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沈凛会。
她的恶意毫不收敛,他乌黑眸光微动,照单全收:“我知道我很讨人厌。”
手机震动了几声,是小男友发来的消息,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总是聒噪黏人。姜苔没回,只是起身错开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往外走。
经过格子间,她把文件交给员工,问了句:“我要出去一趟,宋助呢?”
“您找小宋开车吗?他被叶总叫走了,我让他马上过来。”
“嗯,我先去车库等他。”
姜苔撂下这句就走,也不管身后人跟没跟。只是走向门外时,听见有道女声喊了句“沈总”,沈凛的脚步由此停住,低声说了句“我等会儿就过来。”
秘书把他的西服外套递过去,没听清:“啊?您等会儿要去哪?”
后面的话被打印机的复印声盖住。
姜苔冷哼一声进电梯,谁答应要等他一起。
-
从电梯口出来,姜苔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复消息。
说来她和蒋以叙认识的由来也有些戏剧性,研二课程结束的寒假,姜苔在刷视频时看见蒋以叙的直播。
他是北音大二的学生,白皙清俊,主页显示着签约的娱乐公司,粉丝不到20万。直播间里一千人在看他唱歌和别人PK,音色条件不错,但不会说漂亮话朝人要礼物,连续两把比赛都输给对面。
姜苔随手砸了几次到榜一,他眼前一亮,惊喜地叫出她的网名ID:“金主来了,第一次有人给我砸这么多!”
他直播的时间正好是洛杉矶深夜,姜苔画完漫画或者灵感卡壳的时候就会去听他唱歌。一来二去,俩人就在这几个月里混熟,也常隔着屏幕聊天。
蒋以叙这小孩藏不住事儿,第三次就主动私信她要联系方式:“别给我砸了,太浪费了!我不指望直播赚钱的,是公司和这个平台签了合约。”
姜苔没理会他,只猜他是个自尊心挺强的的男生。对她而言,砸几场榜一等于付费听人唱歌而已,为情绪价值买单,不算浪费钱。
但蒋以叙很较真,把钱全退给她之后,放假还特意回家里的豪宅开直播:“看吧姐姐,我真不差钱。”
当时姜苔已经相信,但仍开玩笑逗他:“怎么还特意去租别墅?”
“……”
为了证明自己,男生摩拳擦掌地说要和她线下见面,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财力!那会儿姜苔正好回港城给外婆贺寿,就真约上了。
其实本科最后两年,姜苔换男友很频繁。因为身边人陆续都成双成对,显得她一个人很可怜。她最讨厌孤零零,也需要时刻被在意着。
后来恋爱更替的游戏终止在好友薄桤成那,虽然不想承认,但姜苔确实伤害了他。
再后来读研,她也没精力认识新的人。
和蒋以叙的这一段,姜苔完全是抱着回港城待两个月能消遣消遣的想法。异国有时差,她决定回国对接工作后,越来越忙,也不经常回消息和看他直播。
本来以为彼此会心知肚明地就这样结束这段暑期恋情。但前不久蒋以叙看见她晒了回国的机票日期,又兴冲冲说要来找他。
一想到这家伙还在上学,而且现在还没放寒假,姜苔头疼。
这顿晚饭无疑会是正式告别饭,她正要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还没走到车边,突然被一道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黑影猛然推了一下,把她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手肘发出一声骨头嘎吱的声音,就连脑袋在那一刻都嗡嗡作响。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姜苔痛得还没反应过来。
那人还要继续动手时,从电梯口那过来的宋助理大喊了一声:“喂,你干什么的?”
空旷的停车场蓦地传来回音,不远处有车开出去的声音。
那道黑影穿着一身黑,卫衣帽子和口罩一个不落,看不清脸。有备而来似的,也在下一秒拔腿就跑!
宋助三两步跳下台阶,追赶的脚步声凌乱又嘈杂,跑了不知道几个分区,人在下一个拐角却跟丢了。
车太多,停车场区域又大又暗,没了脚步声和喘气声,一时之间这里成了最好的隐蔽区。
“哪来的尾随死变态!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别让、让你宋哥抓到!!”
宋助气喘吁吁地咆哮几声,趴在地上去看车的底盘,始终没发现人影。气急败坏地“呸”了声,又赶紧往回跑。
就在不远处墙角的一辆白色轿车车尾,那黑影眼里露出恶狠狠的凶光,从空隙里看见人走远,这才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以为躲好了?”
头顶上方有道沉哑的男声落下来。
他抬起头,和那双看死物般的锋利眼神对视上,被身型庞大的凶残动物攫住般,不寒而栗感油然而生。
男人手掌撑着地面,下意识要起身逃。可下一秒他的后领口被抓住,整个人被拎起来往墙上撞。墨镜被撞碎掉在地上,鼻血立马冒出来。
他哀嚎出声:“好痛,好痛啊……”
沈凛面色冷凝,解开袖口的纽扣,扯松了领带,权当听不见他求饶呼救的声音。踩住男人的后背,尖利的皮鞋一下又一下往他腰腹那踹。
没询问,连让他说句话辩解的机会也没给,完全是在施.暴地虐打。
保安室的人接到电话就在查看停车场的监控,从A区查到F区,并让两个保安先过来。等赶到的时候都被这惨状惊呆了,赶忙报警。
宋助理开车想先带姜苔去医院,经过那又听见乱糟糟的声音,疑惑道:“姜董,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刚才袭击你的?怎么长得这么像那个……谁啊,还有旁边的是不是暴雪光业的沈总?”
姜苔捂着疑似脱臼的手肘从车窗那看过去。两个保安中间挟制住那个一身黑衣服的人,他们面前站着的正是沈凛。
他身上那套西装扣子绷开了,衬衣也有些皱,单手插兜站在那和保安说情况,鬓边的汗顺着脸侧往下流。
姜苔降下车窗:“停车。”
“沈总?”
车在过道上,宋助理按了按车喇叭。
几个人把近乎奄奄一息的尾随犯押过来,沈凛一把扯下那人的黑色口罩,看向姜苔:“认识吗?”
被打得血泪模糊的一张脸,但还是依稀有印象。
姜苔皱紧眉头。
是被她开除的公司卧底,吕文旭。
“怎么是你小子?”宋助心直口快,趴到车窗上又气不过地给他一拳,“被开了心存怨恨啊?你有病吧!”
保安喊道:“警察快来了,你们这得留一个人解决问题啊。”
“师傅你们在这等一分钟,我刚发过信息了,公司法务部的律师马上下来。”
宋助说完,才发现那位沈总不请自来地拉开了商务车后座的车门,往后坐上来。
沈凛关上车门,抬眸:“去最近的医院,麻烦开快点。”
“好的。”宋助回神,边开车边说,“多亏你了沈总,那傻逼怎么让你给碰着了?”
“我正好从你对面的电梯下来。”
刚动了手,像是热过身。沈凛身上的体温都热腾腾,短利的发根被汗打湿,一上车把车里空气温度都给熨高几度。
姜苔靠着另一侧车门没理他。他手掌放在她脑袋上,往自己这个方向转,温声:“我看看。”
她半个身子都撞到柱子上,手肘关节错位般疼,额角也有破皮擦伤。本来就是受不了半点委屈的娇娇女,在员工面前憋的眼泪都在通红眼眶里转悠。
姜苔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要扭头。
沈凛还没看清她蹭破皮的伤口有多大,桎梏住她的脑袋。指腹往下挪了一公分,正好按在痛处边缘。
她疼得嘶了声,盛满的泪珠往下掉,崩溃地用另一只手推他:“我怎么一回深州就接二连三地倒霉!早知道不回来了,你滚!”
沈凛沉默地握住她打过来的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又扯过纸巾给她擦眼泪,而后搂过女孩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怀里那道啜泣声渐渐小了。
充当司机的宋助此刻像个吃瓜群众,路上一碰到绿灯就偷偷摸摸地往后视镜里看。
-
从医院拍过片子,好在除了淤青没伤到骨头。医生开了伤口祛疤和消炎的药,叶庄蝶也发来了会在警局立案的消息。
宋助被调回去汇报,车钥匙交到沈凛手上。
姜苔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发呆,回完消息的手机握在手里,耳边听着护士在和一旁的沈凛交代服药忌口事项。
“苔苔!”走廊尽头,方好好还穿着白大褂,从人群里冲过来,“你怎么样?”
方好好就在这家医院上班,几个月前调过来的。俩人工作都忙,本来约好周末吃饭,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姜苔委屈巴巴地撇嘴,指指额头的白纱布:“没大事。”
“你水逆啊,好可怜。”方好好一直有和她保持联络,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很差,“一定要送那男的进去关几天……哎,沈凛你在这,好久不见。”
沈凛拎着手上的药袋转身,点头:“嗯。从上次周嘉隐家出来之后,的确很久没见过了。”
方好好竖起食指:“嘘!”
试图闭麦完,又慌忙地看了眼在状况外的姜苔。
姜苔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在打哑谜,起身往外走:“好好,你下班了吗?”
“没呢,晚点还要值夜班。”
方好好跟着他们送到门诊部的大门口,看见台阶下面站着个年轻高个的男生,视线正紧盯着他们。
是姜苔那个明星小男友:蒋以叙。
这种时候,学生和社会人士之间的差异就很明显。比起穿着卫衣运动裤的大男孩,拎着件西装外套的男人在气场上总是要更胜一筹。
方好好看了眼在场两位男士,往后默默挪开一步:“我先回去了”。沈凛在姜苔的眼色下拎着她的包往前走,不远不近地停在车旁边,看着他们。
蒋以叙大步上前,脸上露出无措焦急:“姜苔,你没事吧?”
“没事。”姜苔现在疲于应付他,心不在焉,“但是就不去吃饭了,我想回去休息。”
男生低下头:“那我怎么找你啊?”
姜苔叹气:“别找我,我不是跟你说完了吗?也不要请假再飞到这边来,快期末了。”
蒋以叙得寸进尺地跟在她身边:“你还关心我,还说不喜欢我。”
几米开外,沈凛拉开车门。
是对他们无声的催促。
“脑补我喜欢你也不行。”姜苔转过身,以一副大姐姐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像谈恋爱,可能因为你从来没谈过,不知道恋爱不是只有牵牵手吃吃饭。”
“我们还去了冲浪、海钓!”蒋以叙不能忍受她遗漏细节,赌气般地看着她,“我也可以多做一点别的事情,但我们相处时间太短了。”
她看出他的想法,往旁边退开一步:“不要乱来,看见我后面那个男人了吗?你碰我,会被他揍。”
“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姜苔摇头:“不是。”
他朝沈凛看过去,低声问:“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男人?”
在港城的时候,蒋以叙问过她毕业后会不会打算回国发展。她一开始说“不会”,但在几秒钟后又改口。
他立即敏感地问:“不会是有旧情难忘的白月光吧?”
“如果旧情难忘,他也不是白月光……”那时的姜苔喝着酒,微醺地开口,“他在我心里甚至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死结,一块伤口,一个缄默的季节,一段锁起来的旧时光,总会提醒我回到那里。”
此时的姜苔也没打算隐瞒,轻轻点头:“嗯。”
男生破防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都不愿意撒谎哄哄我,你怎么能这样伤害我。”
姜苔拍拍他的肩,往前走:“谢谢你陪我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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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头上纱布还贴着,姜苔能猜到姜霆和焦莱大惊小怪的表情,她不太想回去解释自己公司里的人事纠纷,只让沈凛开回以前住的那套洋房小别墅里。
回国之前,她就给物业管家打过招呼。家里属于她的东西一直都在,只需要清理花园和把房子里的水电燃气都重新开通。
车停在院门口,姜苔下车转过身:“你不要跟着我了。”
沈凛黑睫低垂:“你一个人不方便。”
花园里虽然被清理干净,泳池里放了新水,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但也处处看得出没有人气的空白和萧条。
姜苔咬了咬唇,忽略心里难言的情绪,挫败移开视线:“哪里不方便了,明天新找的阿姨就会过来。”
“今晚呢?你晚饭还没吃,难道要点外卖?”沈凛走近,下颔弧度棱角分明,“新阿姨也要试菜,你不一定吃得惯。”
说到这,他还要加码:“今晚下雷阵雨,你会害怕。”
“这是我家,我有什么好怕的。”平和的态度骤然变差,姜苔瞪他,“少装成很了解我的样子,人这么久没相处过都是会变的。”
沈凛沉默须臾:“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关注你?我不是你。”
他还敢指责她,姜苔怒火蹭得往上冒,音量都上升几个分贝:“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关注你?”
“我没有,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平静地重复,“我知道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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