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我去找魏夫人。”她提议道。不由得想起魏禹山来,不由得心中一热。
无论如何,魏禹山总是靠得住的,就算魏夫人没有她们说的那么负责任,她也有把握,至少能把魏禹山拖下水。
大不了就让魏禹山去恨自己吧,反正只要两个姐姐平安,自己就什么都可以。
“那不如我们都去找魏夫人好了。”燕燕仍然笑:“让杨娘子去找韩姐姐,她说话有分寸,不然沈姐姐知道,又要闹出大事了。”
阿措虽然仍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什么不妥。况且杨娘子听得神色炯炯,显然是赞同燕燕的,还道:“三小姐说得对,如今事情还没弄明白,不好直接去找长公主殿下,不然好事都成坏事了。沈小姐关心则乱,最好是我来跟她说,三小姐和表小姐都去魏家,这样沈小姐那边万一劝不住,还可以让她去魏家找到你们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办。就这样说定了,林娘子,你跟两位小姐去魏家,罗娘子留下来看家,我去沈家走一趟再说。”
她一番安排下来,倒也妥帖。阿措虽然觉得燕燕不靠谱,但对杨娘子的判断还是相信的,也就不多说了。刚好马车也预备好了,就和燕燕一起上了车,赶去魏家不提。
燕燕这家伙,一点不着急,还笑得出来,这就算了。临上马车,她还吩咐杨娘子一句:“杨娘子,要是沈姐姐实在着急,你就劝她去找她姥爷帮忙呀,找别人都没用。”
杨娘子今天也倒听她的,答了句好,自己也上了轿子去沈家报信。
阿措和燕燕一起坐在马车里,如今办法有了,她倒也心安了,本来还觉得今天的燕燕有点陌生,等她又开始把马车暗格打开,把里面的果脯翻出来吃时,那份陌生感也没了。
“果然还在这里。”她把里面的东西翻来翻去,暗格里本来放了些书信之类的东西,她也不管,只管找东西吃,阿措看不下去,教训她道:“你别翻姐姐们的东西。”
“好嘛,就不翻嘛。”燕燕立刻一脸老实的样子,把暗格又推回去,也不知道马车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暗格,明明板壁光滑得很,一点摸不出来。想也知道,姐姐们在这放东西,一定是预备家中若有大乱,不必收拾东西,直接驾上马车就可以出逃。防的就是那边院子里的潘玉蓉和叶大人。
但燕燕这家伙,一点不知道这暗格的重要性,还拿它来放吃的,这就算了,还递一块给阿措:“你吃不吃?”
阿措气得想瞪她。
“姐姐们都被人带走了,你只知道吃东西,还不一边去呢。”
燕燕被骂了也仍然好脾气的样子,阿措不吃,她一个人吃双份,吃了一路,到了魏家才停下来。
阿措懒得理她,让林娘子去递帖子,本来是想把事情说清楚的,燕燕又道:“魏夫人不笨的,肯定知道我们是干什么来的,你直接递拜帖就行了。”
阿措细想想,也有道理,魏夫人知不知道是小事,镇北军女眷告状这事其实不小,而且事关多方,不要留下什么话给人传才好。
果然,帖子递进去,魏夫人立刻就让内院回话,两人的马车进去,停在内院,魏夫人早等在这里,神色复杂的样子,脸上也有些病容。魏乐水也在她旁边。
燕燕也是正经不了一下,立刻就跳下马车,叫魏夫人,魏夫人连连答应,她却不说正事,却去拉着魏乐水的手了。
她不说,阿措反正也要说,和魏夫人见了礼,不到厅堂,在路上就把事情说完了:“魏夫人,长公主殿下差了女官来,把两位姐姐都带去问话了,我想,多半是为了今日镇北军女眷告状的事,所以来问问夫人,看有什么消息没有?”
魏夫人听了,十分惊讶,思忖一下,神色更复杂。
“我这边也没有消息,我们的人现在还在公主府没出来呢。”她神色惭愧:“我这边实在是不方便再去公主府。”
“那魏侯爷呢,侯爷总归是有消息的。”阿措追问道。
“侯爷在陈家赴宴呢……”魏夫人犹豫道:“就是侯爷在,也不能让他去问。”
“那景煜哥哥呢?”燕燕正拉着魏乐水说话,耳朵倒尖,立刻就冒出这一句。
“景煜和禹山都跟着侯爷在陈家,听说官家让他们比试骑射,要猎个什么鸟,猎到的人就是状元郎,可以去春狩的时候射第一箭,所以都封在猎场了,说是结果不出来,谁都不能离开猎场呢……”魏夫人道。
她一面走,一面带着两人去内室看茶,阿措听得眉头紧皱,越听越不耐烦。
魏夫人也不去,魏侯爷也不去,崔景煜和魏禹山又不在,谁也不能去公主府问消息,那这趟魏家不是白跑了吗?果然燕燕的主意就是不靠谱。
但不靠谱的人不仅自己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一边和魏乐水聊起来了。
“官家让他们猎什么呀?”
“听说是游隼。”魏乐水对于一切边疆的飞禽走兽都了解得很:“游隼是飞得最快的,比一切鸟都快……”
“那你们镇北军为什么不让游隼来送信呢?”燕燕问道。
“游隼虽快,不听人的指挥,驯化不了。鸽子又太弱了,虽然听话,但路上不说被人打掉,遇上随便什么猛禽就丢了,所以我们军中都是用海东青,但海东青也少,都是将军以上才用,平常的,用烽火和跑马来送也就够了。”魏乐水耐心地给她解释道。
阿措听得眼睛一亮。
“那现在你们家还有海东青吗?”她立刻问到。
“有的,现在营中就养着两只呢,一只是我爹的,一只是景煜哥哥的。”魏乐水也反应了过来,朝着魏夫人道:“娘,我们用海东青给景煜哥哥送信吧。长公主殿下本来也器重他,让他去问叶姐姐的情况是最好的。”
魏夫人犹豫一下,想到那两人的纠葛远不像要结束的样子,也只能点了点头。
阿措喜出望外。
魏夫人于是叫人来送海东青,准备亲自写信过去。阿措只在魏夫人身边看她拟措辞,没注意送海东青进来的人,只听见燕燕道:“G,怎么是你?”
阿措抬头看,见站着的是那日在韩姐姐包的茶楼上见过的那个少将军,二姐姐那天似乎跟他悄悄在一边说话。生得倒是挺好看的,连今日穿得这样随意,也如同明月入室,把整个厅堂都照亮了。
魏夫人也有些惊讶,问道:“裴少将军,怎么你没去陈家赴宴吗?”
“去倒是去了,他们在那猎鸟,猎不到还要封猎场,没意思,我就先回来了。”裴照笑眯眯:“怎么,夫人要送信去猎场吗?”
事关女眷,魏夫人也没有和他多说,只是道:“是有点消息要送去猎场。”
谁知道燕燕却认得他,连魏乐水也不管了,站在旁边,把他看了又看。裴照倒是习惯了被人观赏,挺坦然的,仍然笑眯眯,也回看着她。
“怎么了?”阿措问燕燕。
“没事,就是觉得挺眼熟的。”燕燕指着他道:“我怎么记得看见你和柳吉在一起说过话似的,要是小柳儿今天没跟二姐姐去公主府就好了,她一定认得你。”
裴照挑了挑眉。
“你姐姐去公主府干什么?”
“长公主殿下召她和我大姐姐去问话了,下午去的,现在还没回来呢。”燕燕对他倒是坦诚。
裴照只“哦”了一声。
“这只海东青懒得很,换我那只吧。”他朝魏夫人道:“我那只最喜欢啄魏禹山了,一定能把消息送到。”
第77章 赏赐
凌波和清澜,却在公主府等到了天黑。
终于,公主銮驾回府,显然是已经和宫中打过招呼了。苏女官去接长公主殿下,清澜也带着凌波去了,长公主看见她们,还有些惊讶,道:“清澜还在这里?”
“想必叶大小姐是想协助殿下处理外面那群女眷吧。”秦女官道。
她本意是讽刺清澜,没想到长公主竟然道:“也行,靖容,去宣她们进来吧。”
虽然凌波对镇北军那群女眷当初的无礼耿耿于怀,但看她们现在的惨状,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又是大雪,又是长跪,这跟掉到冰窟里有什么区别,一个个都冻得快僵了,有几个已经晕过去了。公主府的下人偏偏这样听话,全部扶了进来,在地毯上歪七扭八地跪成一团。
但她们也是真团结,三十来个人,跪在一起,冻得七倒八歪的,仍然互相依偎着,照料着晕过去的同伴,揉搓着她的手,又扶着她的头给她喂热茶,看起来既团结又凄惨。
到底魏珊瑚身体好,这时候还能强撑着答话:“臣妇魏珊瑚,携杨林城女眷三十一人,叩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求殿下为臣妇们主持公道。”
长公主自然是不会理的,仍然高坐着慢悠悠饮茶,由秦女官上去训斥道:“告状也该有个状纸。”
“我们有的。”魏珊瑚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状书来,高举在头上。秦女官眼神一动,宫女上去接过,呈给她,她再展开给长公主细看。
一边看,秦女官一边就冷笑了,其实清澜也猜她是学过刑名的,心性也像极法家出身。果然就挑剔道:“这是什么道理,军中将领都是朝廷官员,纳妾也合乎法理,你们告私自纳妾就行不通。私自纳妾不通,那陈耀卿和陈少夫人私送妾室也就不通了。既然是送妾,那嫖妓也就告不通了。三妻四妾是京中官员常事,总不能为你们正室的妒忌,就处置当朝官员吧?”
懂权术的人都知道,立威是常事,公堂上还有杀威棒呢,进得门来,先打三十棍杀杀威风。况且让她们从跪在庭中,到进来回话,就已经说明是愿意受理了。不然,为什么之前她们拦御辇告状时也高举状纸,长公主殿下却没让人来接呢。
但魏珊瑚显然不懂这道理。
她还只当秦女官是替长公主在驳回她们,也不想想,如果要驳回,肯定在庭中驳回了,怎么会叫进来再驳回,多此一举。兼之跪了一天,心中一腔义愤,怒道:“难道长公主殿下当初在宴上说的规矩都不作数了吗?糟糠之妻不下堂,花信宴不可藏污纳垢,都是骗我们不成?”
秦女官也答得简单。
“掌嘴。”
立刻有能干的嬷嬷上来,将魏珊瑚拖出来掌嘴,其余女眷哪里肯,就要上来相护,魏珊瑚倒还有点头脑,知道喝道:“都不许还手。”她的威信在这,其余女眷只得忍泪看着她被拖出去,眼看着嬷嬷已经拿出掌嘴的板子上来,帘后有个声音叹息了一声,道:“罗夫人冒犯殿下,确实该打。但如果言语冒犯就该掌嘴,那陈耀卿夫妻无视殿下为花信宴立下的规矩,撺掇镇北军将领抛弃糟糠之妻,动摇军心,也惑乱花信宴的风气,不知秦尚宫准备如何处罚?”
说话的正是叶清澜,她一面说,一面自帘后走出来,仍然是淡扫脂粉,清雅穿衣,郎朗如月的模样。
但今时今日彼此的处境,与当初在魏夫人的宴席上,众女眷围攻嘲讽她的处境,如同对照。就算最笨的女眷,也知道她是在为魏珊瑚说话,也是为杨林城女眷们说话。
地位调转,以德报怨,不过如此。
女眷们心中怎一个五味杂陈了得,有脸皮薄的,已经满脸通红,眼中热泪盈眶,哪里还敢看她。就是魏珊瑚这样性格刚直的,也红了脸,眼神愧疚地看着她。
叶清澜对这一幕并不意外。
官家凉薄,长公主殿下却并不凉薄,苏女官替她抱屈,因为两次谏言都没有赏赐。但长公主殿下留下她来旁听自己处置杨林城女眷,用的又是心性最狠绝的秦女官,要的就是叶清澜仗义执言。
她要杨林城女眷记清澜的恩。
什么赏赐抵得过这个呢?
真正的权术高手就是这样,事事用的都是阳谋,明着来,局中每个人甚至都知道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但也无法反抗,只能跟着她的布置往下走。
就像此刻,秦女官也只能冷笑道:“陈耀卿那边,自有处置。”
“陈耀卿夫妻藐视规矩在先,罗夫人口不择言冒犯殿下之后,既然陈耀卿要容后处置,那罗夫人的责罚也可以暂时寄在这里,等秦尚宫处罚了陈耀卿,再处罚罗夫人也不迟吧。”叶清澜不紧不慢地道。
女眷们都惊讶,只有魏珊瑚没有。就算秦女官一个眼神,嬷嬷们停了手,她也并不惊讶,而是眼睛发热。
叶清澜是京中世家小姐的范本,她一直知道,叶清澜能和京中女官辩驳,甚至能赢,她也知道。叶清澜比谁都会说话,甚至自己,也是听了她一番话驳倒秦女官却又不触犯规矩,才明白自己那番话为什么要挨打――再有怨怼,也不能直指长公主殿下,就像叶清澜,句句辩驳,只朝着秦女官说。
不然自己当年不会像崇拜最厉害的姐姐一样崇拜她。
崔景煜心中一定也是这样五味杂陈吧。叶清澜退婚后,崔景煜就上了战场,魏珊瑚去送罗勇的时候看见他,半个月不到,他瘦了一圈,曾经那样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的崔将军,半个月就变了眼神。魏珊瑚押送的是女眷们预备的冬衣,交接的时候想和他说句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魏夫人宴席上,自己真是觉得叶清澜多不堪吗?并不是。她只是愤怒。她一直知道,叶清澜仍然是那个叶清澜,叶清澜仍然很好,只是叶清澜不再属于他们了。
或者说,叶清澜不要他们了。
魏珊瑚心中如同烈火在烧,又是愧疚,又是意气,那火焰几乎要烧破她的胸膛,她的眼睛也因此而发热。
“叶小姐不必替我脱罪。”她梗着声音道:“我不懂京中礼仪,冒犯了殿下,冒犯了秦尚宫,要怎么罚,我自领。但请殿下为我杨林城女眷主持公道,我魏珊瑚虽死无憾。”
说完,她挣脱嬷嬷的手,在地上重重磕头,额头因此磕破,流下血来。军中女眷,多少是有股烈性在身上的。清澜平静看向长公主殿下,见她神色不动,身边的苏女官却因此神色震撼,眼神不忍。
很久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叶大人也还是慈爱而值得尊敬的父亲,赴了宫宴,青年得意,饮了酒,回来兴致好得很,教两个女儿道理。说起帝王心术,说君王是没有喜怒的,那官员如何揣测君心呢?看君王的身边人就行了。好的君王,身边常有几个人,不要信他被人蒙蔽,能做近臣的,都是君王允许的。忠臣也好,佞臣也罢,人人都是他的一面。凑在一起,就是君王全部的模样。
就好像长公主也有许多面,秦女官的疾言厉色当然是她,但苏女官的正直不忍也是她。
魏珊瑚的处境,和魏侯爷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明明一身武艺,可以轻易挣开嬷嬷的束缚,但她甘愿受罚,跪伏在地,愿意受嬷嬷的掌嘴,只为了向长公主要一个公平。这是刻在魏家人骨子里的忠心,更衬得陈家人居心叵测。
哪怕是铁石心肠的君王,也要有所动容的吧。
但秦女官显然做惯了利刃。
“你要殿下主持公道,但陈家几曾冒犯你们的公道?殿下说的是糟糠之妻不下堂,陈家又不曾谋图你们的正室之位,不过是送个小妾而已,京中有的是这样的事。”她冷冷道:“大周律例,官员娶妾不违法理。京中富贵世家,有的是三妻四妾的,你们要做诰命夫人,就免不了这个。迎春宴你们不是不在,难道要殿下为你们单开一条律例,让镇北军将领都不得娶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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