际传来,抛开旁的不提,白玉寺不愧是奚朝的国寺,果然是金碧辉煌、气势雄伟。
思索间,姜明月已经迈步进了宝华殿,进入主殿之后,那股檀香的味道便更加浓郁了,金色的炉子中点燃着都三炷香。
檀香袅袅,白烟腾空而起,只身没入天际。
菩萨金身法相威严,姜明月站在原地,抬眸便见菩萨慈眉善目低头,不悲不喜的注视着人间,仿佛这世上的所有苦难都是不值一提。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位菩萨。
万籁俱寂,姜明月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了,她缓缓上前走到了米黄色的蒲团前跪下,双手合十、眼眸阖上,神色虔诚地跪在佛前祈祷。
菩萨,菩萨,让她回到现代吧。
菩萨,菩萨,请你保佑我吧。
时光寸寸交叠,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真的漫过虚无的时间长河看见了过去小小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也是如此虔诚的跪在佛前,希望菩萨能保佑她快快长大。
很快姜明月就重新睁开了眼眸,有僧人前来喊她,她起身随着那僧人走到了一位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僧面前,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白玉寺的主持明尘大师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所来为何?”
闻言,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并未说出实话,因着先前僧人翻看红封的举动,她本能地对这寺庙的僧人有些不信任,犹豫半响,只是开口道:“大师,民女眼看已经到了及笄的年岁,想问一下日后的姻缘和子嗣。”
“女施主出身富贵,姻缘的事情不用担心,未来夫婿定然是人中龙凤,儿孙满堂。”
那明尘大师的视线从姜明月的身上扫过。
这么多年在这白玉寺迎来送往,明尘大师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人了,自然是就能轻易看出来这姑娘的衣着打扮看似寻常,可那衣服料子和白玉簪子都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家能得到的。
富贵人家也不行,若是没有权势,这些好东西也是得不到的。
明尘大师虽然能看出来这些,但他常年住在山上,并不清楚京城贵人的容貌和身份,一时间也无法猜出来姜明月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捡了些让人挑不出错的吉利话来说。
他说起这些话来游刃有余。
毕竟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都会喜欢听这些好话。
收了香火钱就是要说一些吉利话。
明尘大师深谙此道。
听闻此话,姜明月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心中苦笑,果然盼来盼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今天算是白来了,应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若是这位真的是得道高僧,便应该能猜出来她的真正身份。
即便是猜不出来,难道就连她在撒谎也看不出来吗?
之前在白玉寺寺庙门口的时候,她就同那前来接引的小师父说过了,她是最近几日接连做噩梦、这才想要到寺庙中做法祈福。
按说那小师父前来找主持的时候应该说过了这件事情,难不成慈悲为怀、得到多年的高僧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吗?
亦或者是明明收了红封,可是白玉寺的小师父却并不把香客的话放下心上,就连香客的请求都没有放在心上。
不论这两种情况是哪一种,姜明月都不会相信这白玉寺的主持了,常言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①,身为主持,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处好,还真是老糊涂了。
此时姜明月倒是真的有些清醒了,幸好她做事想来谨慎惯了,有意试探了一番,这才没有贸然问出口,若是听见了那番穿越时空的言论,只怕这主持就要将她当成邪祟抓起来了。
原本姜明月是想要径自离开宝华殿的,只是路过主殿门口的时候,见门口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木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竹筒,竹筒中放着许多竹签。
于是她的步伐微微一顿,随后驻足视线落在了那竹筒之上,问道:“小师父,这是什么?”
闻言,那小师父微微一笑,径自拿起了桌子上的竹筒递了过去,“女施主,这是观音灵签,很灵验的,要不要抽一下签文?”
听闻此话,姜明月的视线带着些许迟疑地落在了竹筒之上,她从前也是听过观音灵签的,但从前的小土庙年久失修、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等到后来长大去了大城市以后,那里有了更多有名的寺庙,可惜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也已经不再相信菩萨了。
现在兜兜转转,观音灵签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迟疑过后,姜明月就接过了竹筒,她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双手拿着竹筒摇了许久,总算是摇出了一根竹签,只听见一道轻微的声响,竹签就落在了地上。
姜明月跪在蒲团上,缓缓睁开了眼眸,她伸手捡起来了地上的签文,视线落在了那一行字上,她是能看懂的,“奔波隔阻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山万水未回还。②”
她虽然并不知晓这观音灵签的真正含义,但是单从字面上也能看出来些许意思,她心中重重一紧,难不成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果不其然,将这观音灵签递给负责解签文的小师父之后,小师父的神色间也浮现了些许为难,正欲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见眼前的女施主已经起身离开了。
小师父望着那女施主的背影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能追上去。
奴仆们都在宝华殿外面等候,远远地就看见了姑娘面色有些不虞地走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做噩梦了,姜姑娘这几日的脾气更差了,奴婢们也不敢随便开口问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只是跟在姑娘身后。
往宝华殿外走了没多久,就迎面撞见了前来送斋饭的小师父,姜明月更是停也不停,径自转身就离开了。
如同来时的那样,主仆等人又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白玉寺。
白玉寺气势磅礴地留在原地,迎来送往,方才在宝华殿的时候,姜明月是想要再抽一次签文的,她就不信了,难道抽签这样的事情还有运气好坏之分吗?
可是她又有些害怕,害怕会接二连三抽到下下签。
寺庙或许是假的,但菩萨却是真的。
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再也回不到现代了。
下山的时候,姜明月就觉得自己心里一直乱糟糟的,她一直盼着能来白玉寺一趟,可没想到真的来到之后却又是满心失望。
眼下她似乎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底缓缓浮现了一丝坚定,这些日子她也了解到了这个朝代的一些事情,奚朝是有登闻鼓的。
她要去敲登闻鼓,凡是有天大冤屈的人都可以去敲的登闻鼓,求圣上前来给自己做主。
不过敲登闻鼓之后,需要先挨三十大板。
这段时间在忠勇侯府中这整日都是纸醉金迷、挥金如土,这样的日子当然很好,府中奴仆都是对她毕恭毕敬,唯恐一句话就会惹了她不快。
这样的锦衣玉食、奴仆环绕的日子当然是很好。
可就是太好了,姜明月才更加坚定了想要离开的决心,她不过是宋怀川豢|养在府中的一只金丝雀,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凭借着他的宠爱。
其实或许他对她就连宠爱都算不上,不过是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的新鲜感罢了。
她如今仰人鼻息而活,等到有一日他的新鲜感不在了,那时候她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到时候不就是困在这深宅院墙中一辈子吗?
她的衣食住行全都仰赖于宋怀川的恩宠,再这般下去,很快她就会因着他的忽冷忽热而疑神疑鬼了。
再然后乃至于对他的宠爱摇尾乞怜。
她从前过了很久寄人篱下的日子,那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家里面的一只小猫小狗。
她那时候年纪尚小,坐不了自己的主,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她不要再过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且今日她四处在京城的铺子中寻衅滋事,也了解到了一些忠勇侯府的事情,虽然是侯府,可是忠勇侯府只是空有爵位、并无实权,早就已经逐渐没落了。
先前长公主尚在的时候,侯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长公主已经故去了,不过一个世子纳的妾室,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还有,她听说这几天宋怀川虽然是每日都去上朝了,可是他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是担任一些闲散官职罢了。
想到此,姜明月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那他整日早出晚归都是在忙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走神了,姜明月下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幸好一旁的侍女们及时反应了过来、搀扶住了她,姜明月这才没有摔倒。
站稳之后,姜明月仍然是惊魂未定,也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第69章 敲登闻鼓。
」
许是下山的时候险些摔倒,接下来姜明月只觉得惊魂未定,也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兴许宋怀川每日回来这么晚是在忙着应酬。
等到走到山下的时候,姜明月回首看了一眼山巅,只见层层台阶往上、林木茂密,白玉寺早在重重叠叠的群山之中不见了踪影。
她只是侧首短短的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了视线,马车已经在山脚下等候多时了,等到主仆一干人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今日一整日,姜明月都没怎么用过膳食,可是她也不觉得饿,知道奴仆们跟着她出去了一整日都累了,她给了些赏钱之后,便让奴仆们退下休息去了。
很快小厨房就端过来了一些膳食和汤药,姜明月勉强用了一些膳食,随后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了,沐浴之后,姜明月就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宋怀川回去的时候也没有惊动她,这一觉倒还算是睡的安稳。
翌日,等到姜明月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正午了,许是觉得府中的午膳有些清淡了,她就带着奴仆们出了门,去酒楼中用膳。
到了酒楼中点菜之后,姜明月又想吃点心了,便又差遣了侍女前去买糕点。
很快饭菜端了上来,姜明月吃了两口之后又觉得不合胃口,发了脾气又带着剩下的奴仆们离开了。
这些日子奴仆们早就习惯了姑娘的反复无常,倒也不觉得奇怪,走在长街上的时候,姜明月又吩咐了一些奴仆前去买东西。
今日长街上比较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等到奴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见姑娘的身影了。
顿时,一群人就慌了。
而姜明月则是混在人群之中,步伐匆匆地朝着府衙走了过去,大寺府衙之外放着的就是登闻鼓。
长街熙熙攘攘,姜明月站在人群之中,她的视线落在了那面有些许泛黄的登闻鼓之上,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敲响这面鼓了。
人的命运总是被各种选择裹挟着,她不愿意坐以待毙,如今便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深吸一口气,姜明月快步走了上前,随后就拿起了鼓槌敲了起来,这鼓槌于她而言还是有些重的,起先她敲鼓的动作还有些迟缓。
可后来随着一道道敲鼓的响亮声音,姜明月只觉得心底的那些害怕都荡然无存了,她敲鼓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清风吹动了她的裙踞,烟粉像是一阵轻烟一般被吹走了。
周围的百姓自然都是知道这登闻鼓的,这么多年都没见有人敲过,如今骤然看见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在敲鼓,周围的人便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此时正在寻找姜姑娘的奴仆们也看见了这一幕,登闻鼓一旦敲了起来,就没有轻易停下的道了,只怕今日的事情会惊动陛下。
况且眼下姑娘已经敲了这么久的登闻鼓了,定然是已经惊动其中的大寺卿了。
是以奴仆们并没有上前,而后匆匆回到了府中,对侍卫宋严说起了这件事情。
闻言,宋严也是心下震惊,原以为这些日子姜姑娘总算是安生下来了,可这才过了没多久,她竟然就敲响了了登闻鼓。
胖的事情先暂且不提,她的身子如此瘦削,大病初愈,即便是他挨过三十大板也需要修养个把月的时间,更何况是她?
总不能是真的活腻了,要自寻死路吧。
眼下世子还没回来,宋怀川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去找世子,只能在府门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一刻钟之后,宋怀川就穿着一袭绛红色的官服回到了忠勇侯府,他将乌纱帽随意地抱在怀中,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模样看起来清冷又贵气。
见世子回来了,宋严便忙不迭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世子。
不过宋怀川听见之后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惊讶,只是随手将乌纱帽递给了宋严,而后径自抬步朝着竹园走去,似乎是真的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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